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弗莱奇之间始终弥漫着单方面的尴尬,整堂课上的我味如嚼蜡。弗莱奇却全然不受影响,颇自然地忙前忙后。于是,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我收起用具,简单和弗莱奇打了招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教室。
——“你心情不好?”
是辛维娅。
她站在地窖门口等我,格兰芬多鲜红配色的校服在幽暗的走廊里醒目非常,连魔药教室里的炉火也没有她引人注目。有过往的斯莱特林学生嫌恶地看了几眼她艳丽的格兰芬多徽章,夸张地绕路避开,毫不掩饰他们的不待见。
“……也不算心情不好吧。”我叹了口气,走上前把她皱巴巴团在领口的领带抽出理正。
“和我说说?”
“算啦,你又帮不上什么忙。”你不笑话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在心里暗暗吐槽,“你们早上没课?”
她在我右侧略靠前的位置,同我一道沿旋梯向上:“没有,我们等会儿上第一节课,和你们赫奇帕奇上魔法史。”
我告诉辛维娅要先把坩埚送回去,她点头决定,陪我一起。
事实上,就算我不告诉辛维娅“心情不好”的原因,凭她对我的了解,也多少能猜出个大概。不外乎就是人际交往的问题,这几年她不止一次地撞见过我为此苦恼。她神色坦然地开口:“你不告诉我,我也清楚原因啊……为那种问题苦恼,不是自讨苦吃嘛。”
我施力戳上她腰间,不满道:“别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来评价啊。我可是真真切切为此束手无策,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辛维娅都猜到这儿了,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我就简单把弗莱奇的事和辛维娅说了。金发姑娘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说的话摆的表情都显得刻薄:“你不喜欢她的态度,那就把她丢在一边嘛。你在这里顾虑那么多,对方可没思前想后。”
瞧,这就是我不愿意和辛维娅谈交际问题的原因。
我们俩在人际关系上的观点完全不同:我总会瞻前顾后,顾忌对方的感受,困于自身细枝末节的想法;而辛维娅是另一种极端,她完全不在乎别人怎样。无论是友善还是恶劣的行为,都不是因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她做出决定,往往只取决于她想。
如此,辛维娅并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在她看来我是自找麻烦。而在我和她说起这点时,辛维娅给不出有建设性的意见不说,更会毫无顾忌地出言取笑。要不是我知道她并无恶意,早就因为她满不在乎的言论生气了。
但算得上因祸得福?正是辛维娅这幅无所顾忌的样子,让我能坦然自若地与她交谈。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到了赫奇帕奇休息室的入口,那一堆木桶面前。
“行啦,你怎么把话题绕回去了,只是为了笑我一遍?”我摇摇头,打断辛维娅的话,抽出魔杖去敲击木桶,“对了,你今天早上没来,去做什么了?”
“唔……也没什么,昨天晚上夜游被那个老头子撞上了,抓我擦了一晚上画框,今天就起晚了。”
“哦哦,这样啊……”我迅速敲完木桶,木桶向两侧退去,休息室的大门应声而出。直到桶身摩擦石砖的声音消散,我才后知后觉消化完辛维娅爆出的信息:“等、等等,你昨天晚上干什么被抓了?”
“夜游啊?”她完全没有开学第一天就违反校规的自觉,正新奇地研究休息室的大门,“你们的大门比格兰芬多的有意思多了,我们的就是扇自动门。”
顾不得纠结霍格沃茨哪来的自动门,我也不急着送坩埚了,一把揪住辛维娅道:“谁会入学第一天就夜游啊?!你们级长不知道吗?”
