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天空下,呼啸的风翻卷着黄沙穿过寂寥的街巷,歪歪扭扭的路灯显出颓败,往下是因失去维护而裸露出泥土的草地,更远处的大楼沉默着,透过脏污的玻璃墙偶尔能看到隐约的人影,如果他们还能被称为人的话。
这是丧尸病毒爆发的第三年。
远方天地的交界线逐渐跳动出一个小点,随后放大,显出模糊的人影。
洁拢了拢脖颈间充作围巾的布条,遮住口鼻,又飞速把手插回口袋,缩成一团继续向前行进。
这是他醒来后经过的第三座城市了。
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洁只是一直向着前方行进着,就好像再往前就能得到一个答案那般。
从醒来起,他就发觉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
走过了那么多段旅程,洁越发坚信自己身上有着不为人知的古怪。
前不久的某天,洁苏醒于一间空无一人的病房。睁眼后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让洁恍惚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他撑着床垫坐起了身,看到了身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身体因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脱力感也很快造访。
这是不正常的。
因为很快洁就下床探遍了病房外的房间。
这似乎是某个被弃置的实验基地,走廊间延展的房间算不上多,洁从某个房间里翻出未来得及带走的压缩饼干囫囵垫了肚时,未曾想过这居然算得上是他这段时间吃上的最好的伙食。
再次返回病房内,床前插着的病历卡上前半段零散地写着字,洁只看懂了日期。他伸出手指拂过那算得上飘逸的数字,突然顿住。
说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把病历卡随意地揣进兜里,洁去到了他之前搜过,看起来像实验室的房间。各种看不懂的器材散乱地零落在实验桌上,洁略过这些大的小的工具,径直走向看上去像电脑的设备面前,这比他想象中的要老旧笨重得多,但他还是找到了开启它的方法。
短暂的寂静,就在洁怀疑电源是否还正常供应时,机箱嗡鸣着启动了。
虽然不知这台老家伙的时间是否准确,洁还是对照着之前病历卡上的时间计算了一下。
两年半。这是病历卡停止更新的时间。
缺少了部分记忆的洁并不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他继续浏览着电脑,试图找到些有用的东西,但它就像是被格式化了一样,从中找不到半点信息。
对于这个结果洁并不意外,从他之前搜索的结果来看,这个基地像是被使用了很久,又在某一天突然被遗弃,撤离算得上匆忙,因为房间里遗留着许多未来得及带走,算不上重要的东西。比如他吃的那包压缩饼干,比如衣柜里散落的衣服,也或许……他同样是被遗留下的家伙。
这实在是个让人难以欣喜的猜测。
更荒谬的是,如果洁的猜测属实,作为被丢弃在这里的病人,陷入昏迷,没有吃喝的这两年多,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基地自然是理不出头绪的,洁换了一身休闲的常服,打开了基地的门。
五分钟后,洁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代价。他披着一身风沙回到了基地,重新把自己武装到了头部,找了个还算结实的双肩包,收拾了些可换洗的衣物和零星的食物,整装完毕再次出发。
重新踏上陌生的街道,眼前所见和自己印象中整洁的城市大相径庭,洁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快,所见就告诉了他答案。
没走出多远,不远处的马路上,浑身破烂的人型生物伛偻着前行,空洞的眼神看得出他并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再没有比这更直观的解答了。
逃!
一瞬间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本能告诉洁他现在应该做出的行动,但身体内仿佛有另一个人格在他耳边低语:没事的,就算你靠近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因为……
没有再给对方继续的机会,趁着丧尸还未发现自己,洁转过身沿着另一条僻静的小道跑远了。
漫无目的的旅程来到了第三座城市,这次踏入钢铁废墟之中,洁总算是觉察出了些不同。和之前荒颓的断垣残壁比起来,这里还残留着未被时间掩埋的人为痕迹。
而且……洁远远地目测后,在内心肯定,这里活动的丧尸数量也远比之前见过的要多。
这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未在意逐渐靠近的丧尸,洁向着前方的大楼走去,脑中梳理起这段时间的见闻。
“小心!”
