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
夜里没睡好,早早醒了。这让我很烦心,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睡不着的情况,刷牙时眼都睁不开。餐厅里只有鲁本已经到了,我和他打了招呼,他没回我的招呼,反而看起来有点犹豫似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我脸上有脏东西,然后揩了一下我的眼皮,说好了。
他这么一碰,我才发现我眼皮有点肿,手指擦过去好疼,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幸好没人发现这是因为我哭了,因为鲁本在不久后告诉大家,他看见一只虫子咬了我的脸,所以才肿了。凯文问他:“外面冰天雪地,五星级酒店里有虫子?还正好咬两口?”,我本来觉得他应该是喜欢科学,对虫子的品种感到好奇,但我又隐约觉得他好像是在暗示鲁本说谎了。我低着头切西蓝花,在心里祈祷他只是热爱昆虫,然后我就把西蓝花切飞了,飞到了杰克的盘子旁去。我一抬头和他的眼睛对上了,上帝啊!救救我!我差点直接站起来逃跑,可是杰克好像已经忘了前两天的事,笑了笑就把菜用纸抓了起来丢掉了,把他盘子里的叉给了我。
他很可爱地很开朗地笑着说:“正好我不爱吃。”
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反应,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却朝我们看。我低声说谢谢,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再抬起来。这一次我不敢再切来切去了,把它一整块叉起来塞进嘴里费匆忙嚼了两下就咽下去,感觉像生吞了一颗小树。
比赛在下午三点开始。雪就没停过,但不是很大,否则比赛就得取消了。到球场时有个别埃弗顿的球员团了雪球来砸我们的大巴车,把车外挂着的圣诞节装饰撞得晃来晃去,大伙都笑了。圣诞假期里上座率总是很高的,球场里塞满了人。今天草坪有点湿,大家都换了钉鞋。热身结束后佩普在更衣室里做赛前讲话,我听得很认真,确保自己对他的每一个要求都毫无歧义地理解了。
我喜欢踢球,因为我一直觉得足球是没有情绪的,球场是个客观的地方。在一场比赛里,速度是客观的,力量是客观的,时间是客观的,距离是客观的,var也是客观的,只要裁判选择去看它。这里没有似是而非的东西,语言和情绪也没有效力。我从来都不擅长和人相处,无法理解每一张不同的脸展现出的不同神态是什么意思,眉毛抬起是生气还是开心?嘴角翘起是赞美还是讥讽?可是我却擅长和足球在一起。我几乎不会在球场上犯错,也从来不会错过机会,只要我得到的命令足够清晰,他相信自己能让我变得很好……这是佩普执意给我合同时对媒体们说的话。真奇怪,我那时怎么没有意识到他的话里蕴藏了多么大的自信和肯定呢,我那时只是看完后就放下了报纸,信息留下了,仅此而已。我的脑子以前好像从来都不会自然而然地发生联想的,我想找什么它们才会浮现,不想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
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记忆,情感,语言……它们就像落入水潭的一叠抽纸一样漂浮着散开,散成一大片。在球迷们唱队歌的时候我又想到社媒,想到他们说我像个没有感情的足球机器,我昨天还为此感到伤心,今天却觉得这是一个褒义词了。做个足球机器也没关系,因为这是我擅长的事情,这说明我很高效,很可靠,也很冷静。我越来越觉得,我应该是喜欢足球的。足球不是人,所以说喜欢它应该没关系。除了喜欢以外,我还感觉到我对佩普好像负有一种责任,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话是不是和喜欢不一样,是可以和别人说出口的呢?——我想要做好他的机器,他给我布置的任务我都想完美完成。
我想我今天也做到了,下半场我替换埃尔林上场,又进了一个球。知道我不会庆祝,所以队友们自顾自地把我夹起来带着跑了一会儿,我第一次在进球后特意扭头去看了佩普,发现他在很激动地振臂和转圈,我比较确定他是开心的,这让我也感到了快乐。但今天一定是快乐的事不是这一件,是和杰克有关的。比赛结束的时候他走了过来揽住我的脖子一起走,有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我看到了它从精致的星形融化的瞬间。从这个距离看起来,他的黑眼珠变得清透,像柔软的半弧形的含着水光的黑曜石。
我忍不住和他说对不起。
他好像真的很困惑,因为连我都看出来了,他的表情在说“这是什么意思呀”。我说清楚了点,对不起之前和他说错话。他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眨了眨眼睛说:“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误会了。”
