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按照惯常的生物钟,竹取泉在固定的时间睁开眼睛,入眼是陌生的房间。
唔……唔?
她撑着地板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不知所以然,一转头却注意到正睡在床上盖着校服外套的黑发男生,他睡得正熟,下垂的过长的眼睫随着浅浅的呼吸频率一起一伏,看着乖巧又可爱。
但是这是个男生,不认识的男生,她和不认识的男生在同一个房间一起睡了一晚,虽然她睡在地上而他睡在床上。
……
…………
………………
这个认知吓得竹取泉瞬间清醒过来,她一骨碌翻身起来,连退好几步,直到后腰撞到桌子,她吃痛地吸冷气。
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不在家呀!弟弟,弟弟在哪里!?
她警惕地盯着床上的人,对方的眉间出现了很浅的纹路,随后掀开眼皮,无意识朝她看过来,应该是被她惹出来的动静吵醒了。
他打着哈欠盘腿坐起来,睡眼惺忪,还不忘双手把枕边的笔记本竖起来递给她,完全是一种“大人请看呈堂供词”的表态。
……
这位是不是,太淡定了?
竹取泉试探着拿过他手里的笔记本,便又退回到楼梯旁,可眼看着男生浑不在意,又趴下去盖上校服外套,甚至准备再来个回笼觉,她又迟疑起来。
开机启动并缓冲一段时间的大脑终于开始缓慢转动起来,已知她的记忆力不好,但智力还没有归零,就算忘了回家的路不至于忘了怎么向向路人求助,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睡在了陌生的地方,并且这个男生根本就是很熟悉她不设防备的态度。
这么一想的话,如果不怀好意,他们就该睡到一张床上,而不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她纠结着埋头看起手里的本子。
本子很厚,应该是新买的本子,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水笔画出来的人物素描,从各种线条阴影细节处理上能看出来是她画的,素描的模特是此时此刻正睡着的那个黑发男生,一双猫眼似笑非笑,如同偶尔来家里做客的黑猫先生,可爱又神秘,下面写了『莲』。
是“黑猫先生”的名字吧。
看来她真的认识对方,竟然已经熟悉到互相称呼名字了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呢,难不成病情又加重了?
这么一想,竹取泉觉得脑子里又拢上了浓雾一般,把过往的道路遮蔽得干干净净,她心情忽然沉重下来,不由叹气,心生歉意,为她给对方添了麻烦还打扰对方睡觉,也为她把对方忘了。
从学校毕业之后,竹取泉正式把自由供稿画手当作自己的职业,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开始经营她的账号,到现在为止,她的生活里几乎只有弟弟一家人,而来往最频繁的就是弟弟,毫不夸张地说,她根本不需要记,只需要知道出现在她生活里最重要的人就是弟弟就够了。
这么说来,弟弟……弟弟又长什么样子呢?
她真的还能记住吗。
记忆就像握在手里的沙,越想抓住流失越快,最后徒留零星几点沙粒,竹取泉甩甩脑袋,不断暗示自己,没关系的,可以记住的,只要明白,在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就是弟弟。
嗯,这样就可以了。
竹取泉呼出口气,继续往下一页翻,是两种不同的字迹,她的笔迹不太多,对昨天的事件记录语焉不详,另一个人,想必是……莲,补充了很多细节,第二页的背面是两张被贴上去的纸条,这次是她的字。
结尾处还有一段话,
『这里是卢布朗咖啡馆,莲自己一个人住在阁楼,生活应该很辛苦,如果看到的话,帮他做早饭吧,我试过了,能碰到厨具的。』
竹取泉对第一句话倒也认同,她第一次看到有人住在阁楼上。
她回头看看仍陷在梦乡里,睡得不太安稳的莲,轻手轻脚下了楼,找出放在显眼位置的吐司与鸡蛋,做了一顿不算很丰盛,但还可以的早餐。
把早餐盛到盘子里,她准备去叫人,一回头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吧台前,正聚精会神盯着她。
背后悄无声息多了个人,她理应受到惊吓,但这样的场景,也经历过很多次了。
在弟弟决定为了上学方便,搬到杂司谷那边买的新家时,他邀请刚刚步入独居生活的她一起住过去,说是叔叔阿姨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办法跟着一起住过来,他自己一个人住很孤单,对十五岁的准dk来说也很勉强,本来也是宅在家里有大把时间的竹取泉欣然同意,从那之后,她学习起照管弟弟的日常生活。
竹取泉抿唇笑起来,“吵醒你了吗,抱歉呐,家里好像只有这个,没有牛奶了……等你放学回来,我们再出去采购一些物资吧?”
对方表情怔忪。
不、不对,如果是弟弟的话,虽然他的表情很淡,但一定会用力点点头,顺手扯过桌子上常备的便签和笔,写下这件事,有时候还会主动提醒她,『泉,你好久没出门了,我们出去采购吧。』
望向她的亮红瞳眸像极了兔子,不过弟弟比兔子可有魄力多了,从小就有主意,基本都是他在拍板做决定,有时候真搞不明白她和弟弟谁才是年长的人。
奇怪。
弟弟的眼睛……
“是红色的。”她呆呆站在原地,喃喃自语。
『?』
终于从梦里清醒过来的雨宫莲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竹取泉的眼神迷惘,赶忙回道,“没什么!”
