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
(——我想当他的盔甲,而不是他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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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莎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她要去圣芒戈医院和医院负责人商议将我留在马尔福庄园的事宜。
我一个人半醒半睡在床上躺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腹内的绞痛好多了,膝盖的刺痛也麻木了不少,不过胸口还是时不时喘不上气来。摸了摸胸口的伤,依旧是深深一道烧伤似的疤,不过能看得出来已经尽量处理过了。
我想了挺多,关于刚刚马车上迷蒙间的梦,关于里德尔再次失手,关于他赶来救我,关于卡卡洛夫,关于凯撒,关于芙蓉,关于赫敏,关于哈利——最后我得出结论,我得先养好伤再说,不然我真的没命去管别人的闲事了。
不知不觉间我又睡着了,梦里依旧是暗色的疼痛,一阵一阵像是迟钝的潮汐声冲刷着我的大脑。睡了不知多久,我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是敲门声。
我用灵力感应了一下,是卢修斯。他应该是知道我清醒了,一直等我开口说“进来”才推门而入。
一照面,他的眼眶就红了。
我也有点想哭,眨着眼努力想把眼泪憋了回去,却无济于事。
“我……”
“你……”
我们同时开口。
他走过来,拉过一把椅子在我床边坐下,伸手帮我擦了擦眼泪。“你没事就好。”
我慢慢抬起手,握住了卢修斯的指尖,“我没事。”
卢修斯抿着嘴笑了笑,一时间像是不知道先说什么似的沉默下来,只垂眸看着我;我也不急着开口,握着他的指尖,心里又庆幸又欢喜。
生死之后的重逢,本就是上天垂怜,我已别无他求。
卢修斯又怔怔看着我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似的,低声说,“对了,你的魔杖在桌子上,我帮你带回来了。你要喝水吗?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什么……”
“想喝加了果汁的红茶,”我也顺着他的话说,“不要太烫,不要加冰,不要太浓,不要……嗯,其实怎么都可以,不要也可以,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卢修斯又笑起来,抬手揉了揉眼眶。“之前真是差点吓死我,”他哑声说,“我真不敢想如果……”
“他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点好奇,“我醒来后他一直没回来过,纳西莎也不是很清楚,终于等到你回来问你了。”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赶过去的,”卢修斯说,“我之前一直在霍格沃茨,你知道的,作为校董我必须出席观看决赛。比赛大概进行半个小时,布斯巴顿的勇士,芙蓉德拉库尔的那个小妹妹——加布丽.德拉库尔,她坐在家属观众席上,突然莫名其妙哭喊起来。”
我眯着眼睛,等胸口有规律的疼痛褪去后,嗯了一声示意卢修斯继续说。
“她不停的哭闹,说自己心里难过,想要见姐姐,评委和教授们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她安抚平静,没想到她又突然尖叫着晕了过去。”说到这儿,卢修斯叹了一口气,“我们当时都以为她只是小孩子闹脾气,直到后来——”他摇了摇头,“她的情况越来越不好,脸色发白,全身抽搐,马克西姆夫人也害怕了,不得不同意叫芙蓉终止比赛回来。结果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们用定位咒找到了芙蓉,却发现……”
“她死了。”我低声接上一句。
“是的,”卢修斯说,“如果不是巧合,只能说是她和她姐姐之间奇妙的血缘感应了。”
我一时间有点感慨。芙蓉的故事太过于凄艳奇异,即使在我经历了一场生死一线后依旧历历在目。
我想,我是有点敬佩她了。
慢慢挪着腿换了个姿势,我把自己半张脸埋进枕头里,示意卢修斯继续说。
“芙蓉死了,所有人意识到危险。我以为是那一位的计划,于是打算阻止评委们终止比赛,这时候,穆迪突然找到了我。”卢修斯边回忆边说,“我跟他走到僻静角落,他掀起袖子,我看到了……”
“黑魔标记。”我再次忍不住开口。
卢修斯责备的看了我一眼,“嗓子刚刚恢复,还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勾着一侧嘴角笑,“见到卢克我心里高兴,就忍不住。”
听到我这句话,卢修斯转开脸笑了起来,眼神里仿佛是一汪柔软清澈的湖泊。再回过头,他的眼角有点发红,继续说了下去,“‘穆迪’告诉我,不要有任何举动,静待那一位的指令。”
我思考了几秒钟,问,“按时间推算,此刻我已经遇到了卡卡洛夫,哈利也已经遇到了他吧?”
