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7]独留人间照不透 第39章 第 39 章

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温柔地洒落在与五台隔海相望的嫩绿草坪上，露珠在草间轻颤，宛如海湾里蚌壳初凝的珍珠，但转瞬又被碾碎在厚重的长靴脚底。袅袅轻烟从简易炉灶上缓缓升起，带着暖人脾胃的大米香气，不多时，那股暖意就被捧到她的掌中。

她和神罗目前仅有的三位1st同台而坐，身形颀长、肩膀宽阔的特种兵们在她面前就像是一道遮蔽日光的铜墙铁壁，大片的阴影从他们身上打了下来，完完全全罩在坐在最边缘处的她的身上。也隔绝住远处战士们窥探的目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萨菲罗斯就坐在她身侧，话音听上去就像是随口一提。但说完之后，他却朝她看了过来。

银发1st的眼眸中没有太多情绪，或者说大多数时候，萨菲罗斯的情绪都能谨慎而严密地被他隐藏在湖底，那片波光粼粼的碧绿就像是舞台上的光幕，轻而易举就能把后方的风起云涌掩藏在后，幕布的前方，只放出他想让人看见的东西。譬如此刻，浮在那双美丽的竖瞳之上的，就如同友人闲游时的轻松和温和，没有半分攻击性。

“尼布尔山发生的事情我大概也有听说。”出乎意料的是安吉尔居然也开口了，她有些意外地看过去，安吉尔的脸上倒是比另外二人要多一丝凝重，“宝条是科学部门事实上的掌权人，即使是在整个公司，地位也难以动摇。你和他发生冲突，后面回到神罗之后，免不了要被他针对。”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们可以尽力配合。”

尽管安吉尔的话语听上去十分体面，但她依然听得出来，安吉尔——或者说以他为代表的三位1st，态度都不太乐观。某种程度上来说，宝条也算得上臭名昭著了。

手心里的热粥在慢慢变凉，她谨慎地问道：“我先问一下，关于尼布尔山发生的事情，神罗有发什么邮件吗？”

“比如？”萨菲罗斯看向她。

那看来是没有。

“比如因为魔晄炉操作不当，科学部门意外殉职几人之类的。”这是神罗专门掩藏丑闻的惯用手段。

三名1st相互对视，半晌萨菲罗斯摇头：“没有。”

“那就还有机会。”她喃喃道。想必塔克斯在宝条面前替她抗压了。

“你被女神所爱，身怀无限祝福。”杰内西斯慢慢插话，“你可以庆幸，至少特种兵内部管理严格，现在除了拉扎德以外神罗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在这里。”

“不过再不采取行动的话，说不定很快我们就会收到通报尼布尔海姆事件的邮件了哦。”

她的目光更加意外了。

安吉尔向来热心肠，愿意主动帮助也算得上正常，不过她确实没想到连杰内西斯都会加入这个话题……是萨菲罗斯的缘故吧。三位1st齐聚在这，正襟危坐，其中意味还真是值得重来之人细细品味。

不过既然面前三人都表态愿意帮忙，还都是可信之人，那就不用拐弯子说话了。

“我打算去找荷兰德。”她直切主题。

“荷兰德？”三人齐齐一怔，面上表情都十分精彩，不一而足。

丛林里鸟雀的啁啾声不知何时弱了下去，枝叶间稀疏的风声如夜晚的海浪，低缓得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她紧了紧手中捧着的粥碗，没有立刻应声，只是低头默默地啜饮一口。

粥水触碰嘴唇的时候还是温的，但顺着舌苔流过后，落入喉咙中时却开始泛起凉意。神罗的科技用品是先进，随军配备的简易炉灶也十分方便，但熬出来的白粥味道却不仅淡若无味，沉入胃里时还泛着微微的苦。

她打量着三位1st的神色，从愕然不解到否定质疑一应有之，最后是萨菲罗斯先开口了。

银发特种兵的嗓音很沉：“荷兰德在当年和宝条争夺科学部门主导权的斗争中落败，这些年逐渐被宝条边缘化，投奔他并不是明智之举。”他的意见不太赞同。

安吉尔给出另一个方向：“科学部门现在的二把手应该是……一位名叫泽维尔的博士吧？他的力量或许能和宝条抗衡。找荷兰德确实算是冒险，他不一定保得住你。”