身旁传来惊呼,和声音同时到来的,是向洁靠近的丧尸骤然炸开的躯体。离得近了,飞散的残渣有部分溅到了洁的脸上。
从未见过的冲击性场景骤然在自己眼前上演,洁无暇顾及脸上的脏污,呆呆地看着残留在地上的肉糜。
沉稳的脚步声及近,担忧的问话在耳边响起:“你没事吧?”
洁终于回过了神,机械般地转过头,他看到了一张清俊的面孔。许是对方浅淡的发色和瞳色的作用,即使那冰蓝的瞳孔中盛着担忧,洁仍是无端泛起了一丝冷意。
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随想,洁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
“哈哈,是这样啊。”看到洁无甚大碍,冰织轻笑两声,“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现在很少还会看到有人单独外出,有点好奇。我叫冰织羊,是B基地的异能小队的队长,你是哪个基地的?”
陌生的词汇让洁感到困惑:“基地?异能?”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昔日的家园被丧尸占领,作为群居生物,人类总会寻到新的、没有丧尸威胁的庇护所聚居。
难怪他一路走来从未看到其他人类的身影。
冰织却是听出了不对:“你不是从别的基地过来的吗?”
洁窘迫地挠了挠脸:“我之前一直在某座城市的地下室里。”
“原来如此。”冰织点了点头,现今比例虽少,仍是有以小团体生存在废弃城市内的人,他们这种基地内的异能小队出来,除了猎杀丧尸搜集物资,也会顺手带回偶遇的幸存者,扩大基地的规模。
“你是和同伴们走散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B基地?不过需要先等我们搜完物资。”
确信对方完全理解成了别的意思,洁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只是顺势应答:“好啊。啊,我叫洁世一。”
也许踏足更多未知的地方,会对他找回失去的记忆带来更大的帮助吧。
跟着异能小队行动后,洁逐渐从怀疑转为确信,他身上肯定有区别于他人的异常之处。
原因无他,单人的旅程一路走来风平浪静,出于好奇,洁有尝试过靠近丧尸群,丧尸们虽有隐隐向他聚拢的倾向,却再无其他动作。没有别的样本作为对照,洁只好假定这些丧尸大概没有主动攻击人类的意识。
现在的洁只想呵呵,还没进到目标大楼的内部,异能小队带着他已经经历了三次丧尸的围堵,还有两次变异植物的偷袭。托这的福,洁总算知道原来还有变异植物的存在。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路边捡到后跟着队伍一起行动的幸存者,看着他撑着膝盖喘气的模样,冰织皱了皱眉。
这家伙,体力也太差了吧。
病毒爆发后,物竞天择这几个字被展现得淋漓尽致,首先被淘汰的就是那批体力跟不上的。现在已经很少有跑两步就喘气的家伙存在了,至于那为数不多的菟丝子们,也被心照不宣地庇佑在基地内,而不会像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丧尸丛生的钢铁废墟里。
是因为庇护者死了所以才被迫一个人流浪的吧。想到之前洁看到丧尸在自己面前碎裂时的呆愣模样,冰织随意猜测着。
洁自然不知道冰织的想法,跟着这个经验丰富的异能小队,他所要做的仅仅是跟紧他们的步伐。自知在对方看来自己只是一个什么也做不到的累赘,即使知道自己的逃跑算是无用功,洁仍是努力奔跑着。
一路有惊无险,异能小队这次的任务是来大楼内搜索仍能使用的物资,任务内容说明了大楼内部也许有为数不少的丧尸游荡,但在对比能力后,觉得尚可一试的冰织还是决定接下这个任务。
途中所遇的丧尸都在可控范围内,即使路上偶有波折,发现任务不算棘手的异能小队还是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而这,就是变故的开始。
进入大楼后,判断出低楼层大概早就被搜刮得差不多,冰织果断地带着队员向上。蜿蜒而上的楼梯仿佛看不见头,黑暗中似乎蛰伏着未知的危险。
在接连找到还能用的物资后,异能小队的情绪明显高涨起来。冰织踏上一节台阶,回过身准备开口提醒队员们不要放松警惕,下一秒,未知的藤蔓从黑暗中伸出,毫不留情地卷上冰织,又疾速地缩回。
“队长!!!”