“是的,”卢修斯说,“我和‘穆迪’回去后,发现教授们乱成一团,因为定位咒无法找到其他三位勇士了。然后,我们还发现,卡卡洛夫也不见了——”
“真是乱成一团,”我赞同,“邓布利多怎么说?”
“他立刻派人去找德姆斯特朗的学生,”卢修斯说,“然而德姆斯特朗的船不见了,那个赫敏.格兰杰也不见了。本来我们还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不过格兰杰的那只宠物猫一直叼着一个克鲁姆的玩具模型咆哮狂叫,于是我们又去问了城堡里的画像和幽灵——最后得出结论,格兰杰似乎是被夺魂咒之类的东西控制着,自己走上了德姆斯特朗的船。”
“说起夺魂咒,”我有点疲倦,身体里的疼痛似乎又卷土重来了,“克鲁姆控制赫敏给我下了毒,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我皱着眉头,屏住呼吸等着胸口的疼痛暂缓后继续说,“你觉得赫敏现在还……吗?”
卢修斯叹了口气帮我掖好被角,“先顾着你自己吧。”
“有道理,”一阵一阵的疼痛眩晕里,我抓住了卢修斯的胳膊,低声请求,“叫他回来,我似乎需要一点魔药或者咒语……”
“——所以我终于能出场了吗?”
门口传来里德尔讥讽的声音。
卢修斯唰地站了起来,有点紧张的看着倚着门框的里德尔;而我努力抬起眼睛,在一片模糊的扭曲色彩中分辨出不远处里德尔风衣斗篷的黑色.色块。
他似乎是刚刚结束了一场长途旅行,看起来有点透支的疲倦感,不过他依旧保持着那种凌人的气势,一举一动都带着冷静至极的傲然凌厉。
卢修斯开口前,里德尔就走了过来,俯身看了一眼蜷缩成一团的我,语气尖锐讥讽,“我看你恢复的很快嘛,又说又笑活蹦乱跳,需不需要我帮你报名继续比赛?”
“大人……”卢修斯有点手足无措。
我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疼痛让我顾不上仔细研究他又在发什么疯。“不需要,”我说,“除非你想让邓布利多替我收尸……”
听到邓布利多的名字,里德尔的胸口瞬间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发怒的前兆,不过他只是冷笑了一声,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你再这么讨人嫌,我现在就替你收尸算了。”
话虽如此,他手上力道并不大,一只手捏着我下颚,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瓶子,凑到我唇边,动作平稳的喂我喝下去。
依旧是他的血制作的魔药……不过似乎在药效上缺了很多……
“这次做的有点赶时间,”见我眼神疑惑,他主动解释,“而且这种魔药也只是暂时拖延时间,想要彻底恢复得靠其他东西。”顿了顿,他还不忘再次讽刺我,“你可真是祸害遗千年。”
我现在心情愉悦,一点儿也不想和他斗嘴——他都救了我一命了,让他占点口头上风也罢——才不是我说不过他呢。
舔净嘴角的血迹,我感受着体内翻滚的剧痛如同潜伏的恶兽般慢慢蛰伏了下去;里德尔又抽出魔杖,对着我比划了几下,我便彻底感觉不到疼痛了。
旁边的卢修斯却看出了不对,“大人……”他有点犹豫的开口,“刚刚的咒语是麻痹咒和夺魂咒么?现在棘霓也许受不了这种黑魔法……我想……”
里德尔像是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卢修斯似的,挑起眉毛看着卢修斯。“当然,”他语气轻柔,“我应该让你来的,是不是?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治好她的伤——”里德尔的目光落在我膝盖上,最后一路打量到我头顶,“和她的脑子。”
我,“……”
卢修斯完全无话可说了,不过他也看出来Voldemort并不是真的生气,再加上我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所以他打算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大人,魔法部那边可能需要我去——”
里德尔冷笑了一声,“魔法部?让那群家伙和德国魔法部吵去吧,不会有结果的。德姆斯特朗早就和德国魔法部暗中闹翻了。”
“那么……您的意思是?”卢修斯询问。
“让他们闹去吧,”里德尔厌烦的挥了挥手,“反正福吉那个蠢货除了向邓布利多哭诉什么都不会。你别插手就好,我有其他事派给你。”
等表情僵硬的卢修斯同手同脚走出房间,里德尔转向我,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嘲讽我之前,我赶紧低声提醒他,“我是个病人,你不能凶我。”
为了表达自己病入膏肓,我还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一脸下一秒就要断气的虚弱表情。
他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伸手弓起指头狠狠弹在我额头上,“我看你的确是有病。”
我顺着他的力道瘫在枕头上,低低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里德尔神色缓和下来,和刚刚卢修斯在时的冷漠严肃不一样了,多了点无奈和疲倦。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想必你也能感觉到的……”
“嗯,”我不以为意的接上,“你的魔药和咒语,的确只能拖延时间和麻痹疼痛,我也许——不对,我的确,是会死的。”
听到这个字,他怔怔看着我,“……你不怕么?”