她沉吟片刻，从记忆深处翻出了这个人，“泽维尔虽然在部门里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但他始终是宝条派系的。”而且可能还待不久。

她不确定这辈子事情是否会如前世一般发展，他们又会在神罗待多久，投奔泽维尔的冒险程度并不亚于荷兰德——泽维尔专攻古代种的研究课题，而古代种的研究项目宝条向来都是要亲自过问的。

而且在上辈子的研究中，泽维尔因为对古代种产生了多余的同情，乃至于动摇了自己的世界观，他从实验室里偷偷放出了一批绝密的危险样品，想要无差别地攻击人类。事情败露后，泽维尔很快就被宝条派人押解囚禁了。后面她也是因此缘故才越过泽维尔，坐上部门二把手的位置。

荷兰德也不稳定，但至少荷兰德在神罗留多久，是和杰内西斯的状态所绑定的。上辈子荷兰德也是在杰内西斯叛出神罗后才跟着离开。有了先兆，那么她至少可以根据杰内西斯的状态来调整策略。

还是跟荷兰德更稳一点。

“就算荷兰德被边缘化，但起码他的研究团队是独立于宝条的，换言之，在人员抽调上宝条不能那么随意。”她一边思忖着，一边继续说道，“我来之前，有塔克斯告诉我荷兰德带人去克利尔地区做现场勘察了，这种状态起码比雪藏要好很多。”

实地考察是需要经费的，如果神罗不愿意给荷兰德花钱，那么他也不可能出现在神罗公司以外的地方，更不可能被塔克斯特意提起。

“你还有另一条路。”萨菲罗斯猛不丁抬眼看来，清凌的目光穿过光线，锋锐如雷电，“神罗大厦49层的特种兵训练室里，有从科学部门调过来特种部门的研究员。你也可以申请调换部门，拉扎德不会卡你。”

“啊……”

“是个好方法呢，说不定正好满足某人心思。”坐在她对面的杰内西斯终于开口，他瞥了萨菲罗斯一眼，后者泰然受之。红发的特种兵翘起二郎腿，可碍于没有靠背，他只能懒洋洋地把手肘支在桌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接着分析道：“而且到时候我们随便哪个人跟你去科学部门走一趟，就算宝条不想放人他也得放。来了特种兵部门，他就管不着你了。”

……调去特种部门吗？

这样的话，在米德加能够见到萨菲罗斯的机会就更多了吧？

她心动了一瞬，但是……

“抱歉。”她轻声拒绝道，“我得留在科学部门。”

“为什么？”

三人均是不解。

杰内西斯哂然开口：“总不会是因为薪资吧？”

——撇开三位1st不谈，特种部门的平均薪资确实比科学部门低。

“还是因为地位吗？”萨菲罗斯看向她。

萨菲罗斯还记得，风雪呼啸的新年夜晚，她曾经在米德加圆盘下的贫民窟里和他说过：选择神罗是因为权力、地位和财富，进入科学部门是因为科技是神罗的核心，而追随宝条则是因为宝条是科学部门的实际掌控者。

从这条路上走下去，她能一步步往上爬，直到去往自己想要达到的高度。

“不，不全是了。”她摇头，“因为和宝条冲突失利，就灰溜溜地逃走，这不是我的性格。离开部门的话，也会失去很多自主权的吧。”

“这样吗……我了解了。”

安杰尔和杰内西斯的表情里还是有一些不赞同，萨菲罗斯却没有再追着这点说下去了。

……可她还是没有和盘托出。

虽没有虚假的信息，但却还是有所隐瞒。

选择荷兰德还有另一个原因：荷兰德是目前科学部门的高层里，除了宝条以外，唯一一个接触过杰诺瓦的了。

换言之，就算荷兰德再怎么失意，神罗都不可能主动放弃他。

毕竟这位被冷落已久的科学家，在特种部门里还是有自己最后的底牌的。她没敢去看同桌的另外两人，但只要他们还在神罗一日，荷兰德就不可能毫无反抗之力。

而且一旦她离开科学部门，获取消息的灵敏度肯定会大不如前，到时候在自己的视线之外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在命运已经发生了偏移的现在，她更不能去冒险。

