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春野樱和鸣人约会,谈论都是关于他的议题。
“我讨厌佐井。”鸣人拉长脸,“就好像要代替佐助似的。”
“你知道的,根本替代不了。”粉发女孩目光灼灼。
他们对视一瞬,不约而同笑出声响。
然后他们放肆谈论,年少点点滴滴都被提起。他的微笑轻暖,他的掌心炙热,他的拥抱里心脏雏鸟般微微发颤。那个温柔至极的少年是他们青春之曲里空灵行板,从头至尾,从未缺席。
“我总是想他,想他吃饭吃的好不好,想他会不会孤独寂寞,想他……”小樱咬住下唇,不看鸣人凝重的脸。
“我们一定会把他夺回来的,我发誓。”九尾查克拉那瞬间满溢出来。
鸣人和自己一样爱他。少女了然,重重点头,他们是风的看守,用他们各自的方式。
风想不想这样?他们也许想起,但都默契不提。
二十
人都是自私的,春野樱这样对自己说。
黑发少年点亮她生命,用他的爱与温柔,所以她不能放手。
留在人世吧,留在人世吧。她如此祈愿,真再见时,朝思暮想的白衣少年日光下透明,下一秒就要破碎。
他如曼陀罗花般盛开,嘴唇不自然殷红鲜妍。他眉眼如画,美得撕心裂肺,他在鲜血中绽放生命,灼烧原野。神魔为他曲膝,信徒甘愿跪地,众人把世间一切美好都奉献于他,但他看也不看,脚尖碾碎他们心脏,发出噗的轻响。那人直直向她走来,眼瞳同当年一样清澈透明,极致的黑白中间,血色红唇微微张开,“杀我”。他眼里明明白白写着。
袭击五影,你这是自杀。我们谁都遮掩不住这么大的事——瞧着那双眼,她的心蓦然软了下来。
昔日对她微笑,挡在敌人身前的少年近了又远。她知道他的祈愿,从爱上他那天开始。
你太累了是吗?佐助君。春野樱双手不住颤抖,苦无金属立面里映出她憔悴的脸。
如果你真的厌倦,如果你真的不愿……
让我送你一程,好吗?
她来到少年身后,薄衫露出脊柱分明轮廓。
真是的,这些年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她跪倒在地,利刃落地。
终究下不去手呐。
二十一
樱做不到,他怒极反笑。那么杀了你,会有人暴怒而来杀我吗?
漩涡鸣人踢飞他的刀,重重给他来了一拳。
“别这样佐助,别这样。”樱爬起身,同鸣人一同担忧瞧他流血的脸。他们看他如看哭闹绝食的幼童。是他无理取闹吗,原来在他们眼中,是我在无理取闹?他仰天大笑。
全家都没了啊。自我降生之日开始,他们命定死得惨烈,就因为那该死的,我的存在!
“你懂什么?!”他剧烈喘息,那些爱意粘稠滚烫,侵入他肌理骨骼。让我死,让我去死!!说不出的言语由他眼瞳喷薄。
“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啊。”金发少年一把把他拥住。
朋友算什么?朋友就可以入侵他领地,为所欲为吗?想起鼬临终的微笑,他反胃欲呕。
“别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漩涡鸣人!”他重拳出击,血与肉的触感不好不坏。
但他打不赢,因为那该死的命运,他打不赢眼前之人。再站起来的鸣人摇摇晃晃,抱紧瘫坐一团的他。
“求你了鸣人,你知道我唯一的愿望。”他不抱希望地呢喃,即使是世界主角也完不成自己的心愿。
他清楚知晓,阻碍他的不是鸣人,而是世界本身。
“如果你要下地狱,如果你非要下地狱不可,我和你一起。”
“我和你一起去死,啊。”
鸣人低头,艰难让步。那瞬间他愿意放弃梦想,放弃做英雄的道路,少年把心捧出,情愿换他安息。
瞧着过去,现在和未来唯一的挚友,他难过地快要哭出声音。
“别说笑了,你是英雄。”他闭上双眼,那些爱的触须绵软落地,露出无害模样。
我最受不了这个,你明明知道的。黑发少年扭脸,不再看他。
二十二
心之海里,未来之路明亮苍白。
他断臂,赎罪,结婚生子,为后辈铺路。
以他们心满意足的方式活下去,在主流边缘彳亍独行。
活着就好,他们慈爱的目光追随他身影左右,他通通知道。
鸣人和小樱会用生命为拐,一左一右支棱起他这软泥一滩,怎样都好吧,他没有力气再想。
未来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忍耐。他说服自己。
活下去算了,没那么糟。他的肩头愈发沉重,那装着爱意的箱箧被他咬牙扛住,即使背上重量压弯脊柱,他也不发一言。
那箱子滚烫如烙铁,将他皮肉焦灼,与他骨血交融,看不到尽头的上坡路中他艰难喘息。
他们用爱的火焰将他温暖,即使被灼烧,那也是自己的问题,对吧?
