故人
(——“有一天,农夫救了冻僵的蛇,然后放在罐子里,依次加入黄酒,枸杞,当归,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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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伤恢复的很慢,甚至还反反复复的恶化。但是我除了用灵力勉强压制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格林德沃并不是很关心我伤势的情况,他按部就班的给我替换新的魔药,既不放弃我基本的的治疗,也不会给我做出进一步的治疗。他只是维持着我最基本的生存,就好像我只是他路上偶尔大发善心捡的小猫小狗(好吧,不得不承认事实差不多如此)。
我并不敢向他要求更多,他没有义务和责任治好我,而有时候他看向我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我绝对错认不了。
他想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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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直拖拉到六月份,我的伤还是不见起色。
格林德沃终于不耐烦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从蛇尸体里完全爬出来?”他用魔杖磕着水族箱边沿,杖尖喷出暴躁的火花。
我吐了个泡泡,想要用纸笔回复他。
“直接说,”他盯着我,“我会唇语。”
“我已经很努力在恢复了,”我诚恳的做出口型*,“相信我,我比你更想早点养好伤。但是如果你想让我更快的康复,为什么不试试给我一根魔杖呢?”
他从桌子上的盒子里掏出一根东西叼在嘴里,我认出那是麻瓜香烟。他略带轻蔑的笑起来,“你想要魔杖干什么?还想打一架吗?”
“你居然抽烟?”我有点吃惊。
他咬着香烟笑起来,“麻瓜军队里养成的习惯,以前想事儿的时候会抽一支,后来就习惯了。”
“好吧,好吧,”我诚恳的说,“我不想和你打架,我现在的情况打不过你。我只是想要一根魔杖,这样我可以自己施治愈咒。”
“我没有多余的魔杖,”他毫不犹豫拒绝了我,“我也不可能把我的给你。”
“那我就无法使用魔法了,”我说,“我自己的力量不够我恢复。”
他的脸在烟雾后显得朦胧不清,带着奇异的微笑,“真可惜,那就等死吧。”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沉入水面之下躲开他的目光。
他意兴阑珊的把烟头按灭在咖啡杯里,走了出去。
没有了魔杖,我就失去了把灵力转化成魔力的中介,施展咒语会变得无比困难。而没有骨扇,这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抱着尾巴,心情无比灰暗。
我现在的处境,身后已经退无可退,继续留在原地将会粉身碎骨,前路万丈悬崖一片黑暗,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这样下去别说回去,连自己都保不住。
我突然就很想师兄了,虽然他老是凶巴巴的说被欺负了也别来哭,但是每次被虎妖狼妖欺负他总是第一个来保护我的。
【小没良心的,】我模仿着师兄的语气对自己说,【被欺负了才知道来找我,嗯?】
顿了顿,我又自己回答自己,【师兄,我快死啦,你快来救我好不好。】
一片寂静。
眼泪流出来,很快就融化在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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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时候我的化形似乎加快了一点,我已经能感觉到蛇骨开始分叉,渐渐长出双腿了。可能这也和夏季万物生长茂盛的动物天性有关。
最近格林德沃似乎心情不错,来给我换魔药的时候甚至都会和我开几句玩笑了。
“这么急着回去,”他咬着烟嘴笑,“怕赶不上阿兹卡班的好位置?”
我不想回答,但是不敢得罪他,于是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
他却像是很感兴趣似的,凑过来问我,“你回去能做什么呢?那小子不是死了吗?”
按年纪和阅历来说他的确有资格把里德尔称为“小子”,虽然两个人外貌都及其不符合人类实际年龄。
我面无表情回复,“再怎么说也得回去看看啊。”
他像是不理解我的固执似的,摇着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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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房间空空荡荡,除了我的水族箱和一套桌椅之外别无其他。灰色的石墙,简陋而坚硬,右手边的墙上一人高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窗子,被黑色的铁栏杆封起来,看起来更像个牢房了。
虽然纽蒙伽德的确是一座大牢房。
格林德沃是这里的囚徒,同时也是我的狱卒。
我在这里几乎度日如年,身体上的痛苦远远不如精神上的痛苦。蛇能强制休眠来减少体能消耗,当极度的寒冷中甚至会用假死来度过困境。于是我甚至不得不用更长时间的深眠来压制我无时无刻不急躁的心绪——虽然我很怕再这么虚弱下去我可能真的就要长睡不起了。
我终于忍不住再次向他请求,希望他能帮我一把。
他拉过房间里的椅子坐在我对面,“那个禁术是谁给你的?”
