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火焰熄灭了。
珂宥发呆地看着地面。
仿佛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身体,他的思想突然一片空白。
如果我不去做……呢?
就会改变吗。
能吗?
离灭说,不管如何最终都会差不多。
那是建立在我选择我自己要做的事情的基础上的吧。
如果我突然切换了轨道……呢?
他突兀地开口:“那,如果我,不杀你,并且不再跳出来的话……
“你就不会再继续陷害下去了,是吧。”
“当然,我只想要个偿还而已。”小男生答道。看来他只是闭着眼睛,并没有睡觉。
“不会再从中作梗,也不会再让她知道这些?”
“嗯。”小男生声调扬了起来答道,似乎在说“然后呢”。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大可以不信的啊。不过我的这点攻击力,确实奈何不了你也奈何不了监狱里的那女人就是了,你了解她,肯定明白。”
的确,珂宥不认为蓝境有能够与银瑾的实力抗衡的人,“但你还是可以随时告诉她真相。”
“那是为了不让你杀我的威胁,不然我还能拿什么做筹码呢。我本来也没兴趣把这种事情说来说去。最开始也根本没想让你们知道。”
“所以你是确实不会做任何别的事情了?”
“你还要我说几遍?”小男生坐起来,一脸疑虑,“你想干什么,套话吗?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你真的以为我很乐意这么多年来活在黑暗里,和成了这样的妹妹一起,和怨灵一起生活?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多么乐意这样过一辈子吧。”
珂宥不再说话。
他明白。他想他明白生活在黑暗中的痛苦。
“我知道了。”珂宥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即使是怨灵,我也会想办法让它灰飞烟灭的。没有怨灵,我想你妹妹或许就,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吧。”
“你想干什么?”小男生狠狠地说。
珂宥没再回答,转身翻出墙壁,离开了。
独自在黑暗广袤的冰原上奔跑。
独自在宽阔稀星的夜空下奔跑。
如果我,改变呢?
改变底限的话,就会有别的路了。
改变,底限。
他攥紧了拳头,心里从没这么害怕过,他用尽全力飞快地跑,直到呼吸困难,眼前开始出现一片片的黑暗,才减慢了速度,腿脚失去力气,他滚了几圈,躺在冰原上,大口喘着气。
仿佛不管走哪里,都依旧在深渊的边缘,只一步就跌下去粉身碎骨。
直到天亮,珂宥才缓慢地回到关押处。
连续几天没有办法好好休息,加上高速的赶路,他已经在透支了。
身心俱疲。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全是画面。自己杀死了黔铎;黔锖向他攻击;银肃为了银瑾而对幼时的他做的一切;银瑾被陷害入狱;银肃做过的愉悦犯的勾当和留下的受害者。
即使睁着眼睛,他也没办法不考虑这些事情。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拒绝了走上前来说要帮他叫银瑾出来的年轻的警官,“我问你,判了之后会被关在哪里?”
“蓝境更深处的小监狱。”年轻警官答。
“每天有见面时间吗?”
“一开始没有,两个月之后就会有了。”
“会根据表现增加见面时间吗?”
“这个……具体看情况。”年轻警官关切地看着他,小声说:“其实,虽然现在说不会因为表现而减少刑期,但之后都是按照情况而定的,毕竟监狱也是有经费限制的。而且这是在蓝境嘛,一看犯人是真的悔改了,没有危害了,就会尽快放了。”
珂宥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他转身慢慢离开了。
“今天不见面吗?”
“不了。”珂宥低声说,“她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吧,人也很平静,所有事情也都守规范,送来的饭也好好吃完了。感觉比第一天好多了。”
“那就好。”珂宥走出了大门。
不敢去见。
……没有任何别的办法,甚至已经想要改变底限来这么做试试看的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你。
能说什么呢。
堂而皇之地说,没有办法了,只好让你去坐牢吗?
可是……
我还能,做什么呢。
到底该不该这么做,我不知道。
究竟真相是不是看到的那样,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又会是什么样的真相啊。
太多的东西压在胸口,却无法解开。
他叹了口气。
审判时间。
珂宥没有坐在会场里,而是绕到二楼,躲在漆黑的幕布后,看着。
全场只有看守的警官,法官,银瑾,小男生,几个人而已,仪式非常简略。
除了小男生和法官,没有人说话了。
所以审判飞快地结束,连法官都疑惑地问了银瑾好几遍,是否还有不属实的情况,是否需要重复审判。
银瑾只是摇头。
她应该很难过吧。珂宥咬紧了牙,但是,现在冲过去只会毫无改变而已吗,就如同离灭说的那样,结果不会相差很多的。
都是我无能啊。但既然决定了,就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看上去,银瑾大概只是难过,但很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情。
楼下,小男生向上瞟了一眼,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人是真的不打算做什么了。
成功了吧。
那些话。
他果然就相信了。
那么,接下来,只要她进了那边,就处处都是下手的机会了。
小男生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起来。
终于。
生锈味道的金属大门缓缓合上,银瑾穿着囚服的瘦削背影一点点远去。
珂宥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赎我自己可能承担的罪。”
进去前,他们拥抱的时候,银瑾这样笑着对他说。
珂宥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是对,他已经推演了太多遍了。他只好用力抱了抱她。他摸到她背上的骨头,囚衣之下她已经瘦骨嶙峋。
未知。
毫不知情的银瑾已经真的相信,是自己无意中杀死了那些孩子了。
珂宥多想告诉她,不要自责,真相不是那样的。他曾经模糊地试着说过,但尽是徒劳。毕竟如果不将真相全盘拖出,所有话语就只是安慰,不是那样又是什么样的?他不能说。
他还是坚定地认为至少不让银瑾知道,比这更过分的罪名,原本属于已经去世的银肃。
即使离开她们母女俩也依旧被两人挂念的,被银瑾视为信仰的,出现在幼时的自己面前时那样高大而道貌岸然的,珂宥自己都不愿接受他这份曾经。
更别提银瑾。
而且我还是……想要改变。
对不起。虽然不管向哪个方向走都是未知,但还是要走下去。
前路仍是漆黑,一如那岩洞中,深不可测的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