二十三
断了一臂的宇智波佐助眼皮颤抖,随时随地都要苏醒。
醒来,活下去,而后被生活锤炼,褪去少年人爬满尖刺的外壳,驯化成温顺模样。这对大家都好。
命运无曾更改,自宇智波的末裔被创造开始,他清清楚楚知晓。他该回归主流,以大家期许的方式,而后未来某天作为独行侠前辈牺牲,燃尽最后的价值。
但他累了,真的累了。
恍惚想起那年,趴在兄长后背归家时的模样,昏黄路灯给黑发镀了层绒绒金光。
夏夜微风凉爽,他摇晃双腿,幸福之路无限延长。
那时他什么都不知道,未来一切都崭新光明。他以兄长为傲,将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当作憧憬。
而后是现在,生与死的交界处,他走在过去、现在与未来笔直道路的中央。
走啊,走啊。台下观众如此敦促。
佐助,佐助……是谁在前方唤他名字。
往前走,走向那不好不坏的未来,他会有朋友,会有爱人,会有孩子,会有徒弟,会有粘黏过去他碎片的,温馨的一切。
但他真的,好累好累。
瞧着自己双腿,没有上油的关节嘎吱作响。隐形的丝线逆光中密密麻麻隐约显现,如蛛网缠绕。
爱的箱箧不知何时与他脊背黏连一起,背着巨大的壳,他再走不动路。
“我累了。”他抬头,对着刺目灯光轻语。此时此刻他不是因陀罗转生,不是故事里改邪归正的酷帅男二,不是光与影的对照组,他只是他。
宇智波佐助瘫坐于道路中央,不再挪动半步。
二十四
多年以后他们依旧常来看他,以他们各自的方式。
这日他们碰巧相遇,她知道到了该说这话的时候。
“鸣人。”医忍首席凝望好友,“尊重他的意愿,好不好。”
插戴仪器的少年沉沉睡着,同多年前一般昳丽,容颜不改。
但他不愿苏醒,以如今流行话说,“脑死亡”,半生半死间,他的灵魂也无从召唤。
真决绝啊。他们不愿放弃,用了许多方式试图把他唤醒。
爱的力量无穷,他们知道只要坚持,他定能重回人间,回到他们中间。
但他们真的爱他,比他们自以为更甚。
所以,“好。”鸣人点头,“早该如此,他早该得到安宁。”
葬礼简朴,他们知道这都是形式。
没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念白,来者都是深深爱他的人群。
合上棺盖时鸣人跪地哭嚎,同初识那天一样认真为他出殡。
骄傲的生,骄傲的亡。骄傲的少年身着白衣,被他们埋葬。
“你一路穿着丧衣,如今终能安息。”春野樱擦干眼泪,少年白衣终于合了心意,如他所愿。
狂风从乌云中初生,咆哮着席卷雷电而去。惊雷刺目傲然,转瞬间消纵即逝。
如他灿烂短促的人生,那是佐助的告别。
而后风渐和缓,新树的墓碑跟前,少年从泥土中飞出,眉清目秀,带着他本该拥有,却极少见到平和的微笑。
他的魂灵向他们道谢。如此轻盈自由,理所应当。
小樱捂住口鼻,阻拦哭声和言语溢出。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不要挽留,让他无牵无挂离去。春野樱,她揪住心口皮肉,如果你真的爱他,那么请尊重他的愿景。
二十五
道路中央,宇智波佐助望着天空愣神。
那些过去、现在和未来剪不断扯不开的丝线烈焰熊熊,从高处坠落,化为痛的亲吻。
他浑身皮肉被他们吻过一遍,而后火光消失,再也不见。
他自由了。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现在他可以朝左,亦或者向右,笔直的道路生出无数枝丫,世界给了他选择余地。
你想去哪?阻止兄弟相残,回到灭族之夜前夕,或者千年前,故事的开始?再要不未来,忍者消亡的未来,你想看看吗?一个声音问他。
无数画面泡沫般涌起破碎,他看见和兄长一起长大的自己,看见鸣人父母双全,也看见有了儿女,温馨幸福的未来。
许多种可能,都很好。少年扬脖微笑,如天鹅展翅,圣洁光亮。
他站直身体,伸展双臂,做出拥抱姿势。
“我爱过这世界。”最后的最后他心满意足承认,然后踮起脚尖,闭上双眼。
他干脆地从道路中央坠落,比光更快,比风更轻。
后来的后来,有好奇者问他的过去。
爱他的人思索后答复:
他是鹰是雨,是电闪雷霆,是火焰和长风,是人间最夺目的少年。
那他如今在哪?好奇者追问。
他在尘世中获得安宁。爱他之人望向天空,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