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迪刚宣布下课的时候,你还是很想为那些可怜的学生默哀的。你敢肯定这门关于“情降”的课程绝对是小巴蒂一时心血来潮才讲授的,那么不论课上的演习还是课后的作业,都只是偶发并带的产物。而他们却要承受这个一时兴起的代价。
但遗憾的是你现在已经自顾不暇,更别说替孩子们道声惨了。
“多琳,你在想什么?”
喏,小巴蒂不会放过一个逮住你的机会。
夕阳打在窗外就像一件鎏金的红裳,小巴蒂漆黑的影子就在这道金红的光影里流动着,走到你身侧。最后一个学生已经在刚才被他用冗长的书单打发走了,在学生面前,小巴蒂不得不伪装好教师的模样,但这不妨碍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留住你,就比如:福吉夫人,按照霍格沃茨历来的规矩,旁听结束后是需要留下听课意见的,还请你留一下。
你撑着下巴假装不明白他意思,假笑道:“教授不是说我需要写听课意见吗?我现在当然是在构思要如何反馈了。”
“别装了多琳。”小巴蒂在你面前蹲下来,因为逆光的缘故,他的脸完全被遮挡在阴翳里,但这并不妨碍你看见他那疯劲渐显的神色,人后的“穆迪”教授正缓缓褪下他的伪装,“你在想我,对吗?”
他抓起你的手,手温异常滚烫,连带让你入冬后渐凉的手都回了点温度,随后将你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就像我每时每秒都在想你那样。”他喃喃。
你并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有些怜悯地垂眼看着他。
大抵是复方汤剂的效用快过去了,而一日课程渐进尾声,他没有再喝一口新的药剂。于是你手下的面孔开始慢慢变形,属于穆迪的假眼和义肢爆开,可怜又伶仃地滚落到教室的角落,狰狞又遍布伤口的面颊上长出新肉,灰白的枯发变色,逐渐染上宛如秋季阳光下田间稻草的璀璨流金。
“巴蒂。”你喊了一声。那双棕褐色宛如干涸焦糖的眼眸瞬间锁紧你,此时的他就像是野外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样,浑身绷紧,手掌牢牢桎梏住你的手腕,不动声色之间,身形已经完全抵挡住你的去路,将你圈禁在他与椅背之间,逃无可逃,只等你留下生命绝唱便能在刹那间扑上来将猎物绞杀。
你常常感觉以你们目前的关系,彼此之间能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也足够清楚了。在天文塔的那次短暂会逢之后,本不应该再有更多牵扯,可过去的碎片仍在对你穷追不舍、寸步不离。到底是什么充作孤舟背后的浪,将刚刚背离漩涡的你们又推回到原处?
到底仅仅是因为他不愿意放手,还是说其实你也不愿意放手?
是不是心结一旦沉湎的时间过久,最终都能变成难以化却的执念?
难道说今后余生你的命运都要死死跟小巴蒂·克劳奇的缠绕在一起,才能方休吗?
“你动摇了。”小巴蒂注视着你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说于他口,却让你觉得窗外暮色美景徒增哀凉。
“我不否认。”狂喜的色彩转瞬染上小巴蒂眉梢,便似窗外层云尽染般。你竖直食指抵在他唇前,这就像是某种奥秘的术法,刹那间封住他欲要起身笼住你的动作以及即将出口的话语。你继续说道:“可这不代表我们之间的矛盾解决了。”
“矛盾?”小巴蒂的脸色微僵,随即拧紧眉梢,他的目光惶惶不安地移向别处,这致使他的姿势再如何恣意侵略,也只剩虚张声势的徒劳,“我以前从不认为这是矛盾。”
“我以前也是。但历史已经证明了错谬。”你淡声道。
“不!”他一下子激动起来,“之前的失误只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预言!以及那些没用的、趋炎附势的叛徒……”
“我在阿兹卡班的每一天都在想,只要我能替主人杀了那个男孩,把那些墙头草全部处理干净,我们一定能成功。没有人再能对我们说什么!”
小巴蒂急促地呼吸着,露骨的恨意和报复的恶毒交错在他的脸上。他死死地抓着你的手,越握越紧,像是在证明什么。
“我曾经并不反对你追随伏地魔,而现在我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世人恐惧他,厌恶他,憎恨他,视伏地魔的消失为解脱,以救世主的胜利为乐,就算你能把食死徒里的叛徒清理干净有什么用?你能杀干净所有人吗?”
小巴蒂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脸色阴沉一片,他两边脸颊上的肉颤动着,不久舌尖飞快擦过嘴角,他在意识之海的缠斗里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了,继而露出让你无端毛骨悚然的笑容:“我能。主人有办法的。”
你推开他站立起身,表情恢复初始时的冷若冰霜,垂眼看着他:“那如果我是其中之一呢?你会为了你的‘主人’对我下手吗?”
“多琳。”你注意到小巴蒂的神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眉头锁紧,眼神阴郁,“你在逼我吗?”
你没说话。窗外闪射的霞光依然强烈,却在被如墨水般深晦的黑色无情侵吞着,朝霞会给以人希望,夕阳却日复一日化作新一天里又一群人生命的挽歌,这是何故。你和小巴蒂对峙片刻,直至残颓的光线消散,整个教室都被黑暗笼罩,你轻轻地叹了口气。
“时间不早了,教授,我得回去了。”酸涩的眼眶上似乎有什么在摇摇欲坠,你本以为自己可以铁石心肠,又在连日积攒的失望中认清现实,可此刻将问题直白**地摆在面前时,难以言述的泪意却又涌上眼帘。
不甘的唾液咽进喉中,你顺了顺衣裙上的褶皱,自嘲般一笑:“毕竟我的家人……还在等我。”
“多琳……!”
小巴蒂迫切的嗓音似利箭般撕裂了长夜的寂冷,一同搅碎的还有充斥你脑子的失落遐思。他突然疾走上来,从背后拥住你,“你不一样。”
“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我已经不在乎你是支持还是反对了。多琳。”他的声音就像窗外被十一月末狂风拍打得震颤不停的落叶,易碎的同时又分外坚韧,“我只想你能在我身边。”
“可我不是你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
“那如果有一天,伏地魔想要你亲手杀了我呢?”你转过身,定定地看向他。
他的唇瓣翕动了下,瞳孔骤然紧缩,“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
“如果有呢?我要你从我的假设来回答。”
他死死地咬着牙,不知到底是不是因为夜色迷蒙遮目,让你眼神恍惚,竟从小巴蒂的眼里看出一丝红。
“不会。”他深深呼吸着,“我不会对你动手。任何人都不能对你动手。”
“巴蒂,”你温和地摸了下他的脸,“可这还不够。”
不够抹平所有的矛盾,不够回馈岁月里沉淀了十几年的感情,不够你奋不顾身再次奔向他。
“我希望你可以想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反抗你的父亲,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我依然想提醒你,不要被仇恨和执念蒙蔽双眼。你是巴蒂·克劳奇二世,就算你不想接受,你也依然流着克劳奇的血,而不是伏地魔的。”
“在你想清楚之前,先这样吧。”
你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