“我不能说。”
“因为保密咒?如果是那小子的话,他死了保密咒就失效了。”他摊了摊手,“现在你是自由的,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
“因为他是我在这里最在意的人。”我说。
“那那个禁术算怎么回事?”他问,随即他又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喔——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手指不自觉的在箱壁上收紧了。
“唔,其实那小子挺厉害的,”他说,“毕竟就算冷血成那个样子,也有个家伙死心塌相信他。”
“可能因为我也是个冷血动物吧。”我说。
“这真是最不好笑的冷笑话。”他笑起来。
我也笑起来,笑着笑着觉得自己像是哭了,用手一摸,没有眼泪。
“我决定帮你了,”他站起来,椅子在石头地面上划出吱嘎一声,“你挺有趣的。”
我瞠目结舌看向他。
他自顾自说下去,“你回去亲眼看一次也好——毕竟,努力之后的失败,容易死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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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改善了许多。他帮我制作了新的魔药,也经常用治愈魔咒为我疗伤了。有了他的帮助,我的伤好的飞快,甚至化形都加快了不少。
有时候我也担心他在耍我,万一最后他不让我走怎么办?难道他不担心将来我恩将仇报?当我提出这个疑问时,换来他不屑一顾的笑声。
“我就算救了你,你能怎么样?”
“你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吗?”我问。
“就凭你?加上你的主子也无所谓。”
我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说的是里德尔。“他不是我的主人,”我说,“是朋友。”
格林德沃大笑起来,“比起你,我觉得我更了解你的主子——多疑,冷血,残酷,自负,简直就是黑魔王的标准类型。”
我看着这个哈哈大笑的“前”黑魔王,愤怒的扑打着水面,“你不了解我们的关系!我是他最信任的朋友!”
他停下笑,“我可算是明白他为什么那么信任你了。”
“怎么?”我说。
“你做坏事的时候会避开你家的小猫小狗吗?”
我张着嘴巴,想了半天才反驳到,“我刚遇到他的时候可不是蛇……”
“这就是为什么他死也要拖上你的原因,”他悠悠然补充,“可能是怕你把他的事说出去,谁知道呢?你们两个啊,缺心眼和心眼多——缺心眼的助纣为虐,心眼多的作恶多端——简直就是绝配。”
我很想反驳他,但是我居然不知从何反驳。
格林德沃走了之后,我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只是在生里德尔的气而已,我告诉自己。
生气和失望是不一样的。失望的时候会怀疑这段感情和经历,否定那个人给你的回忆。而生气的时候,我只是在等他来哄我,给我一个随便什么都好的解释,然后我就能原谅他。
就像以前一样。
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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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在了啊。
我为了什么还在坚持呢。
如果连他都不在了……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仔细想来,除了他直接和间接带给我的,我在这里的经历居然都是一片空白。
他已经死了,卢修斯已经摆脱了指控,马尔福家安全了。
没有人再需要我。
这么算来,也许当初一起死去是最好的归宿呢?那现在死去应该也不算太迟吧……
理智中最后一根弦断了,我沉入黑暗。
朦胧间我看到了师兄的背影,我努力的追了上去,但是他越走越快,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尽头。
天地苍茫间,又只剩我一人。
【真寂寞啊,】我说,【师兄也不要我了。】
一卷书啪的敲在我后脑勺上,师兄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出息,你就是为了别人而活?】
我大惊失色,回头四处寻找师兄,入眼却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如果你只是为了别人而活,】师兄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古井一般平静无澜,【那我当初还不如领个王八蛋回来,至少王八还能镇山门。】
【我还不如乌龟?】我咬牙切齿。
【那就证明给我看!】师兄语气坚定沉稳,【多想想你是为了什么入世历练。去者不可追,来者犹可期,莫要因为失去之物而悲痛欲绝。你的‘道’,何时狭窄到了这个地步?】
我恍惚了一瞬,【犹可期……我和他,还能再相遇吗?】
师兄不曾回答。
有无数的漩涡拖着我下沉,我尖叫着想要挣扎,却于事无补,流沙渐渐没顶。
【是劫是缘,孰是孰非,天意注定……】
师兄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我再次沉入黑暗。
——“咚”!惊雷般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我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摆出了攻击姿态。
“哟,”格林德沃的脸在魔药液体背后被扭曲放大了,看起来十分可笑,“真不好意思——原来你是个女孩儿啊?”
