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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在从内到外的燃烧,内脏也好,肢体也好,甚至连骨骼也好,宛如要被撕裂开来的痛楚,无法纾解的沉重的灼烧感——骨血在呻吟——代替无法发出声音的主人在拼命呻吟——咯吱咯吱,咯吱咯吱,连包裹着所有组织的皮肤都在颤抖——
啊啊,又是这种感觉。
只有意识是清醒的,只有意识在清醒的承受一切。这无止尽的痛苦。不,或许正是这痛楚所以才能清醒吧。
痛楚是【活着】的实感。如果失去了这份痛楚,这具身躯也就走向了终结——是的,会死的。死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价值都没有了,但是,少女这样想着,死掉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
“律姐姐——请你醒过来——求您了,醒过来吧——”
但是那孩子在叫我。——真是的,我可不会这么做的,只不过,想要稍稍,偷一下懒罢了。只是这样。
哈——还是在喊个不停呢,太严苛了,看来不睁开眼睛的话,她是不会放弃了的。
——“姐姐大人!!!”
律挣扎着睁开双眼表示自己的屈服,装点在那张精致苍白脸蛋上的暗黑双眸带着星点茫然,张开了。在那瞬间,那孩子的哭声也消失了。
“早上好,迦尔纳”
律转动眼瞳朝身旁那熟悉的热源望去,虽然她所看见的全都是虚无的黑暗,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外界做出反应。因为这黑暗也是熟悉的。就像那痛楚一样。
迦尔纳跪坐在她身旁,垂眸:“早上好,小律——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说晚安或许更好”
于是律笑起来,并不打算异议:“那么,晚安,迦尔纳”
自家Servant明显很满意。面无表情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里是柳洞寺,Caster说您一下子抽光了体内的魔力给Saber的御主,体内的魔力系统紧急短路了——大圣杯的基盘这里有利于回复”
“晤,”
律想到美狄亚知道这件事之后抱着她向无辜的迦尔纳和卫宫两人组发火的样子,有一点点的心虚。虽然迦尔纳依然淡然,但那是他的本性使然,实际上护短的王女姐姐恐怕已经把迦尔纳骂得狗血淋头了。
“Caster只是担心您的身体,这种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
迦尔纳见她皱起眉,冷硬的面容柔和起来。
“不如说有美狄亚在,我反而安心许多,虽然身为耗魔型英灵并非我本意,但我给Master的负担的确是过分了——再加上又是不太会照顾人的性格”
他顿了顿。许是不善言辞的原因,正努力寻找表达自己的词句。
“我真是深受眷顾啊,一直受到您的信赖,说不定我是英灵中幸运度最高的!”
“……真是的,突然恭维我什么的,还真是让人难为情,明明除了使唤你什么也没做过。”
即使看不见,但那诚挚的语气里的愉悦和自豪简直要溢出来一样让人难以抵抗。律缩了缩肩,好像要把自己发红的脸藏起来。
但这实在不是闲谈的好时候。
律抬起手,她身下的魔法阵正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更衬得那只不着寸缕的手臂柔软细长,“那么,迦尔纳,抓住我的手”
忠诚的英灵照做了。
少女坏心的笑,“抱我起来”
躺在冰凉的石壁上,少女的后颈还连接着几条魔力导管,为了让身体里的魔力回路充分和魔法阵接触,她现在供以蔽体的只不过一条薄毯,四肢清白,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干净。
盲目的柔弱少女总是惹人怜惜的,或者说,就是那可爱的缺陷才让她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和怜惜,只消她在你面前为难的蹙一蹙眉,或者弯一弯眼,因为她的脆弱,因为她的无力和无害,就能让大部分人丢盔弃甲。
——啊啊,她需要我,依赖着我,离开我的话她就会活不下去的——像这种膨胀至极的自我满足感——也就是甜蜜的错觉之类的吧。
“抱抱我,迦尔纳”
