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起床后,纪梧看着只能说是有一些凌乱的床铺,脑子里想要不然今天就算了,
昨天刚过完生日,她该给自己一个生日礼物的。
在床前驻足许久,纪梧才走出房门,临出去前频频回头,看向她没有被收拾齐整的床铺。
这一纠结,竟然纠结了近一个小时。而纪梧对这些,毫无所觉。
出去以后,纪梧看到曲米站在厨房,正在往锅里面放鸡蛋。
“不好意思,我起晚了。”纪梧先洗了下手,然后就要过去帮忙,“我来吧。”
“没事,煮个鸡蛋我还是可以的。”曲米说:“你快去洗漱。”
纪梧看她拿着锅盖挡在身前,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一时有些担心。
曲米催她:“快去。”
纪梧想了想,提醒道:“锅里面只要没有油,不会炸起来的。”
曲米于是把锅盖放下,“好的,我知道了。”
纪梧见她实在不需要自己帮忙,就离开这里去了卫生间。不多时,曲米在外面问:“纪梧,我们今天早上就吃鸡蛋和包子好不好?其它的我做不来。”
纪梧笑了笑,在里面回答她:“好。”
想了想又补充道:“明天我们吃大餐好吗?”
“好!”曲米愉悦的声音传进来。
洗过脸后,纪梧透过镜子看自己头上的疤,大约三分钟后,她抬手摸了上去,只是刚一触碰到,她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松开了手。
护肤工作,整理头发,纪梧一项项地按顺序做,全部完成以后走出了卫生间。
刘海还是厚重地盖在额头上面,仿佛那道疤,从未存在。
吃了早饭,纪梧出门上班。
电动车还没来得及买,纪梧仍旧需要坐一天的61路公交车。
在等车的时间里,纪梧内心惴惴不安,她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不想去管。
这感觉越来越强烈,终于在61路公交车过来的那一刻,彻底爆发。
纪梧发了疯一样跑回小区,打开房门,一步不犹豫地冲进自己卧室,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去把床铺整理整洁。
“被子叠成四方块放床脚,枕头拿过来压在被子上,床单要拉拽平整不留褶皱。”
与往日不同的是她这次口中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像是被魇住一样。
等到她做好一切,拿出手机来拍照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去笑,却透过手机屏幕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发丝凌乱,满脸慌张恐惧,看上去十分吓人。
双手在颤抖,手机在这样的情况下亦随之颤抖,连带着屏幕里面的那个人也在颤抖。
纪梧看着看着,突然猛地把手机摔到了床上。然后她慢慢挪到床边,低下头捂住了脸。
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哭泣,纪梧很擅长这样。
哭了约莫十分钟,纪梧把手机装进包里面,重新扯平整被自己坐乱的那一块地方,面无表情地又拍了一张照片。
如果不是眼角还红着,几乎看不出来她刚刚哭过。
纪梧进了卫生间,再出来时,光鲜亮丽。
她回忆着曲米说过的话,嘴角上提,露出一抹笑,把刚才那个与旧时光里一模一样的纪梧打碎藏起来。
这天自然是迟到了。
公交走了,早高峰又不好打车,等纪梧到达南山墓园的时候,她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
工作地的性质原因,这里的工作人员很少,约束也没有很大。
纪梧站在保安室的窗口前要去打卡,被保安看了一眼。
被那道目光注视,纪梧本能地转身想跑,可身体记忆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僵硬地站在这里,虽然慌张,可她一贯的面无表情,倒也让人看不出来什么。
保安笑着说:“进去吧,这里白天就咱们两个人,打不打卡的意义不大,我还给你记满勤。年轻人在外面讨生活,不容易。”
尽管没有表现出来,但纪梧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的,她张口,说:“谢谢叔。”
保安笑着挥了挥手,“进去吧。”
“可以不给我记满勤吗?”纪梧突然道:“还记作迟到。”
“什么?!”保安突然升高的嗓门明显表露出他的震惊。
纪梧重复道:“可以不给我记满勤吗?”
保安挠挠头,不确定地问:“你没和我开玩笑?”
纪梧点头,说“是”。她给保安在窗台那里放下一块巧克力,很用心地说:“谢谢。”
转身离开后,她听到保安小声嘀咕着说:“现在年轻人都这样的吗?上赶着找罪受?”
