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圣诞老人究竟存不存在呢?
雅克后背倚着侧起来的病床,那是刚刚德布劳内帮他摇起来的,而他通过这个行动,终于能够仔细端详面前的长颈鹿。
在这个病人眼里,世界总是充满了荒谬的,可他又觉得马克思的矛盾论概括的特别好,所以在他眼里,就变成了“这个世界由各种各样荒谬的矛盾构成,这些矛盾有的可以解释,有的只能让你抱着脑袋痛呼‘去你妈的’”。
而在他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这种荒谬的矛盾比比皆是:拥有暴力倾向的天主教爸妈、坚持意大利式披萨但是种族歧视的乐队主唱、恐同但是喜欢读柏拉图的高中校长,更别说自己那一群典型的“美国青少年”学生了。
现在的话,估计还得带上苦恼家庭纠纷的上帝,以及喜欢芭比粉裙子并且前面必须要加一大堆定语的黑人女同天使了。
话说回来,天使有性别吗?
那都不重要。
雅克决定要把库尔图瓦这个人也放进自己“荒谬的矛盾”的清单。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上一次他和库尔图瓦只能说在人生中擦肩离开,没什么特别多的交情,当时他也不在乎这头长颈鹿,可是在他真要和库尔图瓦打交道的时候,却发现——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他会把你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可他本身却没有任何羞愧感。
在十五岁之前,雅克面对这些荒谬的矛盾,更乐意用“幽默”的方式来解决一切,比如当他爸爸用高尔夫球杆击打他的肩膀的时候,雅克会咬着牙笑着说,“我简直要沉浸在你的举动中的浓浓爱意了”,尽管这听起来十分滑稽——他是唱出来的,而这是一句歌词——但他爸爸却并不是很欣赏他的幽默感,而是选择再来一下,反正雅克足够坚韧,无论是身板还是精神。
可是十五岁的车祸改变了这一切,因为车祸摧毁了他拥有的全部:原本他骄傲的体格,以及足球运动员的未来,在换上不锈钢假肢之后全部灰飞烟灭;而他的精神也在父母冷漠的态度下,也基本上到达了要去看心理医生的程度。
好在美国的高中生们基本都够开朗,有愿意捡走雅克做朋友,并且欣赏他处理事情的“幽默”的方式的同样混蛋的家伙,顺便——他还考上了大学,这是个大事情,因为从此,雅克除了幽默之外,还了解了更多的解决矛盾的方式。
其中包括逻辑和神秘主义,但令人难过的是,幽默仍然是最好用的那一项,至少在他成年之后,他爸爸还想揍他的时候,雅克能笑着拨打911,并且告诉警察这里有陌生人强闯民居,警察建议他使用自己的权利,“先生,你完全可以给那些强闯民宅的混蛋们来上一梭子,放心,这不会让你进监狱的。”
但是最后雅克也没有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在他掏出手/枪之后,他爸爸就气的面色惨白,把手上的高尔夫球杆扔下来了吧。
幽默能够带给他欢乐,少些死板,让雅克勉勉强强还能混进大学生的行踪中,并且指出一条如何解决人生中无法避免的矛盾的明路,而对于雅克来说,他脑子里面的圣诞老人就是这样的矛盾。
雅克不喜欢区分什么叫好的幽默,什么是不好的。如果在普通人的眼中,大概那些轻浮的、麻木的、具有种族歧视的幽默应该归于后者,但是雅克从来不歧视幽默的好与坏,他就像是某些自由主义者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所以,他足足盯了库尔图瓦三分钟之后,选择将自己的心声说出来。
“蒂博……该死的,我之前应该是这么叫你的吧?管他的,反正我没叫你长颈鹿——蒂博,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库尔图瓦难得的显露出来了困惑,而他还没反驳,或者解释什么,就听到雅克继续说:
“好的,暂停,我知道你现在想要反驳我,说‘我可没病’或者,‘我正常得很’,听你这些话,不是我刚刚讲这个的原因,要知道,‘存不存在’和‘要不要做’,这看似是两件事,但其实就是一件事。”
现在不光是库尔图瓦露出困惑的表情了,那边德布劳内也不继续研究病房里面充满艺术感的脱落掉的墙皮留下的痕迹了,两个初中生想不明白雅克上了高中之后,老师们都教了他什么,可是之前雅克也没有表现出来这样独属于文化人说不清楚话的特质,而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在他出了车祸之后。
他不会是在晕死的时候交了好运,跟上帝聊了聊天吧?
雅克当然不知道他们俩想些什么,或者,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判断这件事情存在与否,这取决于你想要如何度过这一生,假如你能意识到这一点,那恭喜你,所有的矛盾都好解决了——基于此,勘察这一矛盾,就在于你看问题的抽离程度。来,让我们举个例子,就以刚刚笑话里的和朋友妻子偷情的那个男人。”
德布劳内眼疾手快,把雅克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抬起来的,打着石膏的左腿压下去,而雅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左腿居然可以动弹了,只是让自己显得更加诚恳:
“好,这个人,我们叫他‘长颈鹿’,长颈鹿不喜欢自己好友的女朋友,但长颈鹿仍旧和她上了床,并且他的朋友没有发现这件事,是长颈鹿自己告诉了好友的另一个朋友,让他转述的——你觉得这头长颈鹿是否有心理疾病?”
