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雷尔]无暇赴死 第8章 潘多拉

潺潺的雨声像一条汤汤流淌的河水，珂洛莉斯躺在河心摇摆不定的小船里，睁开眼睛时，只有船头一盏昏暗的羊角灯发出昏暗的橘黄色光晕。那个梦境十分清晰，就像她真的到过那里一样。她知道那条暗河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岩洞里，空气里是海水咸腥的味道，某种昆虫振翅的声音从洞穴深处响起，她不由得往船里蜷了蜷身子。

她不记得自己要去哪里，船随着波浪向湖中心的小岛上行进，黑暗里，一道绿光荧荧闪烁着，像暗夜里的灯塔。于是她模糊地想起，她似乎是为了到这里来取回某样东西。

船已经靠岸，她下船，登上小岛，岛上有一个水晶盆，盆中盛着无色的液体，那些液体发出的幽幽绿光让她想起了不可饶恕咒激发时的绿色闪电。她必须把它们全都喝光。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她变出一只银贝壳，舀起盆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烧灼感渐渐顺着脊椎骨席卷蔓延，她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船头的羊角灯熄灭了，亦或是她的意识跌入了永恒的黑暗。昆虫振翅的声音如同潮水涨起，一浪高过一浪，她的灵魂从身体中抽离，悬浮在空中，无数死人的枯手从水下伸出来，争先恐后抓住蜷缩在湖边的黑发男巫，他浑身颤抖着，魔杖已不知所踪，连挣扎都没有，就随那些枯手消失在水面之下……

雷古勒斯。

珂洛莉斯从梦中惊醒，睡衣已经被冷汗湿透，发丝黏在额头上。

又是那个梦，这次的细节更加清晰，她品尝到魔药灼热的痛感，于是她想起了他是因为想要喝湖中的水才惊醒了湖底沉睡的阴尸。

珂洛莉斯觉得自己恐怕是得了臆想症，才会不停地在睡梦中编造这个恐怖故事。她推测这是因为受到格里莫广场12号那些古老黑魔法的影响，又或许是雷古勒斯身上附着的黑魔法——他几乎整天都泡在那里面。

她打算去洗个热水澡，把这个恐怖的梦忘掉。

几天后，她在预言家日报上读到一则消息，弄清了雷古勒斯那天晚上一身血腥味的来源。

已知的凤凰社成员，吉德翁·普威特和费比安·普威特，在九月的第一场冷雨中遭遇了食死徒的围攻。他们英勇的抵抗只换来了食死徒更加残暴的反击，他们最终被残忍杀害，现场据说极其惨烈，土地都被血水染成了红色。那之后，疯狂的食死徒闯入普威特家，一把火烧掉了他们的房子。女人和孩子的惨叫声像锥子一样扎在珂洛莉斯心头，她终于搞清楚了雷古勒斯身上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来自哪里，普威特的妻子和孩子在魔火中被活活烧死，惨叫声在滚滚浓烟里渐渐停息，而他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她的疑问，还跟她在床上滚了两圈。

看报纸的时候珂洛莉斯正在吃早餐，她又开始呕吐，跪在垃圾桶旁把吃进去的早餐全都吐了出来，直到胃开始痉挛，再也吐不出一点东西为止。此时此刻，她说不清是憎恨雷古勒斯更多，还是憎恨罗多尔夫更多，或许她更憎恨查尔斯。他们一个一个都要把她拖进这场杀戮里，她假装逃避，却发现根本就挣不脱战争的漩涡。

那种巨大的孤独和无力感将她吞噬殆尽，她回到游戏室里，在地毯上坐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好像一心寻死。她决心晚上跟雷古勒斯谈一谈，可是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回来。她抱着欧朵拉睡在游戏室里，蜷着身子，紧紧抱着自己，想象着母亲还在身边时，拍着她入睡的样子。

接连几天的噩梦，在雷古勒斯连续一周的夜不归宿后终于渐渐停止。或许他在她睡着后回来过，只是她一直没有回到房间去，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回来过，他也没有时间去找她。终于她熬不住了，下到酒窖里去，打算找一些酒把自己灌醉。路过厨房时，却发现了站在灶台前的雷古勒斯。

她那时拿着一瓶樱桃酒，坐在灶台旁的长桌边上，那张桌子跟餐厅的桌子是对应的，小精灵可以直接在厨房里把做好的菜传到餐厅里。她变出来一只高脚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樱桃酒，一口气饮尽，雷古勒斯不得不从滋滋作响的煎锅里回过头来看她。

“你应该戒酒。”

冷冽的声音在耳边落下来，珂洛莉斯不予理会，仿佛挑衅似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樱桃酒。

“如果你能让食死徒戒掉杀戮咒，我就戒酒。”

雷古勒斯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非常强硬地回答：“这是两回事。”

“那么我能否冒昧地问一句——对毫无抵抗力的麻瓜使用杀戮咒，跟建立纯血主义的统治地位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雷古勒斯被呛了一下，表情僵硬在脸上，半晌，才答出一句，“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得了吧！”珂洛莉斯又喝下一杯酒，“难道你们在袭击麻瓜孤儿院之前向当局宣战了吗？”

雷古勒斯语塞，珂洛莉斯抓住机会乘胜追击，“这连军事威胁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场恃强凌弱的暴力犯罪。”