对了,我现在知道这是wink而不是眼睛痛了。
我还知道了,我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他。
2月28日
今天是假期,上午我去见明德博士,完成了这个月的测试,他非常惊喜,告诉我评价好极了。但他的过度积极表达下面藏着忧虑和僵硬,这种僵硬是如此明显,以至于让我无法忽视。其实在看图联想故事的测试里,我故意表现得差了一点,但我没告诉他。我有点不信任他了——我觉得关于实验,他有事情在瞒着我。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术后的状态会不好了,我曾以为能看懂别人的心情是非常好的事,现在才发现太懂了反而是种坏事。我只能暂时忘掉这份忧虑,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等菲尔路过我家时把我捎上,我们一起去唱片店。
一上车看他第一眼,就发现他的眉毛又修过了,那个小小的断眉缺口重新变得清晰锐利;头发可能也新推过了,鬓角变得很漂亮;新衣服是不用说的,我就没见过他穿重样的;香水好像也换了;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和下意识的微表情……我又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又变敏锐了,让我现在没法欺骗自己或者怀疑自己,从而心安理得起来。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明确,太清晰,太无可辩驳了,菲尔喜欢我,他显然是把这次本该很普通的出行当成约会来准备的。等会儿他可能就要开口和我说等会儿顺便一起去吃晚饭了,吃完晚饭可能又会很自然地、假装临时起意似的问要不要开车兜兜风,最后车停在我家楼下,在乌漆嘛黑万籁俱寂的车|库里他会凑过来说我帮你扯安全带,然后他会试着吻我一下,如果没拒绝的话我们可能现在正在床上滚着呢。总之是我完全能预想到这些事情,而且一点都没想错。
我们一边听歌一边聊天,菲尔很开心,我感觉很痛苦,但我掩饰得很好,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最起码我能肯定他是看不出的。我觉得一个月前的自己好蠢笨和天真,睁着眼天天认真观察却总是得出错误结论,现在直接把眼睛捅瞎了我都还是能看到空气里飘着的爱心泡泡。我知道拒绝没有什么难的,我也可以把拒绝说得很合理,让菲尔完全不会起疑心。可拒绝就是拒绝,它总是伤人的。我害怕的不是告诉他今晚没法一起吃饭了,我害怕的是他迟早有一天会站在那个时间点往前回望,发现一切其实早就结束在了今天下午,结束在这个我们一起在金色夕阳中坐在地板上挑唱片的时刻,从来都没有过可能。
这种事情对未来的他来说,不是太过残酷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自己现在变得很敏感,我总是会控制不了共情的本能。我害怕痛苦,所以也不想要别人痛苦,尤其是不想要我的朋友痛苦。
所以我没有拒绝晚餐,也假装没有听见服务员说“先生您好,您一周前预定了对吗……”。我也没有拒绝兜风,没有拒绝在星空下和菲尔一起游荡在城市里,车子像是个笑话屋,有说不完的快乐流淌在这里。菲尔在风中被吹成一朵蓬松的云彩,眼睛比星星亮多了,我更不忍心了。但是车停进车|库时我只能第一时间扯掉安全带,又打开了顶上的灯。菲尔抿着嘴唇,手指扣着方向盘看我,脸潮红的。车里音乐还没关,沙哑的女声填满了空气,每一个音节都像一个泡泡轻轻破裂。我尽量笑得开心些,像小孩子看到糖果一样开心,让整张脸都在甜蜜感里舒张:“周一见。”
我希望他快乐。
4月1日
难得的晴天,训练时大家都热坏了。今天有很多整蛊活动,被骗的尖叫和笑声填满了俱乐部,但我很肯定我收到的大部分表白短信都不是整蛊,来自杰克的那条求复合短信也不是。我一个人躲在厕所里抱着脑袋,在熏香的气味中昏昏沉沉,完全不想回复,也不想走出厕所去面对灿烂又冰冷的世界。我在大家的喜爱中感到孤独和厌烦。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的,被爱总是应该珍视的,想想我以前得到的待遇和评价是什么呢?现在的生活太美好,太值得我去感恩了,可我再说一万次这种教条的话,也无法催眠自己的大脑。
