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两端各摆放着一杯热茶,水汽飘散四溢,即使是在室内,寒冷的冬日也将其凝固成了团团白雾,无端温馨安逸。
美不喜欢喝这些,祂翘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盖,陶瓷的边缘颤巍巍地碰撞出悦耳的清响,似草原上一连串叮当的牧羊铃。
“不喝就放着,手痒?”瓷越来越觉得美像个没长大的熊孩子,年轻气盛,锋芒毕露,总以为无论何时都能所向披靡,这世间没什么能挡住自己的步伐。
而这样的想法,往往不会长久。
“我每次来你都准备这个,是什么待客之道?”美挑衅般在最后一次下放中加重力道,茶盏被撞得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连带着茶水摇晃,溅湿桌布。
“我只知道入乡随俗。”瓷面不改色,“某人一来火气就这么旺,喝点茶正好。”
“噗嗤。”美没忍住笑了出来,祂摩挲着指间残留的水渍,拉长了调子,“瓷,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来你在中东那边动的手脚不比我少,不过这段时间才开始动用棋子,想以此驳回我的行动。”
在西方精心摆上一场又一场具有针对性的鸿门宴时,瓷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祂花费数年精力在战略要地布好了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只等蠢蠢欲动的飞虫自愿闯入,作茧自缚。
“又是你那套威胁论?跑到正主面前来宣传,昨晚没睡醒?”瓷从不正面回应这种试探的话术,如果说美是一只完全暴露、见谁扎谁的海胆,祂就是被一层软肉包裹起来的同类,突破底线前只觉硌手,不会轻易伤人,而这种感觉类似于隔靴搔痒,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人难以忍受。
习惯于打直球的西方人更是极其厌烦莫名其妙地转移话题,美听到第一句话时就皱起了眉,实际上祂每次和瓷说话都怕这种情况,感觉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
“瓷,我果然还是更乐意看你气恼的样子。”美脸色古怪地轻吁口气,“你也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说出那么一两句真心话。”
“嗯?”这人又在说什么东西?
同样,美的思维跳转太快,瓷有时也会觉得沟通困难。
“不承认算了,已经证实的事不需要你点头。”美不想浪费时间,直言道,“叙的地盘有我和RUS站场,要是你也想分一杯羹……”
“我不想。”瓷打断了祂,“说话分主次,俄不是去抢劫的,伊也一样,至于你,我想不用我点破。”
俄在苏走后就与美达成协议,将核武器上的浓缩油低价卖给祂,而后者也一直依靠这点薅羊毛,但自西方得罪俄以来,这个项目便遭到了双方的抵制,并且进一步加剧了中东的冲突。
美在那边周旋几天后不仅没讨到好,还被迫换撤停泊在阿曼湾的航母,转而将重心移到亚太地区的对峙。
而几个周边的国家看出了祂的勉强,更是突然硬气地要求祂撤离全部军事力量,拒绝被架空成为傀儡。
叙是中东的心脏,美想通过控制祂来扭转局面,却被俄、土耳其、伊朗等绊住了脚,再加上底下的人各怀鬼胎,不听使唤,祂一时间举步维艰,一筹莫展。
这些人,这些事,这些仿佛早已准备好、一环扣一环、就等祂一脚踩进来的蛛网,处处都留有那个人的痕迹,这样令人毛骨悚然,却不得不自投罗网的阳谋,祂想不出第二个能设计出来的人。
“CN,别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知道你在乎什么。”美冷了声音,祂痛恨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可也就是这个人,总让祂无可奈何,“念旧是优点,但对意识体来说也是个致命的缺陷,那老东西留下的孩子你都想护着?别那么贪心,俄和乌打多少年都是祂们的家事,你凭什么插手?”
要不是瓷一直帮衬着,有自己给乌源源不断地提供支援,俄又怎么还会有多余的精力在中东打乱祂的计划。
“呵,你没插手?乌的武器是地上捡的?”嘲讽的口吻。
“你还惦记着祂的恩情?”美充耳不闻,自顾自道,“USSR后期的作风选择性失忆?别忘了那时你可被逼得和我站在了一条线上。”
“过去与现在无关。”瓷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愿意提起那个人,“我帮谁也是从实际情况考虑,冷血动物要是想指点一二,恕我拒绝。”
“是吗?反正俄和乌现在是伤的伤,废的废,兄弟相残的戏码我看得很过瘾,还剩个白俄——”美不会把对方明显拿来搪塞的说辞放在心上,祂张狂的笑意中带上了突兀的兴奋意味,其微微前倾身子,低声道,“我很想知道,如果白俄也陷入了战争,你会不会有一丝的心疼——哦不,实际上你并没有心这个东西不是吗?说我冷血?哈哈,难道像你一样披张廉价的画皮在脸上,假惺惺地笑就有情有义了?”
