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菲克,你觉得告诉莉莉很有意思吗?”
斯内普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是深渊的可怖,承载着他的绝望,在冰冷的湖底。
“没有意思啊。”我懒洋洋地将书翻过一面,头也不抬,“更何况我只是告诉伊万斯麦克唐纳的位置,关于我看见了哪些人,我只字未提。”
随后我觉得无趣,将书本重重合上。我略微抬头,嘲讽地看向眼前拳头紧握的斯内普——他愤怒且阴郁的模样与那天如出一辙。
他站在阴影里,蜡黄削瘦的面庞模糊不清,只有他眼中愤怒的火光,燃烧得比壁炉中的烈焰还要旺盛。
“——你明明已经看到了!”他的音量再也压制不住,语句顺着他的齿缝挤出。
他的面容上有窘迫被撞见的难堪,有被自己心爱的姑娘责问后的悲切。
我看到了什么?
在西里斯同我恶言相向的第二日,上午的魔药课后,斯拉格霍恩让我帮他整理一下论文。所以在我离开教室时,教室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走出斑驳的石门后,被刻意压低的争吵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尤为明显。我抬眼,便看见不远处的二人——斯内普与伊万斯。
斯内普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的薄唇紧抿:“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是啊,西弗。”伊万斯怒气冲冲地嚷道,“我们是朋友,那你和埃弗里还有穆尔塞伯他们呢?你看出他们有哪点好啊!西弗,我不相信你不知道穆尔塞伯他们对玛丽做了什么!”
伊万斯靠在了一根石柱前,她抬起头看向斯内普那张灰黄削瘦的脸。
他急于争辩,声线匆匆,却又打着颤:“那不算什么,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伊万斯怒目圆睁,声音愤怒地拔高:“那是黑魔法!如果黑魔法和那个词也可以称之为玩笑的话,那我与你无话可说......”
我没有听完,便决定朝另一个方向走。但在我转身的瞬间,斯内普刚好不经意地抬眼,于是我与斯内普的视线便冷不丁地在潮湿的空气中相撞。
“斯内普,我送你一句话。”我慢慢起身,看向他燃烧着怒火的黑色眼睛,“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知道你沉迷黑魔法,想加入食死徒,然而你又爱着伊万斯,爱她到无法自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只能在其中做取舍。”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我拿起书本,拍了拍他藏在袍子下的臂膀。
可谁知他恶狠狠攥住我的手,死死盯着我,嘲讽道:“你别不知道你对布莱克——我说的当然是西里斯·布莱克,你不要认为你对他的小心思我一点儿都不清楚。被喜欢的人拒婚的感觉痛不痛快?你以为——”
“斯内普!”
雷古勒斯夹杂着怒火的声音从我们的身后传来。他两步并作一步,把我拉到他身后。
十五岁的他已经比斯内普还要高出小半个头。然而他并未发现,在斯内普讽刺完我以后,我轻颤着的瞳孔。
他的声线猝了冰:“你想干什么?你有什么好质问她的?”
“魔药是挺厉害的。”雷古勒斯微微歪头,勾起的笑中带着尖锐的轻蔑,“可惜了,是个混血。”
斯内普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动物,被戳到痛处后的他怒意更甚。但站在他对面的是雷古勒斯,不是别的谁。
于是僵持了片刻后,他转身大步离去。破旧的二手袍子在他身后飞扬,他急匆匆走向阴影处,像是要隐匿进黑暗的夜行动物。
—
三年前,我对布赖恩与温多琳的订婚宴感到恐惧与压抑。最终,这种惧怕与不安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身上。
现如今,我和雷古勒斯成为了晚宴里的主角,目光的聚焦点。
华丽落地窗外的大雪不停歇地飘落,夜空低沉,漆黑一片,是锈迹斑斑的原野,禁锢着我的肺叶与灵魂。
西里斯在这次的圣诞节假期强硬选择了留校,我的看着入口的方向,目光不由得失焦。
别傻了赫拉,别傻了。
我还在期待什么?他不可能会来。
西里斯已经讨厌我到骨子里,他的梦想是挣脱所有令他厌恶的束缚,他不可能会来。
雷古勒斯为我戴上银戒的力度轻柔至极,但在戒指套牢于我中指的一瞬间,却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迫着我的骨节。
其实我仍忐忑不安,但我别无选择。
雷古勒斯是个很好的人,至少我和他相识了这么多年,至少我和他不是连话都没讲过的陌生人。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所有人为我们鼓掌着,祝贺着。大片的喝彩声如同棒槌一般,击打着我脆弱的耳膜。
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少年忧郁精致的侧脸上,他的眼睛沉寂着苏格兰高地上的雪,嘴角却与我共同扬起毫无错处的礼貌弧度。
他与我十指相扣,可我却感受不到温度。
回到霍格沃茨,一切仍按部就班地进行——上课,完成作业,宵禁后去巡逻,每周一次的级长会议,魔药提高班、变形提高班以及魔咒提高班的课程,复习,为O.W.L.s考试做准备。
“我今天要去图书馆。”我将一本至少有3.5英寸厚的、由黑色皮革封皮装订而成的笔记本塞进我的背包里,“你要和我一起吗,雷尔?”
