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是金秋的起点,四季轮回,年复一年,人间烟火却总有不同。
巴转着指间的相片,坐在一面贴满东西的墙前神游。白天不用开灯,但这间屋子背阴,比起其它房间还是暗了些。
祂拿起一旁的报表看了眼,又随手放下,忽地起了一阵风,薄薄的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地,却没人捡。
“祖国大人,越在客厅等您。”外面响起拉合尔的声音,祂识趣地没直接开门进来。
“……找我有什么用。”巴哼道,拂衣起身,走到门口时熟练地将手中的相片贴在墙上,门开时光透了进来,照亮了原本隐在阴影中的墙壁。
拉垂眸避开视线,跟在巴身后去接客。
越南的到访并不意外,自从前几天瓷发射了洲际导弹后,举世震惊,落点在北美洲下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在向谁示威。
这件事也许跟越关系不大,毕竟祂本就身处东南亚地区,但祂和瓷关系有些特殊,难免心惊肉跳。
今天的太阳不算烈,微暖的温度压不过初至的凉风,越捧着一杯温水小口喝着,听见脚步声,祂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样的礼数巴见怪不怪,反正也不是什么正式会面。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失远迎。”巴敷衍地笑了笑,坐下后让拉去招待河内。
“自然是东风。”越的目光在祂脸上停了几秒,放下杯子,“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急啊。”
巴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指抚摸着沙发垫上的编织纹路,粗糙硌手:“急?急什么?你在急什么?”祂笑得天真无邪,“你离得那么近,真要有个什么也用不上那玩意儿。”
“……我现在跟祂关系很好。”越不喜欢祂的说法,眉头差点拧成疙瘩,“不过,你就不怕祂成为第二个美利坚?”
“拥有洲际导弹的可不止祂和美利坚,以前怎么没见你慌成这样?”巴往后一靠,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怕祂?”
后三字入耳,越莫名抖了一下,咬牙转头,眼神飘忽:“我有什么好怕的……”
客厅一时静了下来,巴突然不笑了,越的样子让祂想起了一些事。
祂动了动喉头,张口道:“瓷这些年从来没有打过你的主意吧?你找我难不成是觉得我能给你些什么?那你找错人了,不如找白俄。”
“你觉得瓷是什么好人吗?”越脱口而出,说完后脸瞬间煞白,好像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抬头见巴毫无反应,便强作镇定道,“祂也就是近两百年才装了下大善人,往前数几千年……”
祂眼中露出恐惧,指甲深陷进肉里:“……你没吃过这种苦……”
巴懒得反驳祂,战争的苦谁没受过,不过是对象不同罢了。
但祂明白越的惊恐从何而来。
吊民伐罪、教化四夷、伐不臣……这几个词可以说是曾为世界之巅的华夏对外的一致口径。
特别是东南亚的国家,数千年来几乎是闻华色变。对祂们来说,那人是神明,不是奉祂为神,而是实力的绝对碾压将祂捧上了神座,无人敢不服。
都说清时祂衰落了,但这仅限于晚清,也仅限于列强。
有些压制是深种在骨子里的,如今的瓷看起来温和善良,对谁都扶一把,受了恩惠的人自感激不尽,但……
越不否认自己纠结的态度:“我是对祂有些……滤镜,但想和祂搞好关系也是真心的,找你不是让你帮忙,你应该知道我偏向于你们这边。”
祂想说偏见,说到一半觉得不妥便改成了“滤镜”。其实越根本没想过要对瓷做什么,祂还没那么不自量力,美朝祂抛了数次橄榄枝,祂也没想过转阵营。
不知是不是历史原因,祂总觉得……比起美,瓷更惹不得。
来我这里找安全感?巴简直要笑出声了。
“只要你不作死,短时间内祂也不会动你,别学菲,否则……那句话怎么说的,我想想……虽远必诛?哈哈——”巴笑得肩一抖一抖的,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得越火大。
“嘁,真欠,也不知道你一天天的在祂面前演什么。”越默默翻了个白眼,“累不累啊?”
