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王牌】Sun Shines Bri 第3章 闲逛

第三章

午后的阳光炽烈，在柏油路上蒸腾起薄薄的、扭曲视线的热雾。原田雅功将最后一只纸箱用力推进壁橱深处，直起身，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抹去额头的汗珠。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正跪坐在地板上，一丝不苟地清点整理着参考书的桃香身上。少女的刘海被汗水黏在额角，几缕发丝贴在白皙的皮肤上，发尾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摇晃，像极了老家庭院里那株在微风中摇曳的风信子。

“收拾完了吗？”原田雅功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领口，“正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带你熟悉下周边的街道。”

话音未落，原本在冰箱前探头探脑的成宫鸣立刻像装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雅桑要请客？！万岁！”他欢呼着蹦到雅功身边，眼睛闪闪发亮，“我要吃牛丼饭！特大份！还要寿司！啊！对了对了，饭后甜点必须是朗姆酒葡萄干味冰淇淋！”

卡尔罗斯无奈地扶额，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喂喂，鸣，你这家伙点的全是你自己爱吃的啊，好歹考虑一下别人和雅前辈的钱包啊。"他拍了拍成宫鸣的肩膀。

成宫鸣立刻鼓起腮帮子，像只不满的河豚，不忿地反驳道：“难得雅桑说要请客，那不得吃点好东西吗！再说了，”他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看向原田雅功，“作为‘女房役’，不就应该让王牌投手高兴才对吗！”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原田雅功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低沉而果断：”鸣，你除外。”

“诶——？！”成宫鸣夸张地拉长了声音，一脸难以置信的受伤表情，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噗嗤…”一直靠在墙边的白河胜之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肩膀轻轻抖动，“活该。现在可不是在球场上，今天的主角是桃香，你抢什么风头啊。”他毫不留情地补刀。

看着眼前这如同情景喜剧般的一幕，尤其是成宫鸣那从得意洋洋瞬间变成蔫头耷脑的戏剧性转变，桃香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声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肩膀不住地颤抖，晶莹的泪花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快乐浪潮冲垮了长久以来紧绷的堤坝。一时间，这小小的公寓里充满了轻松愉快的笑声和少年们吵闹的活力。

桃香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用指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花，气息还有些不稳：“那…那我们就去吃附近那家日料店吧？我记得上次经过时看到，他们家好像牛丼饭还不错的样子，”她顿了顿，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看向成宫鸣，“这样，应该能满足鸣君吧？”

“嘿嘿！”成宫鸣瞬间恢复了元气，得意地双手叉腰，下巴微扬，“桃香你还挺上道的嘛！够意思！看在你的份上，”他朝原田雅功挤挤眼，“下午跟雅桑训练，我成宫大人就勉为其难地多投几颗好球吧～”那副“恩赐”般的模样，引得白河和卡尔罗斯又是一阵无语。

原田雅功面无表情地抬手，作势要敲鸣的脑袋：“鸣，好好训练本来就是你的本分——”

*

推开挂着暖帘的日料店门，烤秋刀鱼特有的焦香裹挟着冷气扑面而来，驱散了门外的暑热。四人刚在榻榻米包间落座，成宫鸣就迫不及待地用筷子敲着印有浮世绘图案的茶杯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对着白河胜之嚷嚷：“牛丼饭点了吗？特大份！别忘了！啊，再来个鳗鱼三吃！我还要茶碗蒸！快一点哦！”

“喂，鸣，好歹为雅前辈考虑一下啊。”白河胜之慢条斯理地翻着菜单，无视成宫鸣的聒噪，有条不紊地跟店员点着菜，“而且下午还有训练，吃太多小心撑到跑不动。”点完单，他将菜单递给旁边的卡尔罗斯。

卡尔罗斯接过菜单，嘿嘿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对鸣说：“白河说得对哦。吃得太多太急容易消化不良，到时候训练时肚子痛，可是会影响投球的。你也不想被国友教练训到抬不起头来吧？”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将一小撮山葵在酱油碟里抹成富士山的形状。

桃香安静地跪坐在坐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从书包里拿出来的一份私塾宣传册。竹帘外，随风响起的清脆风铃声与包间内少年们拌嘴谈笑的声音混作一团，形成一种独特的春日背景音。直到一杯冰凉的麦茶被轻轻推到她的手边。

“之后有什么打算？”原田雅功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目光落在她手中被摩挲得有些发皱的宣传册上。

桃香回过神，将那杯冰麦茶握在手心汲取凉意：“打算……先去这间私塾报名。”她将宣传册在桌上展开，又下意识地折起一只小小的千纸鹤，再展开，反复的动作透露出内心的思虑，“之后的话，上午在私塾备考，下午……”她顿了顿，“再去附近看看有什么适合的工作。”