自订婚后,我和雷古勒斯除了上课与睡觉,其他时间几乎是同进同出——虽然这个模式与未订婚前也并没有相差多少。
“好。”他点点头,轻声应下,“我顺便去**区借一本《至毒魔法》。”
我颇为疑惑地看向他:“你什么时候拿到批准条的?”
他耸耸肩:“就在上周鼻涕虫俱乐部的活动后。”
通过斯拉格霍恩拿到**区的批准条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面对这些纯血子弟,斯拉格霍恩可谓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面有求必应。关于他谄媚且带着些讨好的姿态,几乎所有斯莱特林的学生都见怪不怪。
带着热意的烈阳透过匀净的玻璃窗,迤斜照亮琳琅满目的高大松木书柜。
雷古勒斯无所顾忌地前去了**区,而我站在关于魔咒分类的书柜前,抬头寻找着《魔咒成就》。
“嗨,沙菲克。”
温柔开朗的声音在我的身侧响起。我微微扭过头,便看见了微微晃动的红色马尾辫,以及独属于伊万斯的那双纯粹又透亮的绿色眼睛。
她站在靠近窗户的一旁,光斑在她的发尾跳动,阳光照进她的绿色双眸,她扬起一个属于夏日的笑容。
我也同样回应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嗨,伊万斯。”
“你也是来找这本书的吗?”伊万斯欢快地开启话题,她眼尖地瞥到了在我手中的书的封皮上,用金色的哥特字体印刻下的书名。
我点了点头,随之指了指书柜的倒数第四层:“还剩最后一本,你来得刚好。”
她又笑了起来。
随即一阵脚步声在我的身后响起,有一个瘦高的身影遮挡住了我身后的灯光,投下阴影。我知道是雷古勒斯,因为我闻到了书籍的木质味与清浅的古龙香。
我转过头去,便看见他在看向伊万斯的瞬间时,微微拧起的眉头。而伊万斯明显也注意到了这点,她的脸色顿时冷了几分,与我飞速告别后便转身离去。
“你和那个麻瓜种女孩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雷古勒斯面无表情地瞥向伊万斯离去的背影,她的马尾在她的身后微微晃动。
而少年的声线流露出轻微的嘲讽。
“和她关系没有多好。”我无奈道,“只是因为夜巡的次数多了,才稍微熟悉了一些。不过再怎么样,也没有达到朋友的地步。”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帮我拿起那本厚重的书,轻轻牵过我的手腕。
我和雷古勒斯在就近的长桌下坐下。我摊开书,拿出我的笔记本与羽毛笔,开始划重点。雷古勒斯坐在我身边,他将我的包放到了他的身后,随即细细翻阅起来他刚借的《至毒魔法》。
讲实在的,我对黑魔法并不热衷。绝大部分巫师都认为黑魔法师罪恶的,是不可饶恕的;然而许多纯血将精通黑魔法视为力量的象征——比如雷古勒斯,比如十分自来熟坐在了雷古勒斯对面的克劳奇。
小巴蒂·克劳奇,拉文克劳四年级,各科成绩优异,父亲巴蒂·克劳奇是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司长。他的的头发如稻草般枯黄,在透过玻璃斜入的阳光下闪耀,面色尤为苍白。
而他咧嘴扬起一个笑,轻快地挥了挥手:“嗨,雷古勒斯。嗨,沙菲克。”
面对克劳奇的轻佻,雷古勒斯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神色染上一丝不耐:“有事吗,克劳奇?”
“别这么生疏嘛,雷古勒斯。”克劳奇笑嘻嘻地趴在桌面上,指了指雷古勒斯手中的黑魔法书籍,“看完借我看看呗。你要知道,从弗利维手里拿到**区的批准条可没有那么容易。”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雷古勒斯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就凭我们以后肯定会成为同事。”说到这里,克劳奇褐色的眼眸里闪过狂热与兴奋,他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为了黑魔王的大业,为了我们的大业——”
“伊万斯怎么可以和鼻涕精坐得那么近——”
因为克劳奇表达自己将效忠黑魔王的话语,雷古勒斯的面色本来松动了些。可谁知波特压低了声线,咬牙切齿的声音尤为突出地从我们身后传来。
雷古勒斯忍无可忍地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拧起了眉,灰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厌恶,微微撇头看去。
我同样回过眸,便看到了十分戏剧化的一幕。
我身后坐着的是伊万斯和斯内普,而掠夺者们一行人则鬼鬼祟祟地藏匿于伊万斯身旁的书架后。伊万斯和斯内普在认真地讨论题目,而波特的悲愤已经具象化了,我觉得他现在就巴不得把斯内普千刀万剐。
“一个沉迷于黑魔法的、邪恶的斯莱特林——”波特恶狠狠低声道,“伊万斯为什么非得和黏糊糊臭烘烘的鼻涕精讨论题目,明明我也可以!我成绩又不差——你说对不对,大脚板?”