“嗯……没办法。”巴歪头乖巧地笑笑,真无害得像邻家眨巴着大眼睛的糯米团子,“谁让祂喜欢我这样呢。”
“……”你有病吧?越想吐。
祂受不了了,直接起身告辞,自己的态度表明了,就算巴去告诉瓷也不怕,自己始终不是祂的敌人。
巴才不想留客,懒懒地道了声“慢走”,慢悠悠地回房。
太阳又高了几个度,房间门开后亮度变化不大,祂愉悦地转了个圈,脸轻贴上满墙的相片。
那密密麻麻的照片光滑冰凉,被光圈在其中,无法完全清除的飞尘上下飘浮,却落不到墙上。
巴笑起来,珍惜地抚摸着那些留影。
每张照片上都有两个人,这是祂和瓷一路走来的历程,从初识到建交、瓷救祂出泥潭,再到那人教祂技术、送祂武器,以及祂给瓷的回礼……过去种种,构成了祂们之间的友谊,交织成网,编为羁绊。
巴知道瓷对自己这么好是有原因的,祂需要自己。所有人都深知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散发自己的善意,瓷也一样。
但无妨,这些就足够了,够祂生存,够祂护己,够祂在这乱世中不至于毫无尊严地卖笑乞怜,而代价仅仅只是一点地理优势的帮助。
祂寻求着瓷的庇护,落下一颗不纯净的真心,这样的真心能维持多久呢?十年?百年?千年?
祂不知道。
巴温柔地注视着墙上正中央的一张照片,上面那人于光下与祂并肩而立,笑容似河间芦苇经风过,轻柔地飘进祂不设防的心房。
祂将额头抵上相片,轻唤着:“瓷哥……”
云海挡住阳光,屋内再次暗了下来,将墙面与静立的人共同淹没,好似无人来过。
种花家。
赣将一面红布哗地展开,挂在满是气球彩带的墙上,边观察边问:“怎么样?好看吗?”
新退后几步左右看看:“还行,就是有点单调,往右挪一挪呢?”
“……你们干嘛呢?”琼走过来扯了两把布,嫌弃道,“什么审美?对着门挂红布,不如挂五星红旗,还有那些气球,俗不俗?”
“哎哟,别给我扯掉了!”赣一把抓起布,免其遭琼的毒手,“爹要过生日了,喜庆一点怎么了?没品。”
“气球怎么了?你那个顶着个球的帽子就不俗了?”新不服。
“那是生日帽!中式的!”琼辩解。
“哈哈!这些都不如我的!”浙一个滑步进屋,骄傲地向三人展示自己的成果。
只见门外屋檐下挂上了成排的大红灯笼,流苏轻晃,显眼的中国结在空中微旋,甘正在爬梯上调整位置。
“嗯?其祂人呢?怎么就我们几个?”赣发现了不对,“爹马上回来了,人少了来不及啊。”
“家里这么大,祂们到处布置呢,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而且爹是明天的生日,来得及。”甘接着话下梯子,拍了拍手,“打个电话给京吧,问问到家的具体时间。”
“行,我来。”新眼疾手快地拨了个电话过去,没两秒便通了,“喂,京,快到了吗?”
琼收拾着满地的碎料,听见新失望地啊了一声:“什么啊,会议又延长了,不是已经延长好几个小时了吗?那……好吧……”
见祂挂了电话,赣忙问:“怎么了?不回来吗?”
“京说美挑事,会议延长了,到家可能得凌晨。”
“……”几人嘴角抽了抽,对视一眼,默契地骂了声脏话,转头继续准备明天的庆祝。
联合国。
俄一拍桌子,指着美道:“你有完没完?!你的工业怎么样自己心里清楚,别有个什么毛病就赖别人头上!”
“你们打了那么几年,对我们这些无辜者就一点影响也没有吗?赔偿难道不合理?”美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瓷现在的行为就是霸权!道歉有什么问题?!”
“霸权?你说我还是你自己?”瓷不知道祂是怎么总结出这么荒谬的结论的,那发洲际导弹就是想警告祂这段时间安分点,别像个猴似的乱窜。
这下好了,窜得更凶了。
“我有把导弹砸人家家门口吗?”美质问道。
“没有。”瓷实话实说,“你是直接砸人家家里。”
“你!”
“还有,我说了只是试射,别对号入座。”
英法无奈地听祂们吵,一分钟看了三次时间——不是,祂们为什么也要跟着留下来啊?这次祂们没帮腔啊!