我就是很孤单,而且我分不清大家是在喜欢我,还是只是喜欢我现在变得非常非常识情趣罢了。人到底是爱另一个具体的人,还是只是在爱爱情这种感觉本身呢?这怎么才能区分?明德博士说可现在的我就是变好了呀,为什么要这么钻牛角尖呢?他这么说时我差点从躺椅上弹起来,因为巨大的痛苦塞满了我的心。我以前觉得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更有智慧,更有耐心,能理解和接受我在想什么,能提出解决方案。可现在我却越来越悲哀地发现他就像个有固定程序的机器,触发到他没有编程的话语就会引起温柔文雅但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他依然很耐心,可是他并没有全心全意地专注在我的话我的人我的痛苦上,他的耐心只是一种敷衍的手段,他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富有感情,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这个世界对我的厌恶是偏颇的,对我的爱也是偏颇的。没有人能真正看见我的心情,看见我在想什么,现在总是猜错的人变成了他们,而他们还不如从前的我谦卑,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自己是对的。
我和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单向度的白雾,我能看到真正的他们,他们却看不见真正的我,怎么会有这么痛苦和不公的事呢?我第一次没有配合明德博士的工作,忍无可忍地拽起衣服来就跑走了。这让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训练基地,在理疗室的走廊外我碰见了佩普,他在和一个队医拿着材料比比划划地讲话,一抬头看到我才笑了起来,张开手臂拥抱了我。在这个瞬间,我几乎快哭了。我感觉到了他的体温,淡淡的古龙水味,甚至是胡茬和一部分柔软的脸颊,这种亲密让我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那就是他会在这个拥抱里发现我不对劲,然后丢下手里的文件,关切地问我怎么了,和我聊聊。可他没有,他松开我后拍了拍我的背就示意我可以过去了,重新投入了工作里。他甚至没有发现我还站在原地。
毫无缘由,不讲道理的,我觉得我像一条小狗一样被他遗弃了。在我二十年的人生里,我的情绪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差过,甚至第一次影响到了我的训练状态,我实在受不了了,才躲进了厕所。如果阿克队长没有来找我的话,我感觉我会在里面坐到天黑。但他来了,敲了敲隔间的门问:“加迪尔,你在里面吗?”
“……我在。”我被我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听起来像阻塞的齿轮。
“是肚子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叫队医来?”他的声音有点迟疑。老实说隔着门关心队友有没有拉肚子是挺可怕的,万一我真的在拉那得尴尬到什么地步。幸好我没有,我只是装病的。可尽管我没病,我的难受却不是假的。
我决定今天得请假。这是我二十年人生中的第二次请假,第一次是中学时被同学霸凌,我自卫的行为演变成了打架,然后就磕破了头被老师带去医院。今天好像多年前那一幕的回演,我坐在椅子上任由队医给我做检查,看到玻璃墙上的自己苍白得像个鬼魂。尽管没检查出任何问题,但我的脸色看起来是挺糟糕的,因为我已经维持不下去了,所以队医还是宣布我今天不用继续训练了,要回家休息并观察体温,接着她就给佩普打了电话告知这件事。
我继续看着玻璃墙,听着她的声音,开始幻想佩普的反应。我幻想他穿着今天那身西服,但脱掉了外套,皱起眉头匆匆忙忙地从走廊那一头过来,出现在玻璃墙外面,出现在我面前,很不满地把玻璃当成我的脑壳敲两下,然后就走进来检查我的情况,像搓埃尔林一样揉一下我的头发。他甚至有可能会亲自开车送我回家,在经过第一个红绿灯等待时,他会手腕搭在方向盘上轻声说:“嘿,加迪尔,我们得谈谈。其实今早我就发现你好像不对劲,但当时我在忙。你现在愿意聊聊发生了什么吗?……”
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合理的预测,而是和现实完全相反的白日梦。现实是合理的,队医啪地挂掉了电话,转过来笑着和我说:“瓜迪奥拉先生说他知道了,加迪尔,你快回家去吧,你能自己开车吧?”我安静地点了点头,向她致谢,然后近乎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走廊中清醒地梦游。我不知道一切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种失控的样子,也许过去的几个月我的变化太多太快了……我以为自己适应得很好,其实并没有,或者说刚做完手术时那个还不够敏感的我适应得是很好的,但现在的我不行。所有本来感觉不到的情绪都翻滚了出来,变得失控和混乱,甚至连那些我本无知觉的过往岁月好像都也被填补上了情感,于是我的生命,我的回忆本身变成了一种巨大的创伤。当看到大概也是上厕所的凯文站在走廊尽头时我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分清他是真实的,还是我的又一个逼真到无敌的幻想。
我停在原地,我们隔空对视了几秒。凯文皱起了眉头:“加迪尔?你怎么了?”