“你说得太对了,叉子。”西里斯逆光而站,痛心疾首地捂住胸口,“伊万斯真是不识好歹——”
他的视线扫过来时,突然停住了语句。我与他对视,他灰眸里跃动的光一瞬间冻住,凝固在了冰天雪地里。
随即,他勾起了捉摸不透情绪的笑容,仿佛坠入了深渊的眼睛死死盯着戴在我左手中指上、在灯光下闪烁的戒指。
以及我身旁的雷古勒斯。
克劳奇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般,视线在我们三个之间来回打转。
然而波特并没发现气氛的凝固,他吵吵嚷嚷道:“你怎么可以说伊万斯不识好歹!”
他立马跳了起来,就要给西里斯的背上来一拳,而他也忽略了自己突然变大的声音。
顿时,就近的人们齐刷刷回头看向噪音的来源处,带着八卦的视线也悠悠飘向了伊万斯所处的长桌。
伊万斯拧起秀气的眉头,她不断地深呼吸着,竭力压抑自己的怒火,而她一向明亮的绿色眼睛已经藏匿不住沸腾的怒意。
她狠狠扭过头,死死盯着波特一行人,随后站起来,拉过斯内普:“西弗,我们换个位置。”
斯内普随着伊万斯的动作起身,他看向掠夺者们时,视线中的恶意十分明显。而面对伊万斯,他却又轻声回答道:“好。”
他们离开了,而波特不可置信地睁大他棕色的眼睛:“伊万斯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
他就像是妻子捉住了出轨的丈夫般绝望,即使伊万斯直到现在对他的态度根本谈不上有多好。
他一只手抓住了西里斯的袖口,另一只手抓住了卢平的,随后他转过头看向佩迪鲁,悲伤道:“当着伊万斯的面不可能对着鼻涕精施恶咒,不然她又要和我吵架。走,兄弟们,我们换个地方偷窥他们!我只是怕斯内普欺负了伊万斯!”
“用不着这么麻烦,叉子。”西里斯懒洋洋道,慢悠悠走到了伊万斯与斯内普原先坐的地方,“我们不如坐在这。你瞧,伊万斯和鼻涕精坐在了那边的桌子,在这里可以观察得一清二楚。”
西里斯坐在了我与雷古勒斯身后座位的对面,语气虽然轻快,可他阴郁晦涩的视线却从未从我的身上离开。
我将目光收回,那道打在我背上阴冷的视线令我如芒在背。
“平斯夫人刚刚没有被你吸引过来已经是万幸了。”西里斯继续懒洋洋地分析道。
可我还是种有被死死盯着的感觉。
身后的桌子还在不断压低着声音,叽叽喳喳,而我不愿再去想太多。
看了片刻的书后,我觉得这只羽毛笔写起来颇为不顺手。于是我靠近了雷古勒斯,将手伸到他的后背与椅背之间,把我的包拿了过来。
可谁知刺耳的“刺啦——”声在身后响起,随即就是波特莫名其妙的嚷嚷,与卢平贴心地问到西里斯要不要再借他一张草稿纸。
而西里斯只是慢悠悠答道:“手滑。”
我没有回头,而克劳奇却兴致冲冲地询问雷古勒斯:“你哥哥到底要干什么?他力气大到把卢平借给他的草稿纸划烂了。”
雷古勒斯头也不抬:“我怎么知道,估计是嫉妒吧。”
“哇哦。”克劳奇眼中的光芒更甚。
可我却莫名其妙。
嫉妒?西里斯能嫉妒什么?
难道他会嫉妒我和雷古勒斯吗?
可是他那天轻蔑又嘲讽的话语,早已化为尖锐的利刃,把我的心脏捅得千疮百孔。
他不可能会嫉妒我和雷古勒斯,他只会感到恶心,觉得我们碍眼。
“我去拿本注解。”我跟雷古勒斯耳语完,便站起身,走向不远处的藏书区。
我的脚步略快,于是我忽略了在我走后不久,西里斯随即起身的身影。
“失陪一下,兄弟,靠你们三个注意伊万斯与鼻涕精的动向了。”
在我踮起脚即将要拿下注解时,有道身影从我身后逐渐逼近,危险的、高大的、从我头上投下一大片阴翳。
我闻到了檀木的香味与皮革的沉香,夹杂着阳光的味道,无所遮挡冲入我的鼻腔。
我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不止。
我缓缓转过身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少年因怒气而起伏不止的胸膛,精瘦的胸肌在白衬衫下隐隐若现。
随后我抬头。
西里斯的灰眸宛若寒冰,如果此时逼临夏至,那他的眼底是冬至的来临,漫天大雪比不上他眼瞳里的冰冷。他的面色冷峻,嘴唇紧抿,可怒火又在他眼眸深处布满白雪的原野上沸腾着。
他面露愠色,逐渐逼近我,将两只手臂狠狠地撑在我身后的书柜,阻挡了我所有去路,将我困顿在他臂膀下逼仄的角落。
我微微拧起眉。
先前说出难听话的是他,如今在这里发病的也是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沙菲克。”他暗沉的声线宛如暴风前最后的平静,“我还没祝你和那个妈咪的好宝贝订婚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