“怕啊,”我努力克服着身体的困倦和他说下去,“……怕的要命啊。”
他愣住了,似是没想到我会承认得毫不羞愧。
“谁会不怕死呢,”我越说声音越低,“遇到你之前,我也曾因为漫长生命而看淡生死,视死如归……但是现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你前面……”
最后,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不放心你啊。】
他的嘴角微微抿住,显出他平静表面下内心翻滚着剧烈的情绪。
【如果我死了,】我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臂,心里一阵阵难过,【你到处捣乱的时候,谁来看着点你呢……你这么恃才傲物,自大自恋,肯定迟早又会把自己弄得一团糟。一想到这个……】我苦笑了一下,【我就觉得,怕死怕得不得了。】
他慢慢俯下身,将脸贴在了我的手上。我手背上伤痕累累的肌肤衬着他苍白如玉的脸颊和墨色如鸦的鬓发,显得格外支离破碎。
他在我手心里沉闷低笑出声,“谁都惧我,怕我,敬畏我,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呢。”
【因为我是Voldemort的Nagini啊。】我微微弯曲手指,贴合着他的侧脸,【你在外人——你的下属,你的对手,和其他人类——眼里最冷酷,最狠辣,最铁血手腕,最无所不能,最所向披靡……】
糟糕,我的眼泪似乎又不听话的往下掉,沿着眼角鬓发一片冰凉。不过好在他此刻看不到。
顿了顿,我继续说下去,【而你的Nagini啊……它见过你最脆弱的样子,见过你最疲惫的样子,见过你难过和害怕的样子……不论你多厉害,都怕你受伤,怕你难过。】
“我不会受伤。”他低声说。
【那上次暗杀……】我想提醒他曾经在他手背上留下伤痕的那次暗杀,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你自己弄的?!为了让我心软?】
他把脸埋在我手心,肩膀颤抖起来,然而还是有忍不住的笑声漏了出来。
一时间我哭笑不得,简直想把这个狡猾无耻的人类按在地上狠狠殴打一顿,最后却也只是慢慢闭上了眼,低声说了一句,【……没有受伤就好。】
他慢慢止住笑声,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神如此专注,就好像世间别无他物。
【棘霓,】他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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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这么说,可是生死又何尝是一句话就能逆转的玩笑。
我在马尔福庄园待了五天,除了长时间的昏睡,每天都需要多次服下他的血液制成的魔药,才能缓和体内凤凰血造成的灼伤。
我在疼痛和昏迷的间隙试图拉住他,把墓地发生的事告诉他,但是那些回忆一旦涌起,总是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贯穿胸口。
里德尔像是洞悉了一切,用冰冷的手掩住我的眼睛,语气半是命令半是安抚,“没事了,别多想,我自有安排。”
“但是……”我还是不甘心,想把卡卡洛夫的事都告诉他,生怕他也陷入阴谋。
“听话,纳吉尼。你不相信我么?”他没有拿开他的手。
熟悉的触感和气息中,疼痛远去了,困倦再次涌上来,我带着对他能力的信任,迅速沉入睡眠。
他第二十四次带来新的魔药的时候,我下定了决心,紧紧抿住嘴把自己的脸埋进了被子里。
“快点喝药,”被子外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隔着布料显得模模糊糊,“我现在没时间哄你。”
“不,”我拉下毯子露出一只眼睛说,“你没发现吗,短时间内失去大量血液,你的魔力水平会下降的,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候这会很危险。”
“我自己的水平我知道,”他皱着眉头把瓶子递过来,“快点。”
我重新把毯子拉过头顶,“你这样让我很愧疚。你不明白吗……一直以来,我想成为你的利剑,你的盔甲,可是现在我却像个吸血鬼——还不如说是寄生虫一样,靠着吸取你的血液和魔力苟延残喘。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和累赘,如果这样,我还不如……”
“你发什么疯,”他的声音已经十分接近怒意的边缘,“我说过不准你死,你就死不了!”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嘟嘟囔囔说,“我也不想死啊……但是现在这样……”
他手上一点儿都不留情,二话不说掀毯子掐下巴拔瓶塞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不到五秒钟就把那瓶魔药灌进了我嗓子里。
我,“——!”