金发的朋友眼睛几乎要成了蚊香,喃喃道:“长颈鹿确定不是喜欢自己的朋友吗?”
“我不太喜欢你用的这个名字,”库尔图瓦说,“但我认为,至少长颈鹿和自己的朋友关系真的很好,难道为自己的朋友测试他爱人的忠诚,这也错了吗?”
老天!
雅克没有忍住自己曾经的口癖,明明在几个小时前,他就准备戒掉这个口癖了——他说:“不,就算没有人能证明你是错的,这也不代表长颈鹿没错,唯我论者总是称自己才是那个唯一的存在,当然,这是错的,无论是谁听到了这话,都会想方设法证明这话是无稽之谈,因为人们虽然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证明,但是人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呢?你到底要说什么?”库尔图瓦觉得有些无聊,并且和昨天的德布劳内想法趋于一致:雅克估计确实是被车撞脑子了,要不然怎么解释他现在的举动?
德布劳内仍在试图理解雅克的话,他甚至还挺喜欢这些没太有意义的话,至少充满了逻辑。
而雅克现在的行动逻辑这也很简单,因为他还没有脱离自己脑子里面所有针对“库尔图瓦”这人的印象。
【库尔图瓦是个烂人】已经牢牢地刻在雅克迪吕波的大脑皮层上了。
而他作为辩论老师的本能,就是希望自己能够用言语来让库尔图瓦醒悟——这可能吗?且不说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就算是发生了,库尔图瓦这个耻感极低,道德界限不清的唯我主义者,能够承认自己有问题,然后通过言语就改变的可能性,也同样趋近于零。
“让我来讲个故事,”雅克终于把那本数学笔记扔到了一边,“有个精神病专家,叫威廉·詹姆斯的,他有一件很出名的逸事。”
“有一个得了妄想症的病人,他总是觉得自己要死了,看到窗户外面的枯黄的叶子,说叶子掉下来之后,他也要死了,凯文,别打岔。”
“欧亨利的常春藤叶——哦!抱歉,我不说话了。”
“和那不是一回事儿,叶子落下来,他也没死,他只是妄想自己会死而已,而在叶子掉下来之后,他就到处嚷嚷,说自己是个死人……然后呢,詹姆斯医生就问他,‘你觉得,死人会流血吗’”
“当然不会了。”库尔图瓦也忍不住插嘴,但是雅克没有阻止他说话,只是点点头,“那个病人也是这么说的。”
“于是,詹姆斯医生就拿手术刀在他的手臂上划了一个小口子,血当然流出来,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德布劳内猜:“那个病人一命呜呼了?”
而库尔图瓦则有完全不同的意见:“说不定那个病人的妄想症就此好了,毕竟他都说了,死人不会流血。”
但是,雅克摇了摇头,把两个人的答案都否定了。
“不,当病人看到血从他的伤口中流出的时候,非常震惊,说,‘上帝,我真对不起您老人家,我没想到自己的罪孽居然如此深重,就连死了之后的尸体都会流血!’这就是唯我论者,他们就一直这么招人讨厌,我有时候恨不得杀了他们,可就算是我杀了他,他们也不会承认我的存在——现在,这样的人当然十分少见,任何一种主义,走到极端的都很少,但是,我们可以凭借这个,来谈谈另一个话题。”
“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总是认为自己的想法是绝对正确的,哪怕有人说,‘嘿,哥们儿,你做的不符合我们的道德,甚至有时候也不符合法律,如果在通常的观点来看,那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那这种人也会说,‘是吗?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道德是什么?’”
“道德本来就是束缚人的一种方式!提出道德这个概念的人,就不是什么好家伙,他们一定是想要通过这个概念,来做些什么,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做出损失自己利益的事情呢?”
“因为道德,道德构成了他们的底线——我算是知道长颈鹿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雅克闭上眼睛。
圣诞老人存不存在呢?雪莉,这就看你了,圣诞老人总能给我礼物吧?
不用多,只要能把他面前这个利己主义者的某些过于偏激的想法掰过来就行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第一个任务的通关攻略,”雪莉弱弱地说,“别难为我了,再补偿你一次抽奖机会,他连上帝都不信,就算是上帝降临在他面前,他也改不了自己的——真正的——内心想法的。”
写着写着自己的脑子都要炸掉了
例子是真的,但是有文学和艺术上的修饰,真有那个精神病专家,也真有这样一个妄想症患者
我觉得那些学心理的可以试试研究一下裤袜的心理……总之我查了一上午,我自己的脑子爆炸了
努力让自己的说法变得易懂……不易懂也没关系,哈哈
对了,长评也有加更……但是长评加更截止到九月一号,因为九月我就上学了……
顺便,想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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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