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就是一个很脆弱的人。”他撕掉手里写满文字的信,张开五指,碎屑随着与夜色,与残阳一同降落的海风纷飞。
他的掌心在眼前渐暗的一切里隐隐透出莹莹的蓝光,本应如同被舍弃的无用之物那样,跌跌撞撞葬身海水的碎纸,在他伸出的手中,看不清情绪的悠长的目光里,枯木逢春般绽放似的,上升,分散,洋洋洒洒。
“我接受了我的平庸,接受了辜负期待的指责,接受了坚持会失败得更令人痛苦,但是我发现,到头来,我好像什么都没有接受。”
还未落尽的红日出奇的耀眼,投照得他的轮廓朦朦胧胧的,他的身影就快融化进橙黄倒映出粼粼波光的海平线上。
“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和我一样处境的人。但是我是我啊。”他好像回过头来,“他们和我一样,甚至有的他们比我更需要幸运,但是这些都不会减轻我一丝一毫的痛苦。”
暮色把天界的火光冲刷得灼目般鲜红如血。
“你知道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他笑了。
“我想要那样幸福地死去。”
我想要那样幸福地死去。
“我仅有的力量可以编写出一场我最渴望的梦,但是我无法让自己在梦结束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死去,这是我认为编写这个梦最困难的地方。我的力量无法杀死自己。”
我无法,用我能够接受的方式杀死自己。
我无法杀死自己。
“春,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大海啊。”
但是这里太阳已落,海风渐凉,暗潮汹涌,明亮的浪花已然变成无尽黑暗的恐惧。
因为那样美好的自由,只是你的幻想而已。
如果可以在美梦的尽头随之死去,我将义无反顾地拥抱这至高无上的幸福。
哪怕我的美梦只是和你一起吃了一顿饭。
哪怕所谓的美好仅此而已。
如此说来,最幸福的莫过于在愉悦中迎接无意识的死亡。
哪怕是这样的大海,只要在我眼中它阳光普照万里晴空,他就是我想象里自由的样子。
如果我就此长辞,你会为我有一点难过吗?
像被掐断电源的显示器那般,一切在那个瞬间一闪而熄,陷入混沌的黑暗里。
晚风。
他独自走在深夜的大街上。
他的脚步很慢很慢,每一步都沉沉的。
天气比前一天回温了一些。
他的目光看向什么都看不见的天边,站住了脚,然后愣愣地左右寻找什么。
不想回家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马上死掉呢。
他这样想。
有什么办法可以死掉呢。
他又缓慢地行走了一段距离,走到十字路口,听见斜对面发出奇怪的叫声。
是猫吗。
叫声一遍又一遍地,忽大忽小,他想,是可怜的小猫吗?去看一下好了。
但是当他有走过这段斑马线,骑着共享单车的人到达叫声发出的地方,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注意到了两道马路对面的他。
他的脚步继续前行了。
可怜的猫咪算什么。
恨不得马上死去的人没有资格可怜一只路边的猫咪。
他看向对面的河。
或许,可以跳下去。他想。
溺水是很痛苦的死法吧。
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没有人会阻止我。
他挪到路边,看着车来的方向。
车祸是一种多结局的选项。
是怎么样的车祸可以杀死我?
车会急刹在离我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吗。
多痛才会马上死去?
他很快做出了判断。
与其企图被车撞飞,痛却死不掉还得住院挨骂,不如直接跳进就在对面的河里。
他眨眼。
有什么办法能直接死去。
有什么办法能没有痛苦地死去。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喂?”他又看了眼备注,接起来,“怎么了。”
“你还没回来吗。”对面的人问。
“在家楼下。”他回答。
然后就挂断了,一个多的字都没有。
他缓缓朝河的方向走出去几步,停在那里。
跳下去啊……他一次又一次地想。
嘟嘟——
什么声音。
隔着一层厚厚的墙似的声音,却震耳欲聋。
他往左边看去。
这就是,我的结局吗。
我刚才才幻想过的,最便捷的死亡方式。
如果就这样可以结束一切的话,也可以接受。虽然可能会很痛。
不如意的人生终于在最后如意了一次。
或许我人生的所有不幸都换取了这个瞬间。
或许最后的最后,想见一面,哥哥。
滴滴——滴滴——
“能听得见我说话吗?医生说你可能听得见。”那个人说,“好神奇啊,你说死了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感觉?我能听见你说的话,看到所有你做的事情,但是你却感受不到我。”
多么悲凉的故事。
人死后究竟是否存在意识形态的世界,或许是永远无法解答的谜题。
“如果你真的这么痛苦,我还是希望你再也不要睁开眼睛。我最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