被灌了一嘴魔药的我一边呛咳一边怒气冲冲瞪着他,“你这个——咳咳咳——这个——”
“独.裁者,暴君,无耻之徒,愚蠢的人类,”他毫不在意的说,“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不能死。”他把瓶子放回空间袋,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你不是也说了吗,你得活着,看着我别让我捣乱,比如毁灭世界或者往霍格沃茨的蜂蜜糖里下毒之类的。”
“咳咳咳——”我终于喘匀了气,一脸生无可恋,“行行好,去给蜂蜜糖下毒吧,去忙着毁灭世界吧,别在这儿折腾我了。”
他侧过脸低笑了一声,说,“最近我可清闲的很,那群家伙都在急着搜救那个格兰芬多学生呢。”
“赫敏.格兰杰,是吗?”我说,“我和她还挺熟悉呢……”
“怎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他挑起一边眉毛。
“我现在担心没有用……”我低声说,“我已经自顾不暇了,我的担忧,我的愤怒,对她一点用都没有;如果我没有受伤,或许还能有能力帮她,但是现在……”
“嗯,”里德尔说,“所以你快好起来,好起来才有力气去管闲事。”
我被他气笑了,“你简直,怎么说都有理。”
他也勾着嘴角淡淡的笑,“所以一定要陪我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继续活下去啊,纳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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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尔并不一直待在马尔福庄园,也没有经常回蓝楼,他似乎忙的脚不沾地,不停召开食死徒会议,不停会面其他游历的黑巫师,不停去其他地方寻找着什么。
我也有了时间和卢修斯继续上次的谈话。
“上次说到哪儿了?”我窝在软绵绵的扶手椅里,膝盖上搭着纯白羊毛毯,身上披着柔软的皮毛大氅。
“赫敏.格兰杰被带走,”卢修斯刚刚从魔法部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沓文件,“为这事儿最近简直要闹翻天,魔法部那群老头子和德国魔法部一边虚伪的‘友好交流’,一边恨不得撕破脸把德姆斯特朗的位置逼问出来……”
“邓布利多和哈利那边呢?”我问。
卢修斯皱起眉头,神色十分不悦,“波特一直嚷嚷着说黑魔王回来了,不过没人信他,大家把比赛中的所有事都推到了卡卡洛夫身上——毕竟一个能力看起来不那么高的前食死徒的危险程度,怎么看都比黑魔王的威胁小得多。”
“可以理解,人类自我欺骗的惯性。”我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卢修斯低头看了看,把手里文件朝后一抛,文件消失在空气中。“魔药材料采购单,”他神色有点疲倦,“不过其中很多都已经买不到了……我们还是继续讲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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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卢修斯的故事是以一段回忆的形式展示给我的。
场景回到最后一场比赛时混乱不堪的霍格沃茨,到处都是火把和挤挤攘攘的纷乱人群,哭喊吵闹声不绝于耳。
卢修斯站在人群之外,脸上一派冷漠警惕神色;在他旁边,穆迪咧着嘴笑着,脸上是一种扭曲的狂喜。
突然,卢修斯捂住了左臂,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怎么,”穆迪斜着那只魔眼看过来,“大人召唤你了?”