纪梧脚步停顿一瞬,然后坚定地继续往前走,像是背上大山终于落下,可以不再顾忌良多。
她没有找罪受,只是让自己在应该的时间节点,得到她应该承受的惩罚。
保安在她身后,原本坐着的身体变成了站着,他总觉得,那孩子被记了迟到以后,看上去还挺开心。
他是不理解为什么了,摇摇头,抬手摸上那块巧克力。保安看了一眼,是他三岁小孙女爱吃的牌子,没吃过这东西的他试着拆开吃了一口。
然后他整个人被苦得睁不开眼,好容易咽下去后,剩下那半块他是怎么都不敢吃了。
回去得问问,那么大点儿的小孩子怎么这么能吃苦的。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纪梧乘61路公交回家。
上车以后,她看到司机在对她笑,于是她主动说:“阿姨好。”然后给了她一块巧克力。
下车的时候她原想打声招呼,最后还是没有。
车上的人太多了,她挤下车本来就很困难,更何况司机被人群挡住,她站在门口的时候往里望,根本就看不到司机的一点身影。
最后纪梧站在地上,看着后车窗硕大的“61”红牌子,说了一句“谢谢”。
今天明明也没有做什么,但纪梧整个人都很疲惫,只想早点回家睡觉。
想是这么想,但纪梧还是提起劲儿又去了那家甜品店。
纪梧巡顾四周一圈又一圈,终于确定昨天接待她的那位服务员不在。
看在又有人朝她走来,纪梧赶紧离开。
如果这人问她要买什么,她是拒绝不了的。
她今天刚被记了迟到,虽然不知道要扣多少工资,但谨慎一点,有些钱还是能省就省。
回去的时候曲米还没回来,纪梧便没进房间,捧了一杯水卧在沙发上面发呆。
将水喝完以后,纪梧闭上眼靠在沙发上面休息,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很重,像是被人灌了沙子。
这是她睡过去前最后的意识。
明天休息,曲米所在的部门今天组织了团建,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提前给纪梧发了消息,告知对方自己今天会很晚回来,却没想到还是在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了在沙发上的纪梧。
这感觉很温暖,曲米放轻步子走到纪梧身边,想要把她喊醒,“纪梧,我回来了,回房间睡觉吧。”
但纪梧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清醒过来。
曲米蹲下来,戳了戳纪梧的肩膀,纪梧又皱了皱眉,仍旧没有醒过来。
曲米这才察觉异常,她扶着纪梧的身体让她坐起来,纪梧却突然开始小声地哭,嘴里细碎地说着:“不……”
至于是“不什么”,她一直没有说。
曲米听了一会儿,觉得她是等不到纪梧自己醒过来了。她急忙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纪梧脸色突变,眼睛瞪大到极致,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曲米感觉到身边的人有动作,惊喜道:“纪梧宝贝,你终于醒了。”然后又问:“还是难受吗?是冷还是怎么样,你现在一直在发抖。”
听到是曲米,纪梧身体的颤抖慢慢停了下来。她开口时候声音有些哑,“我没事。”
想到自己的颤抖确实需要解释,她只能承认,“是有一点点冷。”
曲米从来医院以前收拾的包里面拿出一件外套,给她盖到身上,“马上就好了,输完这瓶我们就回去。”
纪梧清醒了一点,问:“我们怎么在这?”
曲米突然有些生气,说:“你发烧了自己都没有感觉吗?我回去的时候你人都烧迷糊了,叫都叫不起来。”
“对不起。”纪梧最先想到的就是道歉,然后问:“我们怎么过来这里的?”
曲米要带她过来,肯定不太容易。纪梧知道自己这话问得多余,但还是想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面欠了她多少。
“说什么对不起,我都怀疑是不是因为你整天要做我们两个的饭才把自己累病了。”曲米说完这个,又回答纪梧的另外一个问题,“我给我哥打了电话,他带我们过来的。”
纪梧眼神在四周瞥了暼,没有看到有哪个人像是的,于是她道:“麻烦你们了,帮我和你哥哥说一声谢谢,有机会的话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曲米:“好的,不过我哥还没走呢,等下还要送我们离开。他刚去洗手间……来了!”
曲米给她指了指正在朝她们走过来的一个男人,然后告诉她:“我哥叫曲棋,你直接喊他名字就好。”
曲棋走到他们面前,纪梧抬眼往他那里看了一下,声音又哑又涩:“大晚上的麻烦你送我过来,谢谢。”
“没事,平时也多亏你照顾曲米。”曲棋把刚买的矿泉水拧松递给曲米,叮嘱道:“用瓶盖给你朋友喝,不要喂太多。”
曲米点头,然后开始准备给纪梧喂一些水。
曲米旁边的位置上放着她带过来的包,曲棋就把目光投到了纪梧身边。
只是刚往那里看了一眼,他就移开了视线。最后还是坐到曲米旁边,只是将包放到了自己身上。
曲棋拉开拉链翻了翻,翻出来一个帽子,他递给曲米,“你朋友出了太多汗,容易受凉,把这个给她戴上吧。”
曲米接过来,要把帽子罩到纪梧头上的时候,发现了怪异之处。
纪梧的头发被汗浸湿,一缕一缕地分开来,下面的疤痕无处藏身,大喇喇地露了出来。
曲米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三厘米。
很长。
她扭头看了曲棋一眼,曲棋什么话也没有说,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对她点了点头。
曲米把帽子给纪梧戴上,又着重将帽檐往下面压了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