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结尾有一些改动,提醒一下没注意到的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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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阿利亚的画像。”刚打开门老人就听到那个红发的年轻人说。
他听得出这个孩子在尽量用一种平和的声音述说这件事,以免显得咄咄逼人和不礼貌。
“茶还是咖啡?”他问道
“咖啡……如果有黄糖也请给我一些,谢谢。”年轻人抿了抿嘴角——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这磨人的前奏。
“哦,是的,当然……我都快忘了,在那段时间我从不喝茶。”年迈的邓布利多微笑着说,但要另一个邓布利多说,这笑容看上去确凿有些悲伤。
说话间,老校长的魔杖不停挥动着,旧沙发变得松软而温暖,一块毛线织就的桌布躺在了小圆台上,糖罐和咖啡壶跳舞般滴溜溜地降落在桌面,另一边,一个碎花镶金线的茶壶自顾自倒了一杯喷香的浓茶。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曾经是一位变形课教授。”老校长微笑,他示意这位年轻人坐下来。
“这是一份不错的职业——报酬不菲,每年有两段长假,从来也不寂寞,你瞧,对生活点滴也大有益处。”邓布利多用魔杖点了点糖罐,微黄的糖粒下雪般自己跳入了咖啡杯中。
“有所耳闻……”年轻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停留在了老人那根古怪的魔杖上。
“但说实话,我从未设想过这样一个未来…”
“是的,这也是一个我从未设想过的未来。”老校长平静地说。
他把手里的魔杖递向年轻的自己——“我想,你或许希望看一看它,毕竟你们一直在寻找。”
年轻的邓布利多愣了一下。他没有接住魔杖。
“我以为你不会提及这个。”年轻人说。“我猜得出来,我们——我是说……你们。”
“是的,我们。”邓布利多说。
他们沉默了一小会。
最终,年轻的邓布利多还是拿过了老魔杖,他打量着那些使用的痕迹,就像是在打量一个已经远去的,再也无法从回忆的丝线中打捞而起的梦想。
“我曾假想你会劝阻我。”他说:“同阿不福思一样,劝我离盖尔远远的,越远越好。”
“听上去你和阿布刚吵了一架,”老人眨了眨眼睛。“我不建议你们争吵,除了第二天他嗓音沙哑你求到了难得的清静之外,这其中没有任何益处。”
年轻人谴责地看着老校长。
老人叹了口气。
“如果你非要个答案,那么是不,我不会劝阻你任何事情,也不会给你告诫,或许其中有一些建议——就同刚才的那个,但,这些终究是你自己该去思考决定的。”
“那我们这个谈话有什么意义?”年轻人刻薄地诘问。
“如果你不告诉我任何——”他似乎被一些难以启齿的苦痛噎住了,“——任何应该规避的错误时刻。”他终于把话说完。
老人悲伤地看着他,仿佛被尖锥刺入了隐蔽角落处早已腐烂发臭的伤口。
年轻的邓布利多猛地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他几乎是在否定一个人的一生,弃之敝履,躲之不及。
就如他正以自己的雄心壮志去谋杀那个垂暮的老人。
“对不起。”他诚恳地说。
“不,你不用道歉,你说得没错,我的这一生有太多的错误的糟糕时刻了。”老校长温和地看着年轻人,平淡地用一句话否定了自己流淌了百余年的生命。
有一瞬间,年轻的邓布利多觉得老人看着他的样子就像一位母亲凝视着子宫内尚在沉睡的孩子,亦像某个渴水的沙漠旅人在梦境中踩过薄脆的江河溪流——他不再是过去,反倒成了一个生辉的金色的将来。
他们对视良久。
“……事情的最开始是因为阿利亚么?”年轻人问道。他把一只手放到桌下,捏成了一个痛楚的拳头。
“我大致能够猜测到一些原因,或许它并不确切——我从未见过盖尔对哪个孩子……”
老校长打断了他。
“这只是一个不可控制的开关,但不是所有的原因,甚至它或许同盖勒特无关,只是我一意孤行的错误……阿尔,如果你容许我这样称呼你的话。”邓布利多温吞的说。
年轻人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那个艰涩的回答终于传来。
“是因为我,是我在短暂生命中的选择导致了一切。”
年轻人抬起头,他注视着那个老人。他们已经如此的截然不同,以至于唯一相似的地方只有那双澄澈的蓝眼睛。
“在那之后我选择了放弃,阿尔。”
“所以……”年轻的邓布利多说。
“你们没有建立一个拥有自由,真理以及爱的,永远为了最伟大的利益而战的世界?”
“没有。”
“你们没有一起追寻死亡圣器,没有寻找死亡的真谛,也没有一块在南美的神秘群落里去做那些古怪咒语的研究?”
“没有。”
“你们没有去意大利最南边的卡布里,没有沿着那些充斥露水的石头小径缓缓而上,没有去听万年前遗留的海潮声?”
“没有。”
“那么……我对此表示遗憾。”年轻人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或许你曾后悔过?”他停顿了一下又轻轻问道,仿佛想在一个肯定的回答中祈求某种未来的可能。
“不,阿尔,我或许有过动摇,但我不曾后悔过。”老校长温声说道。
年轻人用手捂住了脸,他察觉了自己眼角的不可抑制的湿润,但他并不想表现得过于软弱。
他一直是家中的长子,沉重的责任向来附着于他的肩头,只是这段畅快而欢乐的时期让他忘了那些喘不过气的日子——但,再富丽堂皇的沙堡也有被海水冲垮的那天。
“对不起,阿尔。”老人脆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我,是我,扼杀了你。”
年轻的邓布利多猛地抬起头。
他在老人眸中看到了那些粼粼泪水的痕迹。
此时此刻,这个年轻人才发现他们之间横亘的苦痛所在。
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却仿佛站在了料峭悬壁的两端,一方要活下来,另一个就要跳到深渊中去。
容不得后悔,也容不得回看。
良久。
“你是否感觉到那些疼痛?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年轻人低声问道。
老人没有说话,可年轻的邓布利多看到一颗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最终消失在了那把花白的,打着蝴蝶结的胡子中间。
“或许,此时此刻,我们只是需要一个拥抱?无关其他生命,无关悔恨与否,只是独属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年轻的时光与老去的时光的一个——和解的拥抱。”年轻人努力微笑着说。
他缓慢地靠近那个老人,仿佛怕惊醒某个梦境。
最终那个从来隐藏在回忆中的,熠熠生辉的的邓布利多搂了那具老迈的残躯。
“你没有必要向我说对不起——我很高兴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正如你希望我去思考去决定一切一样。”年轻人轻轻说。
“只要你不曾后悔,那么一切都是正确的。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人死去,这里只有一个孤独的,不愿同年轻的自己和解的固执傻老头而已。”年轻的邓布利多温和地说。
他察觉有一双枯瘦的手臂搂上了他的肩膀。他猜或许他们都流下了泪水,可没有人发出声音。
这是一个沉默的拥抱。
此生唯一一次的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