“是的,”卢修斯脸色有点不好,“我要走了,你要小心,邓布利多迟早会发现……”
穆迪嘿嘿一笑,拄着拐杖走进拥挤的人潮,很快就看不见了。
卢修斯皱着眉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中除了警惕还有厌恶——我想他没有忘记,“穆迪”曾经对他父亲的侮辱,哪怕那只是演戏。
然后卢修斯也转身朝着城堡走去。霍格沃茨不能幻影移行,他得用壁炉先离开这里。走到教师公共休息室,那里却早有人等着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
“你收到了召唤?”斯内普脸色惨白,神色焦急,“那个男孩——他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卢修斯不愿多说,弯腰钻进了壁炉,“你最好待在霍格沃茨。”
绿色的火焰腾了起来,一阵光影扭曲后,卢修斯立刻再次幻影移行。落地时,周围是一片废墟,残破的墓碑静默矗立着,漆黑的地平线上有灯光朦朦胧胧闪烁着。
这是……戈德里克山谷的小镇。
空气中突然充满了斗篷的悉悉簌簌声。在坟墓之间,在杉树后面,每一处阴暗的地方都有巫师幻影显形。他们全都戴着兜帽,用银色面具遮住了面孔。
卢修斯也抬起手,一袭漆黑长斗篷从空气中滑行出来,取代了他本来浅金色的披风;银色雾气漩涡般吸纳凝固,在他脸上显形出一幅冷冰冰的银色面具。
巫师们无声无息站立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张望,就好像每个人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指令,只静静等待着出击的那一刻。
——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在不远处的房屋后响起,也几乎是同时,一部分食死徒化成一缕黑烟,朝着爆炸声发源地短距离幻影移行过去,而另一部分抽出魔杖,开始加固周围的封印魔阵。
卢修斯似乎是没有接到指令,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背影挺拔如出鞘之刀。
半空中有浓重黑烟扭曲坠落,在落地前化成人形。黑色风衣衣摆在夜风中仿佛慢动作般缓缓垂落妥帖,修长身形在黑夜中如同一抹漆黑影子,鸦色额发下一幅银色面具遮住了面孔——却不是如同食死徒般的似笑非笑表情,而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
Voldemort。
卢修斯微微低下了头,在场的食死徒也都恭敬的行礼。
“包围那座房子。”Voldemort下令了。
在他身后,是一栋废墟里的房子,树篱乱七八糟,瓦砾埋藏在齐腰深的荒草间,房子的大部分覆在沉黑的常春藤和碎石之下,顶层房间的右侧被炸毁了。房子外,生锈的铁栏杆缺了一大块,断裂的铁杆在黑夜中看起来像是静待猎物的长长獠牙。
食死徒们的身影如轻烟般飘散,朝着目的地包围聚拢过去。
Voldemort也朝着那里走过去,卢修斯在原地呆呆站了几秒钟,突然快步跟了上去,压低声音急切开口,“大人,霍格沃茨出了事……”
“我现在也有事,”Voldemort微微有点不耐烦,“那个男孩没有用了,我需要你们把他处理掉。”
“大人,”卢修斯顿了顿,还是焦急开口了,“卡卡洛夫带领德姆斯特朗叛乱了,克鲁姆杀掉了芙蓉,抓走了赫敏.格兰杰,而且——”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了,“棘霓不见了。”
Voldemort脚步微微一顿,然而并没有停下。
“可能是卡卡洛夫也对她下手了,”卢修斯继续急促劝说,“我怕她可能会遭遇不测……大人,请您找到她……”
“我相信她能处理好,既然她那么热衷于参加这场比赛。”Voldemort如此回答。
“但是卡卡洛夫很有威胁!”卢修斯的声音忍不住的高了起来。
Voldemort侧过脸,面无表情的面具看起来冰冷无情。“我说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她总是忤逆我的意思,我可管不住她。”
他举起了魔杖,冷酷的声音飘散在夜空中。
“我们可不是在捉迷藏,波特,”Voldemort高声说,“我将你带到这里,是为了确认一个疑问;而现在你失去了价值,我得将你处理掉了——多么合适的地点啊,你的父母死去的地方。”顿了顿,他冰冷的笑声从面具下传出来,“死在你父母的旁边,对于你这种懦弱的凡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卢修斯专注的看着那栋房子。哈利波特就藏在那里吗?只要杀掉他,黑魔王就能抽出身去寻找棘霓了吧?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卢修斯也抽出了魔杖。
突然,Voldemort的脚步停了下来,侧着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而周围几个失去指令的食死徒则垂下了魔杖,疑惑的看了过来。
“我感应到了卡卡洛夫的标记,”Voldemort突然转过身对卢修斯说,“一直以来,他都用其他魔法屏蔽了我的感应……但是刚刚,他似乎短暂失去了意识。”
卢修斯虽然疑惑不解,不过依旧抓紧机会劝说,“或许是和棘霓有关……请您找到她……”
Voldemort眼神依旧落在那座猎物藏身的房子上,但几秒后,随着他的手势,十几个食死徒从包围圈中撤了回来,静静等待着新的指令。
Voldemort手掌翻转,一个直径几米的巨大传送阵出现在地面上,繁复交错的咒文旋转着,流转闪烁着微光。
“卡卡洛夫所在的地点……”Voldemort声音依旧保持着冷漠,却多了一分狠毒,“去找到他!”