失去了冰织的异能小队慌乱起来,连最强的队长都在短时间内毫无反抗地被带走,换成他们显然更加无力,即使有心想继续往上救回队长,他们也只是面面相觑地沉默着。
被保护在小队中央的洁目睹了这些,默默向前走出了队伍。
“新来的!”有人发现了洁的动作,小声惊呼,“前面可能有高阶的变异植物,你没有异能,就算上去也只是白搭一条性命!”
感知到对方的好意,洁笑了笑,仍是摇了摇头,向前踏出一步:“我去试试,他毕竟救过我。”虽然即使没有冰织他大概也不会被伤到就是了。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上赶着找死的人,看洁仍是不知死活,异能小队只好放弃了劝说的念头。他们只是想活着。
心知自己对异能小队所说的只是借口,洁一步步踏上了上层。不知为何,自那藤蔓出现起,脑中就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让他靠近。
这层和其他的楼层看起来没什么区别,沾染着不知名污渍的玻璃窗昏暗不明,只有零星的光点溜进来,起着无伤大雅的点缀作用。
对于洁来说,黑暗于他并无任何影响,他一眼就看到了楼梯口不远处蔓延开来的植物,那是从墙的裂缝内顽强生长而出的藤蔓,粗壮的枝条沿着墙壁几乎爬满了这一层楼。
冰织倒在不远处的办公区域内,边上还零落着几根看上去很能唬人的白骨。和其他楼层不同,散落在各处的丧尸在这里消失了踪影,这是只属于藤蔓的一方天地。
没有停顿,洁径直走向了冰织,刚刚还没有声响的藤蔓却在此时动了起来,区别于之前偷袭时的迅捷,这次的动作称得上是温驯。
心有所感,洁轻轻触碰了小心翼翼伸到他眼前的藤蔓,枝条依恋地缠绕上洁的手指。指尖一阵刺痛,洁还没反应过来,藤蔓已消散成绿色的光点,复又没入他的指尖。
看着随心念从指尖生长出的新芽,洁明白过来,他也拥有异能了。拥有异能在他人看来如中头奖的惊喜,在洁心中却没泛起丝毫涟漪,他走到冰织的身边,确认过对方只是昏迷,拖着他又返回了楼梯口。
出于某些隐秘的期盼,异能小队并没有直接离开,即使知道没有异能的洁上去也只是无用功,他们仍是在原地踌躇着,期盼着那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
而现在,隐约的重叠身影在上层显现,异能小队几乎要忍不住喜极而泣的心情,他们快步登上台阶,从洁的手中接过冰织。
“谢谢!”满溢的感激却只能轻声出口,虽不知道洁是怎么救出冰织的,异能小队却也没不合时宜地开口询问。人活着,这就够了。
“冰织现在失去了行动能力,我们也无法确定刚刚袭击他的藤蔓是否含有毒性,不管是分头行动还是贸然继续往上探索都不是好的选择,无论有多少的收获,我觉得我们应该现在就回基地。”
“好。”
不知不觉间,这个因队长昏迷而失去主心骨的队伍重新找到了支柱,而对方仅仅和他们相识不到半天。
回程的路上,被队员背着的冰织逐渐睁开了双眼,他看向前方正和队员聊着天的洁,眨了眨眼,又若无其事地阖上。
之前藤蔓注入的汁液让他陷入了半梦半醒般的状态,他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却又无力醒来,洁上楼的动静自然也没被他错过。
毫发无损地将自己带离高阶植物占据的大楼。洁,究竟是什么人呢?
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梦。
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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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病原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