他确实是真的,毕竟幻觉可不能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昏昏沉沉地看着外面。我没有办法去微笑和说话,做个可爱的家伙,也没有办法去思考为什么凯文要翘训开车送我回家,他喜欢我吗?他在关心我吗?我的手机里有他发来的短信吗?我完全处理不了这些东西了,如果说情绪是水的话,那我的脑子就是个水缸,里面强行塞了一片海,它也许会裂开呢?我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摸了摸脑袋确认它还在。这个动作可能是让凯文误会了,他把车停在了路边,问我是不是头痛。
“嗯。”我喃喃念叨:“我好烫。”
他用手心试探了一下我的额头,没摸出什么来,顿了一会儿后把我的头揽过去,放在嘴唇上贴了贴。
“你没发烧,加迪尔。”
我的回复牛头不对马嘴:“能不能就这样别动?求你了。”
尽管他现在也和别人一样,完全不懂我的脑子里都在发生些什么,可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好像发现了这件事。于是他什么都不说,也不问,就只是陪着我,还给我煮了意大利面吃,把我裹进毯子里让我躺在他的腿上听他读催眠小故事,一直待到了晚上八点才走。很多人给我打电话时,也是凯文帮我接的,他不耐烦地告诉每个人:“不要打过来了,他睡着了,你别来,他睡着了。我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你?他睡着了。”。尽管他不理解我,可他的陪伴还是带来了慰藉和帮助,这是我现在能相对冷静地记叙这些内容的原因。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让我非常震惊和担忧,我想我下周得去医院做个检查,确认一下手术真的没有产生任何生理上的后遗症。
5月11日
刚从马德里飞回来就去了实验室。昨天在伯纳乌踢满九十分钟给身体带来了明显的疲倦和酸痛,但和别的痛苦比起来,这完全不值得一提。这个星期情况依然在变糟,我的测试成绩一路下滑,现在的水平已经和1月时没什么区别了。我终于知道了明德博士在和我隐瞒什么事情,原来别的实验者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最早的一批已经完全失败,回到没做过手术时的状态了。但他不想让我知道,因为这可能会刺激到我的状态,让我的实验数据变得不准确。真该死,我知道我应该愤怒的,可现在愤怒已经和我隔了一层屏障,我拼命地靠着还没褪色的记忆,想要在身体中唤醒那种情绪,感受到却只有平静,仪器上我的心跳毫无加速迹象。
这个故事已经发生了四周,每一周我都在飞速退化,当时进步得有多快,现在退得也就有多块,有种滑稽的公平。据视频记录显示,上周我还恐惧到几乎对着镜子落泪呢,今天我已经不记得上周我的心情是那样的了,我现在没有太强烈的感觉,想感觉也感觉不到。
这太恐怖了,尽管我的大脑出于惯性这么组织语言,可实际上我没有感觉很害怕。走出实验室,我不愿开车了,只是戴上墨镜和帽子在街头上闲逛。我平静而清醒地意识到了变回原来的那个我,将是无法挽回的现实。最多两个月后,我就连现在这种隔了屏似的情感也没有了。我将再次回到原来的世界里,糟糕的是别人应该会很伤心,或者很恐惧、无法接受,他们再也不会爱我了,而是躲得远远的;幸运的是到那时我也不会懂爱和痛苦了,即使我知道我曾被爱过,我曾情感热烈过,也不会有什么揪心的滋味。
但这对于别人来说毕竟是很不公平的。我打了车跑去杰克家楼下,虽然我们只谈了一个多月恋爱就光速分手了,可杰克没有生气,他依然对我很好,哪怕我一直在对他做奇怪的事,态度和情感飞速变化,从来都没有正常过,可就像在球场上一样,他对伤害的忍耐力莫名的高。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坦诚告诉了他——整个实验,开颅手术,我神奇的进步,以及现在已经无法阻止的退化……我得告诉他,再过一阵子我就会变回以前那个人了,他不要再喜欢我了,那可太不幸。
这种前沿的生物学和心理学知识对他来说好像太复杂了,他一边吃草叶子一边问我:“什么啊,怎么像电影一样,原来那样是哪样?”