虽然Voldemort依旧不会前往,但这个结果已经让卢修斯喜出望外,他鞠了一躬,带着其余食死徒消失在传送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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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此为止。
“我还是……不明白。”我伸手拢住滑下去的皮毛下摆,垂下眼低声说,“他最后为什么还是亲自来了?我不信他会放弃他的目标,跑来救我。”
“我也不知道。”卢修斯苦笑了一声,“不过如果不是他亲自来,还召唤来暗骊……结局我真不敢想。”
我还想问点什么,但卢修斯突然转头看了一眼门外,低声提醒,“他来了。”
没过几分钟,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推开,里德尔走了进来。
看久了之前卢修斯回忆里他冷酷的样子,现在他一身浅棕色柔软大衣的样子让我十分不习惯。
“你们又在说什么?”里德尔挥手示意行礼的卢修斯重新坐下,然后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点点手指,茶壶茶杯自动跳了起来,帮他倒上热茶。
“说你为什么会来救我。”我直言不讳。卢修斯有点不安的看了我一眼。
里德尔冷哼了一声,“知道是我救了你就好,要知恩图报。”
“多谢救命之恩……”我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之前我还以为马车上是卢修斯呢。”
里德尔脸上是一种使劲儿维持着矜持高冷,又掩盖不住狐疑的神情——如果不是我太熟悉他的微小神色,我可能真的以为他就是随口一问了。他(装作)不以为意的问,“既然如此,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都问了,”我说,“问吧。”
我以为里德尔会问出类似于“墓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冠冕现在在哪里”之类严肃冷酷的问题,没想到他一开口——
“所以,马车上你叫的‘师兄’是谁?”
我一口茶噗地喷在了他大衣上。
卢修斯立刻转开了头看着窗外,似乎对窗外的云朵突然产生了浓厚兴趣。
里德尔愣了几秒钟,接着(如我所料)生起气来。他把他的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一言不发站起来推门离开了。
我眨着眼愣了十几秒,然后哈哈狂笑起来,差点导致肺部伤口再次裂开。
卢修斯则一直翻着白眼看着窗外,打定主意不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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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的伤势逐渐稳定,于是回到了蓝楼。一进蓝楼所在的空间,我就看见楼前广场上停着那辆暗骊马车,四匹高大的纯黑色暗骊不耐烦的跺着蹄子,溅起一阵阵火星。
“你这是什么时候弄到的暗骊?”我好奇,“我怎么不知道。”
“下次我做什么的时候提前给你提交申请报告,”跟在我后面的里德尔懒洋洋回答,“等您签字批准我才敢去做。”
我故作严肃点头,“准奏。”
我先推开蓝楼的大门走了进去,他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才跟进来。
“怎么啦?”我问。
“我让诺特来带走暗骊,”他回答,“放在这里太显眼,平时也没什么用。”
“带去哪儿?”我继续问。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他烦躁的拎着我的后颈往里走,“带去冰岛,那里有我的人脉和魔法生物产业。”
“我都不知道!我能去看看……”一句话还没说完,我就被蓝楼里暗暗流动的魔法阵吓了一跳——充满杀意的,带着淡淡血腥气的魔力,在蓝楼里流淌着。
“怎么?”我低声说,“除了丽塔斯基特……我们的地牢里还有其他客人?”
“是啊,彼得佩德鲁有幸再次造访。”里德尔一边解开风衣扣子一边往地牢方向走,拐角处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他正好站在光影交界处,半张脸在客厅水晶灯下英俊完美如神话,半张脸在昏暗走廊里看不清楚。
“棘霓,”他这么郑重其事的叫我,“我突然想到,如果……”
我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但在他开口前我都不愿意去想。
“如果,”他说,“我帮你做一个魂器,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我手一抖,将披风上的系带拉成了死结。
我冷冷看了他几秒钟,他先笑了起来,“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说完,他头也不回走进了地下走廊,背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我心里乱成一团,握着打成死结的披风系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狠狠用力,一把扯断了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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