【……啊?】我目瞪口呆看着他,然后继续目瞪口呆看向自己的身体——蛇身已经完全脱落,它毫无生气的正沉在水底,看起来就像一条真正的死蛇似的——而我的腿——
哗啦,我被人拎着后颈提出了水族箱,全身湿漉漉光溜溜的悬在半空中。
我居然感觉到了真正的冷,不是由于魔法带来的寒意,而是微凉的深秋的风从铁窗之外吹过了我的肌肤。
——然后我被扔进了一床蓬松的被子和毛巾之间。
“真不好意思,”格林德沃再次道歉,“原来你是蛇怪小姑娘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看的。”
“……”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我这是成人式化形完成了?
——我他妈的成了个女孩了??!
格林德沃忙忙碌碌的用魔杖指挥着水族箱换水清理,一边还不回头的问我,“我把这条死蛇骨头剥出来怎么样?用魔咒固定一下应该挺好看的——这毒牙真长——你们蛇怪都是这么蜕皮的?和普通蛇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蛇蜕皮只褪去外层角质皮,蛇妖虽然平时原形蜕皮也是如此,但是成人式的时候会彻底剥离旧身体,新身体重新破体而出。蛇妖成人式之前的经历会影响性别的分化,也就是说之前的经历让我潜意识里想要变成雌性?因为他们都以为我是女孩?这么说似乎说得通……
我终于理顺了思路,回答,“不是,我——”我突然想到他背对着我看不到我的口型,于是我拍了拍手示意他转过来。
“你穿好了吗?”他挠了挠头。
我又拍了拍手。
他一脸尴尬转过头,“请相信我,之前你的脸绝对看不出来你是个女孩。”
“我知道,”我回答,“就算是现在也看不出来。但是会慢慢变化的,越来越女性化。”
金发的大叔似乎很无奈似的,自言自语,“糟糕了……这下下不去手了……”
“……”我清了清嗓子,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请问我能用一下自己的蛇骨吗?”
“你的尸体……自然归你处置,”他一脸心痛,“但是我真的很想把它做成标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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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还是获得了蛇身处置权,条件是不能破坏太多。
我自然不会破坏太多,我只是需要取材做一样东西而已。
可是新的身体还十分不适应,手指特别不配合,总是被材料刀划伤,腿也歪歪扭扭老是站不好,一直要跌倒。所以最后不得不请格林德沃来帮我一把。
“把这里的肋骨取十二根,”我指挥着他,“颈骨这里的。”
“这都被厉火烧黑了,”他抱怨,“取了也不能用了吧?”
“颜色变了而已,骨头还是好的。”我说。
他摸索着从尸体里一根根切下蛇骨,突然他举起了手,一个小小的亮点在他的指尖闪闪发亮,“它居然没被烧坏——”
那枚银环在他的指尖反射着微光,血污之下它的材质依旧熠熠生光。
我伸手拿过了它,小心翼翼擦去上面的污迹。这是那枚里德尔放在我七寸上的环,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看清它,素白色的戒面,没有任何花纹,简洁朴素。
谁能想到就是它改变了那么多呢?
最终我还是问格林德沃要了一根链子,把它挂在我的脖子上。
“你也真是心大,”格林德沃懒洋洋的说,“万一它还想杀了你呢?”
“他都已经死了,”我说,“我倒宁可他来杀我……至少我还能再看他一眼。”
格林德沃的嘴角微微的扭曲了一下,“……也对,活着至少还能见面。”
我把十二根蛇骨依次排列,用脊椎骨雕成骨钉,把它们的一头钉起来。然后裁剪蛇皮,做成平整的扇形,贴在均匀展开的十二根蛇骨上。
格林德沃一脸肉疼看着我的操作,“能不能少用点?”
“别那么小气,我只用了一点点而已,我有多少骨头我还是心里有数的。”我说。
“好吧,”他不情愿的说,“你做了个什么出来?”
漆黑的扇面依次展开,一根根蛇骨依次露出幽黑的光泽,纯黑色的骨扇在我苍白的指间反射着金属似的微光。
“扇子,”我说,“我自己的骨头做的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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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女主失去了人语,以后不特地注明了,为了方便和统一,还是用“”来表达她的口型和写的字。蛇语依旧用【】表示。
人死如灯灭。人死了后,他的缺点和不好之处都会在回忆里被一遍遍美化……唉,回忆的牢笼_(:з」∠)_
格林德沃也是啊……画地为牢。
但是至少,活着还能相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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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