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变冷,我一点点往身上加衣服,把脸埋进围巾里、有洗衣液和柔顺剂混在一起的温暖的香味。棒球队换了红色的冬训服,我喜欢这样鲜艳的颜色,和鸣的金发很配。
秋季大赛的冠军、最终进入春甲是市大三高,在没有比赛的漫长的秋天里、鸣度过了一段禁投期,每天拖着轮胎在训练场上狂奔。我从棒球场边路过,轮胎拖出扬起的尘土痕迹在我面前弥散。棒球部经理的圆脸学姐笑着拍了拍我面前的铁丝网:“小女朋友,来看成宫吗?”
“路过哦。”
“开什么玩笑,校门口和棒球场根本是两个方向嘛!”
我扯扯帽子、柔软的毛线织片包住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撅起嘴,圆脸学姐、后来知道叫加藤学姐,笑得正欢:“你和成宫还真是有点像啊、性格上。别担心哦小女朋友,他最近已经开始投球了。”
“啊。”下雪了。雪好似盐粒、落在了眼皮上,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秋分之后、日落越来越早,白色的雪点、飘荡着、旋转着从染上暮色的天空洒下来,只在皮肤上留下凉凉的触感。
鸣终于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喘着气、和所有人一样、望向空中。
漫长的休赛期、秋天、冬天、期末考试后、又接上冬训。以大赛为时间轴的一年又一年,挥洒的数不清的血汗泪,训练到手心里磨出老茧。我不喜欢这样拼命,所以看着他坚定的样子、只觉得很羡慕。磕了磕制服鞋尖、我就跑开了:“那我先走了。”
加藤学姐在后面叫我:“不和成宫打个招呼吗?”
空气的味道冷冷的,有洗衣液的味道,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体温,心跳好像也承载了另一个人的。我握着制服包的肩带,大号君和萨克斯君也和我一起跑过马路,圣诞节在冬训中,之后要见面要等到来年了。
“圣诞节是在冬训中吧?我寒假要回到关西哦、之后要去仙台。”
“那你说怎么办啦!冬训要十二月三十号才能结束呢!”他晃着我的肩膀,把我晃得像装了弹簧的整蛊道具。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我会赶在五号之前回到东京的、我会和妈妈说的!”拜托!你知不知道自己手劲有多大啊!我被他放开后觉得世界都变得天旋地转的,在原地浮着脚步转了两圈、才被他扶住肩膀。
“你还记得嘛,这还差不多。”鸣哼哼了两声,得意地握住了我的右手。我无奈地任他牵住我的手指,像拼图一样和我嵌合。
我发现人的底线会逐渐地降低,最开始只是肢体相触、然后开始相互依偎、之后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牵手。现在我连“我们没有在交往”也说不出口,如果开始牵手、就是另一种亲密的阶段,人类用手去触碰世界、手指几乎与心脏相连。和他牵手时,我总觉得心里变得软乎乎的、明明他的手一点也不软。比我的手大了一圈,指腹和手心的茧、是投球和打击的练习留下的,这只优秀的左投手的惯用手、握上去让我感觉很安心。
每天不停地训练,指甲也精心保养、头上透明的指甲油。我反而很不擅长这种精细的工作,本来想去找柚乃帮我涂,但鸣又不高兴地瘪起嘴,问为什么不找他。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假期开始了、棒球部的冬训也开始了,等下鸣就要回到寮。
小号部练习的活动室、窗外的世界、在考试时已经铺就了一层雪,我坐到我的座位上,面前的乐谱架上还展着忘记取下来的谱子。鸣扶住我的手,指甲油是红色的、到了假期结束说不定就掉光了,刷头点在我的界面上、又平平地把颜料摊开,他真的很上手、保养自己的身体也是优秀投手的必修课吗?我把头凑近了一点,一只手很快就涂好了,我放在乐谱架上等指甲油晾干。
“奈绪美回仙台的话不会遇见你在仙台出轨的那个男人吧?”
“可以别再说我出轨了吗?明明只是普通的交往吧。”他又有点不高兴了,投手到底是多脆弱的一种生物啊,还总在说因为自己是投手、所以任性一点也没关系这种话。两只手涂好了、接下来就要等待,我才示好地贴近他的肩膀:“毕竟都住在青叶城,也有可能遇到吧,如果我在仙台读书说不定就会去青叶城西——喂,你什么表情啊。”
“诶、没什么,就是想、真好啊奈绪美,又能和打排球的帅哥学长见面了、之类的——”
“别生气了啊!话说排球部帅哥学长又是哪里得来的情报啊、又是柚乃?”