正埋头研究菜单的成宫鸣突然抬起头，金发随着动作晃了晃：“啊！我想起来了！”他眼睛一亮，兴奋地转向桃香，“我记得我们学校对面那家便利店就在招人！上周看到的招聘告示，时薪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哦！”他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要是桃香你去那里打工的话，嘿嘿……就可以帮我预留我最爱的朗姆酒葡萄干冰淇淋了！那个口味卖得超快！每次下训不是累得不想动，就是已经卖光了！”他懊恼地鼓起脸，仿佛已经看到心爱的冰淇淋飞走了。

“那家便利店啊……”原田雅功摩挲着下巴，认真地思索着，“位置确实方便，工作时间可能也灵活些，确实可以去看看呢。”他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投向鸣，“不过鸣，你哪来的时间观察便利店告示？”

卡尔罗斯正欣赏着自己用山葵堆砌的“富士山”，闻言头也不抬地爆料：“上周三晚训休息时，某人以‘补充能量’为由偷溜出去买冰棒，被我和白河当场‘抓获’……”

“啊！卡尔罗斯！你这叛徒！”成宫鸣的脸瞬间涨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向卡尔罗斯试图捂他的嘴。

就在这时，店员端着餐盘推开木门，带进一阵微凉的穿堂风，吹动了檐下悬挂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叮铃铃”声。成宫鸣转移话题的嚷嚷声与银铃的叮当声奇妙地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了一曲充满生机的春日变奏曲。

*

午饭后，与稻实四人组在店门口告别。桃香独自搭上了前往私塾的电车。

在私塾略显肃穆的报名处，桃香握着钢笔，在入学申请书的横线上一笔一画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当“原田桃香”四个字清晰地落在纸上时，她的动作顿住了，笔尖悬停在最后一个字的末端，墨水无声地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她怔怔地看着这个名字，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新旅程真的开始了。直到一阵冷气过足的凉风从空调口吹来，激起她手臂上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她才猛地回过神，赶紧挪开笔尖。

抱着厚厚一摞刚领到的教材走出私塾大楼，桃香抬头望天，心头微微一沉。刚刚还明媚湛蓝的天空，此刻已被浓重的铅灰色积雨云完全覆盖，云层低得仿佛要压到对面大楼的楼顶，空气潮湿得令人窒息。

桃香抱紧怀中的教材，快步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心中默祷着能在雨点落下前赶到。然而，在经过一家装潢别致的乐器店时，她的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住，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被门口玻璃展示柜里的一抹幽光牢牢锁住——那是一把墨绿色的贝斯，流线型的琴身泛着冷冽而迷人的金属光泽。

桃香怔怔地看着它，手指不自觉地抬起，轻轻抵在了冰凉的玻璃上。贝斯冰冷的轮廓与她映在玻璃上的倒影重合在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猝不及防地压在了她的心口，让她呼吸一滞。

“要试试音吗？”

伴随着门口铃铛清脆的“叮当”声，一个穿着亚麻衬衫、笑容温和的店员推开了玻璃门，友善地询问道。

“不，我……”桃香下意识地想拒绝，指尖还停留在冰冷的玻璃上。

然而，身体深处的某种渴望却先于理智做出了决定。她的目光没有离开那把墨绿色的贝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嗯，请让我试试，麻烦你了。”

当冰凉的、沉甸甸的琴身被店员小心地放入她怀中，指尖试探性地搭上那光滑而坚韧的琴弦时，一种熟悉到刻骨又陌生得令人心悸的感觉瞬间在心底炸开。身体沉睡的记忆仿佛在这一刻彻底苏醒，无需思考，手指便自然而然地找到了它们曾经的位置。桃香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下去，然后，她缓缓地、坚定地拨动了琴弦。

“嗡——”

低沉、浑厚、带着独特磁性的音律从琴箱中流淌出来，如同深海涌动的暗流，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在空气中沉稳地回荡、扩散。这突如其来的、充满质感的乐声吸引了店内其他顾客的目光，他们纷纷停下脚步，好奇而安静地望向这个抱着贝斯的女孩。

一曲即兴的、带着些许生涩却又蕴含着力量感的简短旋律结束，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桃香缓缓张开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引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双沾着些许灰尘的蓝黑色马丁靴。她顺着靴子向上看去，只见一位身材高挑、背着一个巨大黑色吉他箱的少女正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少女有着一头张扬的、如同火焰般的红发，几缕挑染成银白色，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你的贝斯弹得不错嘛。”红发少女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叫松岛菜菜子，是个吉他手。怎么样，有兴趣来一起组个乐队吗？”