“只扣了十分,计分器上根本看不出来。再说,他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看她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我从心底不赞同她无所谓给别人带来困扰的态度,可也只能道:“……祝你未来在格兰芬多的七年里,都健健康康的。”
我有预感,辛维娅在霍格沃茨这几年绝对不会是省油的等,那么只希望格兰芬多级长在收拾这个刺头的时候,能手下留情吧……
我和辛维娅几乎不可能在这方面达成共识,所以我往往会主动退让,避开话题,以免产生冲突——不过即使真的产生冲突,以辛维娅的表现,也只会是我单方面的吧。
这样看,倒还真是我自讨苦吃了。
魔法史比我想得无聊。
事先已经有消息灵通的小巫师传过些只言片语,大意为我们的魔法史教授是个幽灵,讲课讲得无聊透顶。一开始我没太在意,毕竟信息在传播过程中总会被夸大或扭曲,教授的课未必真如他们所说的难以下“咽”。
结果等上了课,我才发觉,原来传言说的都是事实。
教室内的同学早横七竖八地睡倒了一大片,宾斯教授却视若无睹,陶醉地飘在半空中讲自己的课。他声音很小,连读得厉害,两句话间几乎没有停顿,像模糊的虫鸣般引人困倦。
我同样不能幸免,虽然没和周围人一样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可也忍不住开始头点桌面,打起瞌睡来。出于对宾斯教授的尊重,我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清醒,总不能在课上就光明正大的睡过去,可惜无济于事。等难得清醒的时候,才发现纸张上的笔迹都成了鬼画符。
用力拍了两下脸颊,我赶紧把已经废掉的书页整张撕掉,继续在和瞌睡虫的奋斗中跟紧课堂进度。
“含块糖吧,或者我这里有风油精。”一旁的辛维娅贴在我耳边道。
我看过去,果然右手边已摆了块儿水果硬糖和一瓶显然是刚开封不久的风油精。辛维娅时常熬夜,随身都会备着这些东西。
“谢谢啦。”我没去拿水果硬糖,而是拧开风油精的瓶盖,沾了一点儿涂在鼻翼。一股辛辣的冷风顺着鼻骨直冲大脑,我差点掉出眼泪来。当然,效果也一顶一的好,我整个人清明了不少。辛维娅收起风油精,把水果硬糖剥开塞进自己嘴里,橙色的糖纸则展平后压在文具盒下。
“你昨天熬了一晚上,怎么这么精神?”看她一副神采奕奕不知困倦为何物的样子,我给她写了张纸条。
“我又没听他讲课,当然精神。”她一歪身子,给我看她压在魔法史教材上的《与狼人一起流浪》。
“……拿你没办法,小心第一次考试就不及格。”
“Oh,who cares.”
到了快下课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不到十个人还保持着清醒了,其中真的跟着宾斯教授记笔记的人,估计也只有我了。而几乎每个人都在以决斗般的毅力艰难地熬过魔法史课上的时间。当宾斯教授用他老山羊似的嗓音宣布下课时,所有犯困的小巫师都不约而同地苏醒过来,逃跑一样地离开了教室。
“梅林的袜子啊,魔法史简直是一场灾难。”这一刻,两个学院的学生完美地达成了共识,并对随后赶来上课的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报以同情。那时我们还不知道,各种意义上都更加地狱的科目正在未来等着我们——奇洛教授的黑魔法防御,不过也是后话了。
但我是没有闲心去同情别人的:“欸,你今天晚上不会还要去夜游吧?”
辛维娅夸张到称得上甜蜜地说:“天啊,阿莎,你真了解我。”
“唉,多少安分些,你昨天刚不是被抓么?”
“昨晚是没有经验不熟悉路况,今天就不会了。”
我记得开学晚宴上邓布利多校长直白地提醒过,霍格沃茨有些地方并不安全,比如四楼的走廊和禁林,辛维娅显然就是冲着那些危险地点去的。我不抱希望地问她:“你不会去校长警示过的那些地方吧?还有校规里明令禁止的地方。”
她故作惊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我说的话是什么不可理喻的谬论:“不会有人都夜游了还要遵从校规,做个乖宝宝吧?”
行,辛维娅·威斯玛,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是懂夜游的。
“……那我得和你一起去。”本来就对劝阻她不抱希望,短暂地犹豫和考量后,我艰难地做了决定。
这下辛维娅是真的吃惊了:“你要和我一起?”
“又不能直接放养你,”我隐晦地瞪了她一眼,“总让人担心还没个自觉……”陪人违反校规这种事,放在没有辛维娅的之前,我连想都没想过啊。
她脸上的笑在几秒钟内愈发灿烂了,灿烂到突兀。而这种浮夸的表情出现在辛维娅·威斯玛脸上,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配上她把重心全压在我身上的动作,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校园霸凌”现场。
于是走在长廊里,回头率直线飞升。如果不是我面色如常,恐怕早有人站出来维护校友了。
“你能一起来真是太好了,阿莎,帮大忙了。”
“先说好,绝对、绝对要小心谨慎,不要再给学院扣分了。”
要是为此给赫奇帕奇扣了分,我会内疚到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