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么晚了会是谁?
男人本能地警觉起来。
“咕噜”,妖使吞咽了一下口水:
“闻起来挺香的,似乎是个小姑娘。”
“好饿好饿好饿啊……”那只巨大的血眼流露出垂涎与贪婪,紧紧地盯着门外。
隔着一扇木门,纤弱窈窕的身影散发出一种诱人的清香。
妖使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纯阴女命。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佟家竟然藏着纯阴女命!
对于妖魔而言,纯阴女命乃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好的补药!哪怕只是吃上一块肉,都能妖力大增。
这么多年,它为城主遍寻而不获,想不到竟然让它在这里撞上了!
“这,”老五却犹豫起来,
他知道妖吃人,可不是只咬一口那么简单。只怕要弄得非常血腥。
他当然不在乎门外人的死活。于是犹豫着说:“只怕出了命案官府追查起来,十分麻烦。”
“五叔是我。”
那嗓音接着响起。怯怯的,撩动着人心底的弦:“我是翠微啊。今天弄伤了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特意来给你赔罪的。”
“五叔,你开门。”
“我有件事想求你。”
少女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柔弱,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这下,便是老五都开始骚动了,混浊的眼里止不住流露出猥亵。
佟家姊妹众多,这六姑娘论容貌,绝不是顶顶的出挑,但就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尤其是她冷眼睨人的样子,看得人心痒痒。妖使只用一眼就看出这男人在想什么,它并不喜欢吃被玷污过的肉。
这世上最难吃的就是男人的肉,又臭又柴,其次便是被男人玷污过的肉。
相比之下,保持处子之身的女子细皮嫩肉,最是好吃不过了,丰沛多汁,啃上一口,有延年益寿的作用。
“好吧,”妖使眼珠一转,“城主还在等我回去复命,这回就算了,你下回可要找些好酒好菜招待本座。”
那只巨手如同拍狗那般拍拍老五的肩,老五肩头剧痛,却强撑着笑意。
等那阵黑雾消散,他才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唾沫:
“不过是只山魈,上不得台面的畜生,还敢自称本座?多大的脸!”
骂完,老五搓搓手,飞快去打开了门。
“贤侄啊,不知道想求叔什么呢?”男人目光黏在翠微身上。
少女一袭黄衣,正抱着肩在夜风中瑟瑟发着颤,如一只无枝可依的雏鸟。她垂着头,乌发迤逦下隐约可见皮肤雪白光滑,声音低弱地传来:
“我听说五叔在帮仙门挑选弟子,我,也想入选,不知五叔肯不肯帮这个忙?”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帮不帮忙的?”男人这时候倒摆出一副亲切的嘴脸,端着长辈的架子说,“你想进仙门,当然可以了。不过……有条件。”
他笑嘻嘻地说:“我要看看你资质够不够。来,进来说。”
与翠微擦肩时,男人嗅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是了,她被她爹毒打,拖下去时安静得不吵不闹,可见是被打惯了,想必从小到大在家中受了不少气。
娇生惯养的小娘子一定是熬不住了,想要寻求自己当靠山呢!
男人得意地想着,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翠微背影上打量。
却不知道妖使其实没走,而是隐匿身形藏在暗处,听到老五骂自己的话,正怒火中烧,又听见这老五竟然还与仙门中人有勾结,心中震惊无以言表。
翠微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墙壁,鼻端充斥着那股浓郁的妖气,转过身来,轻笑一声:
“翠微知道自己资质不佳,所以此次特意为五叔献上一样宝物表示诚意。”
她不再低着头,清水般的眸子直视着男人,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丑恶。
男人被这双过于清澈的眼眸看得一阵心虚,慌乱错开了目光,不敢跟她对视。
直到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乍然出现,绿盈盈的光散发致命的吸引力。
“这……这难道是五大至宝之一,药师珠?”老五声音发抖,看着这颗内蕴无名白莲的修真界顶尖法宝,什么色心都收了起来,“你从哪里得到的?”
“五叔不是向来仰慕扶光剑主么?这就是扶光剑感念五叔心诚,特意赐下的宝物。”
“什么?”老五被她说得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仰慕扶光剑了?
此人大名,在三界如雷贯耳,但他贩卖菜人与妖界,本就是为修真界所不容之事,倘若被那位嫉恶如仇、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扶光剑谢忘生知晓了,自己焉有命在?所以他是绝不可能跟扶光剑扯上关系的。
“你说这是扶光剑送你的?”
“你见过他?”老五觉得荒谬,扶光剑,那是何许人也?
哪怕是修出金丹、位同半仙的修士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三百年来化神第一人,怎么会跟一个小小的闺阁女子扯上关系?
可是……
若她在说谎又怎么解释这珠子出现在她手上?
要知道药师珠本为九牧李家世代守护的宝物,后来失去踪影,放眼三界,没有人不想得到它的。
有了它凡人所惧怕的疾病和死亡都不过是指尖尘埃,想要什么不唾手可得?
何况哪怕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这珠子的磅礴仙力,可见确实是真品无疑!
老五一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昏了头:
“好,好,你想进仙门的事好商量,先把它给五叔。”
老五急不可待地伸手,却在即将抓到珠子的一瞬,手腕一痛,惨叫一声缩回手。
手掌上赫然被一根黑刺扎了个对穿,正不断往下滴血!
“好哇你竟然是扶光剑的人!”阴森的声音响起,墙壁上缓缓凝出巨大黑手,铜铃大的血眼睖睁,“枉费我们对你多加信任,原来你竟是仙门卧底,看我不吃了你!”