她把盛了煎蛋和吐司的盘碟端到他面前,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你和弟弟一样也要上学,又是一个人住着,我自作主张地做了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应该是合的,在她刚刚说完话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开始埋头解决早餐,他吃得很快,还不忘空出手来打字。
『好吃。』
竹取泉又笑起来,她一合掌,翠绿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看着很高兴,“你喜欢就太好了。”
“不过早餐只吃这个话,真的足够吗?”她支着下巴,看他三下两下就解决了这点东西,又开始担忧,高中男生的饭量一般都很大吧,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
【不够,怎么想都不够。】
【还想要更多,更多!】
【我天生小鸟胃,羡慕吗。】
脑内选项又开始作祟,雨宫莲的手在理性出发,支持他选择AB,但是考虑到竹取泉容易操心,一说吃不饱他肯定又要担心,他从感性的角度出发,决定都选C。
“羡慕吗……啊,好像是有点。”他回复得俏皮,惹得竹取泉也笑,“我有时也很担心自己体重超标,虽然弟弟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漂亮,但是总觉得,如果胖了的话,自己照镜子也不会很开心。”
弟弟。
又一次出现在竹取泉口中的人,或者说,她没有提及过除了弟弟,那个来栖晓之外的任何人,包括父母。
竹取泉的父母都是管生不管养的人渣,他早就知道,但这位来栖晓究竟又是谁。
昨晚做的梦恰到好处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梦回那个诡异的天鹅绒房间时,面对着铁栏杆对面自称是伊戈尔的奇怪老头,雨宫莲在他们自说自话的空隙时间终于插话进去,问竹取泉的来历,却得到了极为模糊的回答。
【那个女人,是来自异世界的游魂。】
【她同样深陷**的囚笼之中,不过,她没有你这般幸运,尚且拥有更生的机会。】
【你们的关系,就像是在某一时刻形影重叠的飞鸟与鱼而已,命运本不该有所交集。】
……
他拒绝这个判决。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命运又要在时隔八年之后把竹取泉送回到形单影只深陷泥潭的他面前,重新给予他希望。
既然伊戈尔声称所谓“他必然迎来毁灭”的命运可以反抗,那么“竹取泉必然回归自己的世界”的命运,当然也可以反抗。
【不过,建立起坚固的,连灵魂都被紧紧缠绕的羁绊,事情说不定会有所转机。】
伊戈尔尖锐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神经紧绷的杂音,雨宫莲追问下去,伊戈尔又挂起了神秘的,让人厌恶的笑容,不再回答,雨宫莲忍不住出声刺了几句,又被卡萝莉娜警告一番。
【想要把无辜的灵魂囚禁在身边,很符合囚犯会做出的判断,不过,这是你自己的抉择,我们不会干预。】芮丝汀娜冷淡道。
在那之后,雨宫莲的梦还没有结束,等适应了离开天鹅绒房间时的短暂眩晕之后,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医院的走廊,医护人员行色匆匆,雨宫莲诧异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低头更惊讶地发现他在不知何时换上了白天在那个城堡时出现的怪盗服。
这一次不是城堡。
他谨慎起来,四处查探情况,却听见路过的两个护士小姐交谈。
“那个病房的病人,还没有醒过来啊。”
“是啊,太奇怪了,做了全身检查也没有发现哪里有问题,理论上来说,她不该昏迷那么久的。”
“毕竟是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可能只是没检查出来。”
“不过说来很奇怪,今天主治医生和我说,这个病人居然在九年前就有过同样的情况,当时也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整整昏迷了一年,当时她爸爸妈妈根本都放弃她了,只找了护工,期间一直没露面。”
“这次不也是,她爸爸妈妈一直没露面,都是据说是邻居的一家在帮忙照顾呢。”
很耳熟。
按着他们提到的病房,雨宫莲找过去,进去时果不其然看到了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竹取泉,以及一旁正在小桌子上写作业的高中生,他不时转过头来看一下病床,雨宫莲抱起胳膊打量着他,妹妹头,相貌堪称漂亮,和竹取泉那副画一模一样。
那幅画本来占据了他买给竹取泉的本子的第一页,昨晚被他怀着自己都不知道在干嘛的心情偷偷撕下折起来藏在枕头底下了。
这就是来栖晓,居然也是高中生。
想到这里,雨宫莲咬着最后一口吐司,手指在键盘上敲字敲出哒哒的动静,跟机关枪一样。
『你刚刚,是把我认错成你弟弟了吧?』
“啊,那个那个,我……”
『请称呼我的名字。』
“呃,名字,我…是晓、晓吗……?”
『莲。』
“对不起。”
『可以写下来吗?』
“写下来?”竹取泉正心虚又叫错了名字,对方一提出要求,她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按着他的要求伸出手,便感受到对面的黑发男高垂下头,拿着笔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刮过手心的感觉很微妙,又痒又麻,像细微的电流窜过,竹取泉忍不住想蜷起掌心,却被对方按住手指强行展开,明明只是几笔的功夫,却漫长到像过了几个世纪,他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收手。
竹取泉连忙撤回手,手心多了用黑笔写出来的字体,笔锋都带着张扬跋扈的意味,恍惚间她差点看到弟弟放飞自我时的笔迹,可上面写的名字却让她清醒。
“莲……?”
她念出来,对面的黑发男高满意地起身去洗盘子。
我们莲莲在学坏这件事上真是无师自通呢!
终于上线虽然只是在守着姐姐写作业的小王:……骂骂咧咧!
蹲蹲评论,真的没人看吗qnq单机写文好寂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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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黑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