荷兰德再差，但能提供给她的最基础条件还是有的。

“荷兰德对神罗积怨已久，在神罗待久一点的人都知道他对公司心怀恨意。他不是好选择。”萨菲罗斯最后提醒道，“你也可能会被牵连。”

“那也没关系。”她说，“再恨神罗，他也还是要给神罗打工的。”

“你想清楚了就好。”萨菲罗斯没再阻拦她。

投奔荷兰德是易事，而投奔荷兰德后，还能让对方依言庇护她却没那么简单。荷兰德是一个相当狡猾的家伙，她必须要在过去的时候，带上足够重的砝码。

最后他们决定：让杰内西斯明日一早送她去克利尔。

“我？”被临阵委命的杰内西斯表情相当精彩，修长的眉毛高高挑起，满身充斥着不情愿的感觉，“为什么是我？”

透过不算大的简易餐桌，她看到杰内西斯的腿动了动，似乎是在桌子底下踢了萨菲罗斯一脚。

她：？

萨菲罗斯缓缓侧头，神色上倒是没什么波澜，但她却隐隐察觉到萨菲罗斯似乎对这个安排也抱有意见，只是他未曾溢于言表：“你和荷兰德更熟悉一些。之前你的体质检测也都是荷兰德负责的。”而他和荷兰德几乎没什么交集。

“安吉尔和荷兰德也熟。”杰内西斯话音尖锐。

“但我需要管理部队。”安吉尔解释道。

在向下管理方面，安吉尔确实会比杰内西斯更加靠谱。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安吉尔和杰内西斯离开后，她和萨菲罗斯顺着空旷的草坪随意走了走。

神罗的特种兵们好像特意绕开了他们，一路走来除了鸟雀鹿兽以外，他们半个活人都没见到。上午的日光更亮了，褪去晨间朦胧的清雾以后，熠熠的光辉就像是从炼金炉中倾泻出来的一样，落到萨菲罗斯长长的银发上，就像一层艳艳的纱。

知了的轻鸣、鸟儿的啁啾、土地的柔软、阳光的温柔、还有心脏的跳动，慢慢填补上她脑海中关于火箭村郊外的印象。

好悠闲的漫步啊，好像一切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在战火硝烟的边界线上，美好的早晨，耳边没有枪响、嘶吼和实验机械运行的嗡鸣声，鼻腔里也没有血液的腥甜和怪物□□的腐臭味，那些压迫神经的东西在这个瞬息里，好似就不存在于世间一样。

她牵住萨菲罗斯的手，落后男人半步的距离。他们都走得很慢，好像在顺着光阴的水流缓步，一不小心就能走到时间尽头。

“萨菲。”她呼唤起他的名字。

银发特种兵的脚步微顿，他侧过头，朝她看了过来，“怎么了？”

柔和的风恰在此时朝他们的方向吹来，轻轻地托起萨菲罗斯的长发，细碎的发尾若有若无地拂到她的身上，裹挟着浅淡却好闻的香味。

“没什么，只是想叫一下你。”

她看到萨菲罗斯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她发现，她和萨菲罗斯的相处好奇怪。

恋爱应该是热烈的，张扬的，每每见面的时候都有说不完的话，恋爱双方能够自然地扑向对方，然后拥抱、接吻、□□，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

可她和萨菲罗斯在这段关系中却好小心，不管是谁，不管是在什么时候，相处的时候都好小心。

小心得就像……生怕一晃神，对方就不存在了一样。

明明分别的时候心里有很多话要讲，在邮件里也能够无话不谈，但当真正站在对方面前的时候，却又羞赧得像刚学会语言的婴儿一样，不知道词汇该怎么运用，不知道语句该怎么组合，百千万语抵至舌尖，最后除了对方的名讳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余下的情绪变成一圈圈波纹，在心湖里晕开。