多数无关的人早就已经离席,在场的寥寥无几,联加班加得怨气比鬼还重,却做不了这群祖宗的主,一时间走得很安详。
“还有二十天前的会晤你什么意思?车压我脚?!”新账吵不过,美开始翻旧账。
“压着了吗?连红毯都没压到好吗?”提起这个瓷也恼火,“你站在毯子尽头,不就是想让我下车时第一脚踩在地上?居心叵测!”
九月上旬的旧金山会晤,美在红毯上迎接瓷,虽然铺了红毯,但祂却站在了边缘,就是想用这种小手段驳一驳瓷的面子。
瓷也不惯着祂,轮胎直接擦着地毯过去,美被迫后退一步,让开了位置。
祂知道瓷的意思——不压红毯是礼数,但你同样不能挡我的路。
这个小插曲并没影响两人的会谈,瓷下了车依旧笑吟吟的,美也算友好,但祂明显在意得不得了,现在果然拿出来说了。
“你有证据?也就你这种封建的老东西才这么斤斤计较!”
“到底是谁计较?”
“呵呵,是啊,你以前可不计较呢,当初我在你那儿买的飞机拆了都装不回去!你是一点尺寸都不计较!”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我——”瓷难得顿住了,一瞬间竟有些尴尬,“……你研究时没出过错?别扯开话题!”
几十年前的种花家在这方面确实薄弱了些,如果说苏联教了瓷工业化,美就教了祂标准化,从某个角度来说,祂们都算半师。
听到此处,俄反而没心思吵了,坐在位置上走神。
眼看话题完全走偏,联总算有机会插嘴了:“咳咳……那个,应该都讨论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里,下次会议再谈。”
美没吵过,正想找个台阶下,闻言立马装作为难道:“既然联都说了,这次就放过你们,最好给我收敛点!”
英法像找到了救星,抓起东西就跑,生怕祂反悔。
瓷也心烦,一眼都不想多看祂,匆匆而过,掀起一阵风。
等了数个小时的京好不容易接到爹,见祂关车门时动作带气,差点把车把手拧下来,就知道美肯定没干好事,便安慰道:“美一向看不惯咱们,爹别为祂生气,不值得。”
“……祂没事找事的本事倒是见长。”瓷扶额叹息,看了眼时间,还差半个小时到十二点。
外面一片漆黑,夜已深。
祂闭了闭眼:“回去吧,至少这几天不用开会,眼不见为净。”
“是。”
一路上瓷没过多关注窗外的景色,祂太累了,今天几乎是跟那人吵了一整天,换了谁都头疼。
不知过了多久,祂昏昏欲睡,京叫祂:“爹?爹?到家了,进屋睡吧。”有些心疼的语气。
“唔……”瓷缓缓睁眼,点头下车。
走了十几步,祂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太亮了,这个时间家里应该熄灯了。
祂恍惚地抬头,大门敞着,整栋楼灯火通明,通了电的灯笼排排高挂,挂饰摇曳,气球彩带遍布内外,五星红旗正挂大厅,鎏金的材质熠熠生辉。
瓷一时愣神,刚才还静悄悄的客厅忽地涌出一堆捧着花欢呼的孩子,像百川奔流,排山倒海地汇入大洋。
“爹!生日快乐!!!”众人齐声高呼,灿烂的笑容挂在每一个人脸上,发自内心的真诚。
瓷反应过来,一看时间,十二点整,国庆了,祂的生日。
祂换了很多次生日,但每一次都意义非凡,五千年的路,祂走得跌跌撞撞,一路颠沛流离,换来的是河清海晏。
头顶星空横跨银河,从天的尽头撕开一条通道,沉沦于月华。
此去柔芒三千里,祂披星戴月。
京悄悄给众人点了一个赞,瓷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终是弯了眉眼,灯火与星光一齐入眸,收纳此间美好。
花香四溢,同暖流交缠着绕上祂历经沧桑却依旧坚韧不屈的心脉。
“谢谢,辛苦了,我很喜欢。”
祂笑着,与珍重之人共同步入繁华。
一如数千年来的承诺。
祝祖国生日快乐,愿祖国繁荣昌盛,我将永远忠于我的祖国,也祝大家国庆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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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