桃香的心脏像是被那笑容烫了一下，指尖猛地一颤。她几乎是立刻、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抱歉，我的时间很紧，没有组乐队的想法。谢谢你的邀请。”她匆匆将贝斯递还给旁边等候的店员，甚至不敢再看菜菜子一眼，低着头快步走出了乐器店，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她几乎是逃出乐器店的。松岛菜菜子那热情自信的笑容和直白的邀请，与记忆深处某个身影混合在一起，在脑海中不停地翻滚、冲撞，搅得她心绪纷乱。直到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快点，再快点，快点离开这里！”她抱着装满沉重教材的背包，几乎是小跑着冲向地铁站入口，然而，冰冷的现实无情地拦住了她的去路——瓢泼大雨如同银灰色的幕布，已然倾泻而下，彻底阻断了她的去路。

密集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冰冷的水花。桃香抱着背包，茫然地站在地铁站口外的屋檐下，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商厦巨大的霓虹灯牌在厚重的雨幕中晕染开一片片模糊而迷离的彩色光斑。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缩到旁边一个自动贩售机狭窄的阴影里暂避。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背包的帆布面料渐渐被雨水渗透，深色的水迹在脚边蜿蜒。她盯着那不断被雨水冲刷、变换的水痕，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孤独感突然席卷而来。她忽地蹲下身，将脸深深埋在冰冷的膝盖里，双臂紧紧地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暖意。

就在这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时，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吉他声，裹挟着充满力量的歌声，顽强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她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蓝色雨棚下，那个红发少女——松岛菜菜子，正旁若无人地弹唱着。雨水顺着她张扬的红发流下，滴落在她肩上那把深黑色的电吉他上。吉他琴身上布满了黄白色的划痕，但这丝毫不妨碍它在灰暗的雨幕中闪耀着一种倔强而耀眼的蓝光。雨水顺着吉他背带流下，滴进她脚上的马丁靴缝隙，但她踩着效果器的动作却从未停止，歌声依旧洪亮、充满感染力，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刺穿厚重的雨幕，直抵人心。

桃香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站起身，忘记了冰冷的雨水，忘记了怀里的教材。当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便利店雨棚下，站在了菜菜子的面前。她的半边衣襟早已被雨水彻底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凉意，但她浑然不觉，只是出神地盯着菜菜子结束最后一个扫弦后，那仍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的琴弦。

“哟，又见面了呢。”菜菜子停下拨弦的手，随意地挑起黏在额前的一缕湿发，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依旧是那副张扬自信的笑容，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和探究，“怎么样，我的吉他和歌声，在这大雨天里听起来还不赖吧？”她甩了甩吉他上的水珠。

桃香默默地点了点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看着菜菜子被雨水打湿却依旧闪闪发亮的眼睛。

松岛菜菜子露出了标准的八齿笑，没有丝毫刚刚被拒绝的尴尬。她利落地将吉他背到身后，腾出一只手，从湿漉漉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解锁，然后递到桃香面前，屏幕上显示着她的LINE二维码：“虽然组不了乐队有点可惜……”她眨眨眼，语气轻松而真诚，“但我们可以先加个LINE嘛！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很钟意你哦～交个朋友总可以吧？”

*

“滴”的一声轻响，好友添加成功的提示音几乎与头顶云层裂开的巨大声响完美重叠。一道耀眼的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猝不及防地刺破厚重的乌云，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湿漉漉的街道。菜菜子耳骨上那枚小小的银环，在这突如其来的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仰起头，任由阳光洒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无比灿烂的笑容：“看！出太阳了！是个不错的天气，对吧~”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雨后初晴的畅快。

回程的电车上，桃香靠着车窗，手机屏幕亮着，久久凝视着LINE好友列表里新增的那个头像——一把深黑色的电吉他。夕阳金色的余晖透过车窗斜斜地照射进来，车厢干净的地面上投射出细碎而流动的、如同银河般的光斑。走出车站，暮色四合，远远地，就看到稻实高中棒球场的数盏巨大照明灯齐齐亮起，像在渐深的暮色中点燃一串明亮而温暖的光音符，指引着方向。

当她抱着教材，脚步略显疲惫地走回公寓楼下时，恰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弯腰在自动贩卖机前投币。易拉罐“哐当”一声掉落的瞬间，那人直起身，转过身来。金发在公寓楼道的灯光下依旧醒目，成宫鸣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的灿烂笑容，手里晃着刚买到的冰镇饮料：

“哟！回来啦？私塾好玩吗？”他挑眉问道，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好奇和活力。

桃香下意识地将手机收回衣袋内，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屏幕的微温。听到成宫鸣的问话，她嘴角自然而然地扬起一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而带着点小小得意的弧度，声音轻快：

“嗯……大概，比某个翘训溜出去买冰棒的人，要有趣那么一点点吧。”

雨后的晚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掠过不远处棒球场的铁丝网，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带着贝斯残响与棒球入套的轻吟。

少女乐队！少女乐队！我爱看少女乐队！我要搞少女乐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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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