狡猾的她利用这幅皮囊的欺骗性,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种微妙的危险的,向他要求,柔若无骨的被抓住的手像蛇一样缠住他的手腕。
迦尔纳眨了眨眼,与那张冷峻面容不符的红晕浮上来。后知后觉的移开视线。
“……”
“您这是在……撒娇吗是撒娇……吧”
那是不知为何,稍稍发颤的声音。
“……我只知道,迦尔纳再不快点的话,我就要感冒了”
带着得逞的笑意,少女身上的妖媚的氛围消失了,因为主人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吧,英灵僵硬着身体将她抱起,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紧身衣便感觉得到那下面更添五分的热度,以及,对于律来说更加宽阔结实的胸膛和肌肉,明明看上去单薄的却蕴藏着撕裂神明力量的男性的身躯。
一冲到顶的热意。
突破胸口的心跳。
酥软到发麻的手脚。
自作自受把自己羞得全身通红的不破律咬着手指头顶着伽尔纳的下巴不让他往下看。
迦尔纳只觉得她无意间蜷缩起来的粉红色脚趾可爱的要命。
逞强撩汉的结果就是还没等回到房间,律就因为紧张和羞耻耗费了刚刚恢复的丁点精神,睡过去了。
迦尔纳给她穿上衣物,看着她恬静的睡脸。
——迦尔纳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吗?就算是这场战争结束,也陪在我身边。
——只要您希望。无论如何,我是您的Servant,您是我的Master,这一事实是不会改变。
——……毫不犹豫……明明是这么任性的要求呢~~真不愧是布施的英雄,真是太温柔了……温柔,又忠诚……遇到你这样的Servant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呢?对我,来说的话……
——这把枪是用来打到你的敌人之物,代替无法上前线的你。只要您需要,这份誓言就一直有效。
“我不讨厌你。不,我主观的想法怎样都好,不会影响战斗的。我会用我理想的方式保护你”
迦尔纳对她低低道出心声。
“若要许愿的话,希望在最后的瞬间,我们两人可以笑着告别就好了啊”
“吾主哟”
久违的梦境。
律是不会做梦的。
这借由圣杯而和迦尔纳结下的契约,也就是魔力链接造成的一种现象。英灵的记忆碎片。
但是律是知道的。在召唤出那个男人之后,家族的老人就已经把他所有的信息分析完全了。那是人力不能及的最为客观的、准确的情报。而和迦尔纳联系最为密切的不破律更能领略那份高洁。
——施舍的英雄。颇为纯粹的圣人。可歌可泣的战士。
印度大叙事诗《摩诃婆罗多》中的反派式的人物。
迦尔纳在人类的母亲昆蒂kunt和太阳神苏利耶suryal之间诞生,作为苏利耶之子的证明而被赐予带来不死的黄金之铠甲。
然而只是出于好奇心的昆蒂因为未婚先孕舍弃了迦尔纳,成为了拘楼王的皇后。然后,不知母亲是谁,以卑贱身份成长的迦尔纳,不久崭露头角,作为仇视拘楼王的库拉瓦[kaurava]王室之宾客,参与着围绕领地的战争。
与迦尔纳势均力敌以矛交锋的,是昆蒂和雷神因陀罗[indra]的儿子阿周那arjuna。迦尔纳在战斗的最后被因陀罗夺去黄金之铠甲,收到各种诅咒,失去所有同伴,被同母异父兄弟阿周那杀死。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怨恨任何人,坦然接受了死亡。
陷落泥潭的太阳被射落了。
因为养父的车夫身份受辱而与本应是兄弟的人结为死敌。
为了学习武艺而不得不扮作贵族,被师傅诅咒。
剥离了已经和自己的□□一体化的黄金甲并将之交给了欺满而来的因陀罗,失去了身体皮肤。
最后那一战中车轮因为诅咒的原因陷进土里,因为诅咒而想不起武器的真名,已经不是不死之身的迦尔纳,没有回避阿周那的箭矢的办法。
——他(阿周那)那样的英雄不惜打破规则也要杀了自己,面对这样的想法有着奇怪的自豪
“啊啊,真是个古怪的男人呢——”
当那箭矢朝他袭来的时候,不破律彷佛是想代他受刑似的探出身,伸出双手也好,她这样想着,就算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徒劳无功——
被射中了脖颈的青年,落入了泥沼。
啊啊,是了。这是,无法改变的历史。
最终,阿周那的弓射落了太阳。
就如所有的故事一样。作为英雄的主人公总会胜利,坏人会死去。历史不过是胜利者的史诗。
花会凋谢。
不过只是一朵花。
总有人会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