瓷敛了眉,翕忽扇合的睫羽下是闪烁着芒刺的寒意:“你是在责备我薄情?当初法几乎掏空了自己才把你拉起来,你转头就无视了祂的求助,你才是没有心的那个吧?”
不管法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帮助的美,就结果而言,后者确实是受了不小的恩惠,如果没有法的支持和援助,难说美现在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实力和地位。
即使祂在独立强大起来后有给予法特殊的同盟地位,但上岸第一剑,当斩扶持之人。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那又怎么样?想要站稳脚跟,就必要舍弃一些不重要的东西。”美满不在乎,“法这次不也跟德意一起跑了,看不见利益的时候,谁都不会做无用功,我是,法是,你也一样。”
“所以呢?你不断挑起战争,也是因为看到了利益?又卖军火?像以前那样?”
“你猜?”美呵呵笑道,“瓷,我们都是利己的,你装得再大公无私也没用,我们诞生的基础就是自私的,那还要多余的感情做什么?白俄决定站在俄身边就总有一天会卷入战争,期待吗?”又是莫名的亢奋。
“美利坚。”瓷抬起凤眸,呵斥之意在冷淡的音调中无限扩大,冰浸得人骨头打颤。
“哈,我也不喜欢你用这种语气叫我,就像我失了承诺,亏欠了你似的。”美终于满意地笑起来,与祂说的话完全不符,只要这个人肯为自己产生一点意料外的情绪,祂的所有心思就都没有白费。
情绪是特殊的突破口,就像坚不可摧的精神世界裂了缝,才有可下手的地方。
瓷从未小看过美,即使祂年少轻狂,但这股疯劲儿却不是谁都可以比拟的,且现在中东那块并没有完全摆脱美的控制,细密的暗线埋藏在地下,只等时机成熟,一声令下便可破土而出,形成新的斗兽场。
“你就这么肯定现实会按你的计划进行?”
“我承认,你和俄都是变数,但赢家只有一个,也只会是我。”美张开手臂仰靠在沙发靠上,墨镜下滑,露出满是笃定和轻蔑的蓝眸,祂几近自负地扬起嘴角,“等着吧honey,祂们都将沐浴在战火之下,而你我,都会是亲手放这把火的人,烧死所有的棋子后,执棋人才会真正下场。”
瓷不接话,淡淡地看着这个大放厥词的少年,那双常年风平浪静的眸子依旧没激起一丝涟漪。
两人相对而坐,一方轻世傲物,一方不为所动,两个极端的冲突只会形成无形的硝烟,扭曲着摧毁周遭一切事物。
祂们都是苍生棋盘的执棋人,各自驱棋吞子,颠覆乾坤,谁先下场,就会变成棋子的一部分。
只要还没到掀桌子那一步,这盘棋在分出输赢前,谁都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无非你死我活。
后院。
初冬的阳光不算烈,铺在身上暖洋洋的,这样好的天气很适合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睡午觉。
晋有午睡的习惯,此时正在院中空地的躺椅上小憩,对于家中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与屋里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和警惕心相比,悠哉得像另一个世界。
湘推开看似上了锁,实际矮得能直接翻进去的后门,路过晋时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大片乌灰的厚重浮云正从天边铺天盖地地飞速靠近,明媚的天气忽而转阴。
祂推了推还在熟睡的人:“晋,要下雨了,回屋睡。”
“唔……”晋迷糊地睁开惺忪睡眼,见是湘,便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惋惜地看了眼乌云,“好,你先进去吧,我把椅子挪走。”
“行。”湘抬步往里走。
“话说几点了,感觉没睡多久……”晋打开手机看时间,被锁屏上一连串的群消息看懵了,祂嘟囔着点开,“怎么了,这么热闹……”
湘刚哼着歌拧开把手,门开出一条缝,身后突然传来尖锐的爆鸣:“湘!!!别进——”
“嗯?”湘疑惑回头,但来不及了,门已经打开,而当祂看到凌乱无措的晋死死盯着门里时,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如惊雷般砸进祂耳中,心脏骤停。
“哎呀,真是意外的收获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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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我们都是利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