说也说不完，念也念不完。按照这样来说，这些无从宣泄的情绪应该是要带来愁闷才对，可偏偏无论是她还是萨菲罗斯，好像都能够在短暂的相处中得到满足，哪怕只是相对着沉默也无所谓，堵塞在喉咙中的言语，最终都会化作情不自禁的溢上眼角眉梢的笑意。

上辈子的时候，她好像也没有小心到这种程度。

真的好奇怪。

她停下脚步，拉了拉萨菲罗斯的手指。萨菲罗斯配合地转过身来，俯首看她。

萨菲罗斯的五官其实很有攻击性。低压的眉峰，修长而直逼鬓云的眉尾，深邃而摄人心魄的竖瞳，高耸而突出的鼻梁，以及宛如造物主操刀削出的一双薄唇，唇线拉直的时候美丽与危险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就像神话故事里堕天的撒旦，盛开在死亡与罪恶边缘的绝艳，有时候甚至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但他又能完美地把那些危险的、让人战栗的东西都收于皮肉之下，只袒露出来纯粹的美的部分，于是撒旦成了圣洁的神明，偶尔眼波微漾，也只能让人感到宁静的神性的温柔。

她没说话，他就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她，好像在等待她主动开启话题一样。

于是她说：“你会觉得无聊吗？”

“无聊？”

“嗯啊，或者你会不会感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太闷了……”

“你觉得无聊吗？”

“我还好，但我有点担心……”她猛然止住话音。

冰凉的皮革触上她唇面，却没有引来颤栗的感觉。她惊讶得微微张嘴，没忍住偏了下头。

萨菲罗斯竖起食指，抵在了她唇前。

“……萨菲？”

“如果是顾及我的感受的话，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用担心。”

银发的特种兵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倘若不仔细端详他的神色，绝对无法察觉有那么一个刹那，他的唇角轻微一弯。萨菲罗斯收蜷的手指舒展开来，长长的食指拨开她有些凌乱的刘海，手掌温和如他本人一般，贴上她的侧脸。

“我不会觉得无聊。”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到萨菲罗斯的喉结震动，她的目光晃了一下，而后脸颊旁边的那只手略使几分力，她被动地仰起头，落入那片始终沉静的绿色海洋中，“而且和你想的相反，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现在这样……

“只是陪伴就可以了吗？”她没忍住问道。

不用绞尽脑汁去想更多话题，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想怎么让对方更愉快一点。

萨菲罗斯嗯了一声：“所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那……要不要抱一下？”

风声沙沙，远处的树影在地上摇曳，蛰伏在地下的那些茁壮根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肆意生长，几乎要将平整的土地都胀裂开来。

萨菲罗斯很缓慢地眨了下眼，似乎没反应过来。

“现在，此时此刻，我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她顺着萨菲罗斯的话语重又说道，朝着男人张开双臂。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我想抱你，你不抱一下我吗？”

代替他回复的是他的动作。

她被萨菲罗斯完完全全地抱进了怀里。属于萨菲罗斯的味道，那种清冷又有点辛辣的香味完全浸染了她的呼吸。她身高不及萨菲罗斯高，拥抱的时候，她不像其他情侣能够把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而是只能完全陷进萨菲罗斯半敞的胸膛里。

可这种感觉还是好幸福。完全被抱紧了，萨菲罗斯的拥抱就像进攻一样，不容对方逃脱，轻而易举地就能完全锁住对方的去路，让她陷进漫长光河中定格的这一帧里。

拥抱也是最容易让人体会到爱意的动作。

澎湃的情感，全部灌进体温和呼吸里，再用交缠的动作无声传递。

她能感受到脸颊下的肌肉震颤了一下，而后萨菲罗斯将下巴轻轻地搭在了她的发顶上。

这好像还是这一辈子，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拥抱。

她闭上眼，蹭了蹭身前的萨菲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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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