“喂!我和排球部学长哪个更好啊!你说啊奈绪美!”
“好了好了!我会给你带伴手礼的,生日礼物也不会忘的!”
“所以说到底谁更好啊!”
“你肚量真小啊!”
把身体缩在奶奶家的被炉里,被浸得热热的。电视在放红白歌会、我时不时抬起头瞄一眼,支起的平板在放油管上的美妆视频、我把头埋在桌子上伸出一只手回桃井的消息。
[所以、冬季杯后青峰的中二病终于治好了吗?]
还没看到小桃的回复、就有另一条信息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什么啊!今天才回复我昨天发过去的上一条消息:
[冬训结束了吗,回家了?]
[在看红白歌会哦,上午才回家]
奶奶把新泡的茶和切好的羊羹端过来、用亲切的关西话问我:“奈绪在和谁发消息呢?”
“没谁啦。”
“是男朋友吧。”爸爸拿着遥控器调低了一格电视的音量:“上次接她回家的时候在校门口看到了、不就是初中时那个金发的男生嘛。”
“诶?是那个棒球部的男生?”
“为什么我的感情生活全家都知道啊…”我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一点点敲字:
[明天你要去初诣吗?]
“明天去小杏姑姑家、和两个哥哥一起去初诣吧,你们小孩子刚好能玩到一起嘛。而且小杏说刚好有一套她十几岁时候穿的和服哦。”
“好——”
[和家里人一起,姐姐们也都回来了。]
“啊,下雪了。”
室外飘起了薄雪,奶奶去拉开半扇拉门,在廊前的空地上积起雾一样的白纱。鸣发过来一条line:
[东京下雪了哦。]
月亮半满、白白亮亮地把半个浓紫的夜空映出清辉。我抿起嘴对着屏幕笑起来,又把字敲过去:
[关西也下雪了。]
“啊,又在和男朋友君发消息了。”
“奈绪美,笑得脸上的窝窝都露出来了哦。”
簪起来的头花跟着木屐清脆的声音微微晃动起来,我拢了拢毛领子。稻荷神社的千鸟居上都挂了昨天夜里下的薄雪,夏季还葱郁浓绿的台阶两侧的树木已经光秃秃的了。两个不负责的表哥已经叽叽喳喳地走得远远的,初诣时、神社的人流比平时多出许多,来来往往地穿梭在鲜红的鸟居中。黑白色头发的排球部前辈特意落后几步问我:“没事吗?”
“没关系,还能跟得上。”
“那就好呀。”
Line简讯的提示音、我拿出手机,看见鸣发来了在浅草寺求的签文:
红云随步起,一箭中青霄。路行千里远,争知去路遥。*
[这是吉签,很好呀。]
[为什么打字也带上关西口音了啊!]
我发过去刚才在鸟居前和侑侑治治拍的照片,还没来得及打字、鸣就弹过来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后面的两个男人是谁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脸颊有点红红的,一如既往的任性的话从小小的手机里放出来、吵得不行。但许久没见到他,倒也觉得有点新鲜。
“是表哥啊!”
侑侑和治治的耳朵很灵,好像听到了什么地转过头:“奈绪美、太慢了!”
“没有穿木屐的人当然跑得快啊!”转头过来,小小的屏幕里框起来鸣凑得格外近的蓝眼睛、我拍了拍摄像头:“干嘛呀!那么不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和奈绪美见面啊!真讨厌,奈绪美明明是我的东西!”屏幕那边传来另一道女声:“鸣,对女孩子说什么我的东西的男生、可是会被人讨厌的哦。”
“有什么关系嘛!这是事实啊!”
“好了,我要挂了。”我的手指冷冰冰地按在红色的按键上。
“喂,奈绪美!”鸣好像恨不得从手机屏幕里钻出来,最后只能留下一句嚷嚷:“不许忘了我哦!”
笨蛋,怎么可能这点时间就把他忘了啊。我收起手机,追上表哥们和他们排球部的队友,侑侑凑过来想看我的手机、被我把肩膀拍开。
“男朋友?打棒球的男朋友?”
“情报传得也太快了吧!”
“所以说是不是就好啦!”
“你别管啦!”
*Wordiness:n. 多嘴,冗长
*[红云随步起,一箭中青霄。路行千里远,争知去路遥。]:
浅草寺灵签第二十三签,吉
已经能看到好的征兆,要前往的将来会遇到好事吧。你也像向青空射出的箭一样,这样的话、无论什么愿望都会实现吧。
但受到眼前的成功影响而骄傲自大的话,就会变得看不到目标的吧。
因为过于自信会招致失败,小心期望过高,诚实是很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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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