“珂洛莉丝。”雷古勒斯的声音沉了下来，变得极冷，他转过身，即使那张少年气的脸庞此刻也带上怒意，像黑暗中蓄力的幼兽。

“别傻了，雷古勒斯。”珂洛莉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一个固执的孩童，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蠢。“如果他真的是个胸怀韬略的政客，就该知道对中立派应该采取怀柔政策，将他们拉拢过来，而不是大肆制造暴力和暗杀事件。黑魔王肆无忌惮地四处树敌，只会引领食死徒走向覆灭。历次战争中对平民采取无差别攻击的一方都没有好下场。”

她知道雷古勒斯的性格，他是沉静而克制的，绝无可能在自己家的厨房里弄出人命。从小他就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性格保守得近乎软弱，加入食死徒时也不过是一阵头脑发热，他根本就连那个恐怖组织的真面目都看不清楚。

雷古勒斯冷着脸，嘴角却抽动了一下，“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贝拉，你没有机会说完这一段话。”她的索命咒可比你的陈词简短多了。

“她早就已经没救了，被黑魔法完全腐蚀掉了心智。”那双碧绿色眼睛看着他，像一个看穿了未来的预言家。“可我有时候会觉得，或许你还有救。”

雷古勒斯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礼貌地说一声谢谢，可他的喉结只是动了动，干涩地没有发出声音。

“把纯血家族卷入战争，让原本无需工作就能坐拥巨额财富的世家子弟去和奥罗拼命，已经有很多人死了，后面可能还会有更多。他会把我们都送上断头台的，雷古勒斯，活着难道不好吗？”

雷古勒斯没有答上来这个反问句，那天晚上他们也没有机会再继续聊这个话题。谈话被打断了，随着空气“啪”的一声爆响，克利切出现在了厨房里。

它伏在地板上，大口喘息着，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身下的地板淌下一滩着它不知从哪里带回的水。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就像刚刚显形的是一条刚从海里捞起来的鱼。

“克利切？”雷古勒斯吃了一惊，他丢下珂洛莉斯跑到克利切身旁，挥挥魔杖给它念了一个烘干咒。珂洛莉斯站起身，好奇地走上前，雷古勒斯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他急切地问道，以为是小精灵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遭遇了意外。

“水！克利切要喝水！”克利切就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开始在厨房里疯狂打转，那双网球一样大的圆眼里布满血丝，鼓胀得就像他的灵魂也要跟着一起冲出躯壳。他找不到水，于是跳上水池，打开水龙头，就着水管大口吞咽起来。

它的肚子很快鼓胀起来，珂洛莉斯觉得它那样子就像一只癞蛤蟆，雷古勒斯及时察觉到事情不对，冲上去关掉水龙头，命令克利切，“停下来！你会把自己撑死！”

小精灵就像被石化一样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克利切？”雷古勒斯开始急躁起来，恐惧再一次占据了克利切那双几乎要被挤出眼眶的大圆眼睛，细小的双腿开始发抖，雷古勒斯把它从洗碗池上抱下来，放在一把椅子里。可怜的小精灵哆哆嗦嗦地开始讲述起来。

“魔王把克利切带到海边的一个山洞里。那是个大岩洞，洞中有一片黑色的大湖……有一条船，黑魔王把克利切带到了岛上……岛上有一个石——石盆，盛满魔药。黑——黑魔王让克利切喝……”

小精灵浑身发抖。

“克利切喝了，喝的时候看到好多恐怖的景象……克利切的五脏六腑都着火了……克利切喊雷古勒斯少爷救救他，喊女主人，可是黑魔王只是大笑……他逼克利切喝光了魔药……他把一个挂坠盒丢进空盆中……又在盆里加满了魔药。”

“然后黑魔王上船走了，把克利切留在岛上……”

“克利切需要水，他爬到小岛边缘，去喝黑湖里的水……许多手，死人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把克利切拖了下去……”

岩洞，阴尸，魔药，挂坠盒。

黑魔法元素叠加在一起，像恐怖电影一样在雷古勒斯的脑海中缓缓放映。就像闪电撕开夜幕的一角，黑魔王为他编织的那个宏伟绮梦也被湖中的阴尸撕开了一角。

黑魔王需要的是一个牺牲品，雷古勒斯不知道这样的献祭对于实现他们宏伟的蓝图有何益处。又或许，他们都是黑魔王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便可以随意献祭的牺牲品。

“克利切，待在家里，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回来了。”雷古勒斯恍惚地说，他知道自己窥见的是一个惊天阴谋的一角，这个阴谋本应该随着克利切的死一起沉入湖底，却被它带了出来。这样一来，知道这个秘密的所有人都必须死。

雷古勒斯转过身时，珂洛莉斯看到一张面如死灰的脸，恐惧和幻灭让他的世界开始崩溃，他的精神开始衰老，那已经不是生机勃勃的十八岁少年的脸庞。

“这个秘密会毁掉我们所有人。”雷古勒斯打断了她探询的目光，举起手中的魔杖。

珂洛莉斯来不及思索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记忆被清除的前一秒，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两度出现在她噩梦中的那片黑湖，湖中密密麻麻伸出了无数双死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