说着那只手如同大网张开,掌心露出一只血盆大口,口中一圈生满利齿,朝着男人咬了过去。
“冤枉啊冤枉!”老五怎么也没料到妖使竟然没走,而是一直在暗中窥视!
顾不得疼痛,他翻身躲过那张大嘴,连忙跪下告饶。
“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背叛城主!小的、小的寻觅弟子送进仙门,并非为仙门办事,而是为了找到更适合给城主进补的菜人啊。”
“有仙根和资质的凡人,比一般平庸之辈要更加滋补……”
如此一说,那妖使犹豫起来。
毕竟这几年老五送来的菜人确实质量不错,有好几个是已经修炼过的,肉质紧弹鲜滑,做成炸丸子非常味美……
翠微把玩着珠子,故作惊讶道:“原来五叔已经把药人送过去了,想必不久后仙门就能灭了这杀人如麻的万妖城!”
她欣喜若狂,又一瞬意识到什么,连忙找补着说:“五叔,你、你怎能做这般伤天害理之事,你就不怕报应吗?”
她努力使语气充满愤怒,可惜实在是太假了,妖使自诩智慧超越群妖,一眼就识破了这小娘们的伎俩——定是这对叔侄在互相为对方遮掩呢!
差一点就被这老五给蒙骗了!就在刚刚,它已经捕捉到了关键字:
药人!
凡人的狡诈闻名三界,莫非送去的那些其实根本不是人,而是仙门制作出来的傀儡?
仙家法宝众多,万一那些奸滑的修士在这些傀儡里面下了某种针对妖族的毒药,预备在众妖妖力虚弱时,一举攻城……
细思极恐!
“妈的,你胡说什么!”
老五大声吼道,恨不得把翠微那张嘴给撕碎,又赶紧对着散发着怒气的妖使磕头:“不,不,您别听她胡说,这臭娘们记恨我、想害死我啊!小人对城主忠心耿耿天地日月可鉴,绝不会背叛城主的啊!”
“对不起五叔,我不该说漏嘴的!”
翠微非常自责地说,她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转而对着妖使怒目而视,煽风点火道:
“五叔,既这畜生都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我们不如杀了它!到时再把它做成傀儡,送到城主身边,为我们刺探情报,如何?”
老五一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青筋暴起,目光喷火,朝着翠微扑来:“还不住嘴!胡说八道的臭娘们,老子杀了你!”
“多谢五叔!”
翠微笑吟吟地说,侧身躲过老五的攻击,反手一把攥住男人那只受伤的手掌,拔出那根深深嵌入肉中的黑刺,在对方的惨叫声中单手结印,只见一股红光闪过,喷出来的血并未溅到她脸上一丝一毫,仿佛有生命般汇成丝线朝她游去,渐渐在她手中扭成了一团红线!
红丝缠?!
这可是失传已久的上古禁术!
从古至今,唯有那位叛出仙门的惊秋仙子会使用!
她到底是谁?!
妖使惊怒之下,张嘴咬来,翠微漫不经心抬手一挡,它只觉一口咬在了钢杵之上,尖牙顷刻之间碎裂!
它含着满口血一看,却发现翠微那只手臂缠满了细细的红线。
仿佛是猩红色的铠甲。
老五只觉不断有新鲜的血液从自己体内飞速流走,他唇色惨白,脸颊发青,也不知这六姑娘何时学会的邪功,竟然能催动鲜血为武器。
天杀的还用的是他的血!
而那妖使平时在他面前作威作福,关键时候就跟纸糊的一样,没两下就被红线打回了原形!
原来,那只巨手是它为了震慑众人,给自己幻化出来的形象。
这一只巴掌大小,缩在墙角,浑身长毛的小东西才是它的本体,它吱吱叫着,还想反抗,却被缠上身的红线,结结实实地捆成了一个茧。
老五震惊非常,望向李翠微。
他手指着她,哆哆嗦嗦,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翠微笑了笑,还得多亏那妖使刺穿了老东西的手,她才不必使用自己的血。
她绕着垂在胸前的长发,哪里看得出之前那副柔弱怯懦、逆来顺受的模样?少女声若银铃,轻笑着说:
“五叔,怎么处置这只妖呢?这山魈精长了一身的毛,不如我们把它一根一根毛拔下来,把它烤了加餐如何?”
话音落地,翠微只觉得脖子一痒,仿佛被什么咬了一口,她手指抚上,却什么也没摸到。
老五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怖的画面,瞳孔骤然紧缩,惊叫一声:“你闯下大祸,你闯下大祸了啊!”
他发了狠地去擦脖子,翠微这才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个鲜红的、状若蝶翅的印记。他用尽了办法,却怎么也擦不掉!
男人大吼大叫,涕泪横流,几乎疯魔。翠微皱着眉听了许久,终于从他那语不成句的怒吼声中,拼凑出一个事实:
每一个万妖城的妖使都有一个能力,那就是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可以用自毁的方式,给锁定范围内的活人做下记号,以便将来同伴或者上级,为自己复仇!
这只山魈精,给佟家大宅中的每一个人,都打上了——幻蝶血咒!
这是妖界最高级也最恶毒的咒语,被种下此咒者,必然会以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方式惨烈死去。
“十日之后,月圆之夜,便是你佟家满门的——灭门之期!”
原本困住山魈精的红茧,不知何时,早已坍缩成一滩鲜血。
只剩那道怨恨扭曲的声音,经久不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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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和光同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