“就是我刚进队里的时候。”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能喜欢那时候的你?”他的表情改变了,我推测是惊诧:“不然我当时往你柜子里放糖做什么?你觉得我是那么单纯的人吗?”
我想反而是我的心里应该真正是惊讶的:“因为我不会喜欢你的,我也不会懂你在喜欢我……”
杰克把草叶子吐掉了,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抱住了我:“没关系啊,那我就像以前一样单相思嘛。”
感动像是一把锤子一样短暂砸碎了我空洞的心,把它塞满了,我非常非常用力和贪婪地想要记住这个时刻和这种感觉,哪怕能多保存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都好。但这时杰克忽然问我:“那你以后我们还会上/床吗?——”
我是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只是会无法理解记忆中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失忆了,所以我们约定好了,让他两个月后再问我试试。杰克说我愿意和他讲这些事一定是因为我爱他,他太感动了,我们应该亲近一下,我认为是这样的倡议是合理的,就同意了。但他做起来就没完没了,我好像又有点后悔。
ps:之前的我好像因为**感和羞耻感从来没有对进行记录,但算上今天的两次,其实这是我们第67次doi。除了他以外,我还和菲尔,鲁本以及凯文分别睡了19次,6次和1次(这一次发生在4月1日,我想应该是意外,因为当时我对凯文说的是:“今天是愚人节,我还没骗过你。”。他回答的是:“没关系,我会把每一句话都当真的。”,然后我说:“我爱你。”,接着我们就做了。我已经不能理解当时的我是出于什么情感动机说出这句话的了,我很确定回忆中没头没尾,凯文没有向我表白过,做完后我们也没有过任何别的情感交流,所以根据我合理的推测,这是个无法解释的意外)。除了这份特例外,其余x行为都是发生在情感互动中的,很显然随着情感进步我的x欲也在进步,并且能和他人形成正常的互动。希望这份迟到的补充信息能为实验提供帮助。
6月1日
今天是我的最后一篇记录,明天我将会把这一周的七篇都交上去,接着它们将会和前面的一百九十四篇一起被完整整合归档。我的项目已经彻底结束了,尽管中间成功了几个月,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我回归了初始状态,已经失去了对那些记忆中情感的理解和感受力,因此也没有办法从中进行学习和模仿。因为开始前签的合同里就预告了这种情况,我认为这个结果是合理的、无争议的。我也没有家属,所以没有人会向研究所提出抗议。我在此签名确认。
我唯一的请求是请允许我在未来能拥有回看自己档案的权力。有一些事情我需要当时的笔记来进行回忆辅助,否则会给我的后续生活带来一些无法解释的干扰。今天同事格拉利什先生给我带来了糖果,说是我爱吃的口味。我确实这么说过,可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出于善意撒谎,还是真的发现了自己的口味偏好才这么说的,我需要调1月11号的档案进行确认,好向格拉利什先生解释前情,为我自己的言行负责,好丢弃或赠送出那些我不需要的糖果。除此以外,同事福登先生还说他有东西遗忘在我家里,必须去取,但是经过我在房间中的搜查,并没有任何来自他的物品。现在我们僵持不下,我也需要通过检查3月至5月的档案来看看这是不是什么他和我约定好的暗号。最后,同事德布劳内先生和我说,我对他做了糟糕的事情后又若无其事地不理会他,这让他非常痛苦,直到现在才能和我说出口。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如何判断糟糕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我问他他又说不清。如果您在读完后有合理推测能告知于我的话,请电话联系我。
实验报告:完。
本来想写惊天大虐文的结果还是笔锋一转变滑稽喜剧了,哼哼,Nina真是个好女人!原来设想里结局应该是直接失忆,打开柜子,把不知道是谁送的糖果扔进垃圾桶里的,但善念大发没有这么写。Nina真是大好人一个!妈咪们快来亲亲!啾咪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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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曼城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