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娅果然在第二天收到了内斯塔送来的票,而且一共两张,早上出发训练之前被他交给了酒店前台,还附了一张字迹密密麻麻的手写信,用的是房间抽屉里统一提供的便签纸。她在前台女士揶揄的目光中一并收下,对方还热情地抓着她,非要把当时那个男孩送东西过来时的情景复述一遍——看见一群身穿同款运动服的年轻人聚在大堂里鬼鬼祟祟地讲话时,前台还险些把他们当成捣蛋的青少年,只是还没来得及给门口的安保使眼色,就见一个卷发的高个子男孩被七手八脚地推搡出来,在前台警觉的眼神下递过来那几张纸,用八成是昨晚刚学会的几句塑料西班牙语,说交给508房间的阿德勒韦格小姐。前台女士生动地描述了这一过程,夸张的用词很难说有几分真实,却还是让贝娅红着脸,堪称狼狈地逃离了大堂。时间还早,太阳不大,她在屋外阴凉处的微风中平静了一下,才展开纸张,慢慢阅读起来。
平心而论,内斯塔的字算不上多漂亮,不过看得出来写得相当认真,每个字母都能辨认清楚,纸面整洁到连一处涂改都没有。内容没什么特别的,说他要跟着队伍去踩场训练了,晚些时候还有战术会议,这两天都见不到她,总觉得早餐都没那么好吃了;但再一想到她会出现在决赛的看台上,又浑身充满了动力,到时候一定会好好表现。另外,他考虑到贝娅大概是第一次现场看球,担心她不适应气氛,或者觉得无聊,所以专门多要了一张票,可以和她那位在巴塞罗那的朋友一起来看。总而言之,非常贴心。
“噢,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深棕色卷发的西班牙女人懒洋洋地靠在音乐教室的钢琴上,接过贝娅递来的球票,前后翻看两眼,惊讶地发出一声赞叹,“你的动作可真快,昨天听你说起来的时候我还不怎么相信,没想到真是个踢球的。——长得帅吗?”
“……你不是见过了吗?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贝娅被盯得脸热,伸手要把票拿回来,没想到对方突然站直身体,还故意抬高胳膊,害得她差点扑在钢琴上,“梅娜!”
“黑灯瞎火的,我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梅娜哈哈笑了两下,没再逗她,“不过,你们意大利比赛,我凑什么热闹?你还记得我是个西班牙人吧,亲爱的。”
贝娅点点头,她当然记得,她的西班牙语就是和这位正经的西班牙人朋友学的。
“那正好啊,比赛的对手就是西班牙。”贝娅顿了一下,以为梅娜在为双方国家的对手关系感到尴尬,于是连忙又说,“没关系,你可以支持西班牙,当然我要支持意大利。放心吧,梅娜,虽然我也什么都不懂,但两个人一起,肯定不会无聊的。”
梅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不就是去看小男朋友的,怎么可能还会无聊。她看着贝娅摸出钱包,小心翼翼地把球票收进夹层里,生怕折了一个角,仿佛放进去的不是普普通通的两张纸,而是珍贵的爱情回忆。
“真是可爱的青春。”她老气横秋地长出一口气,突然想起来什么事,问道,“你上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了?……等一下,你谈过恋爱吗?”
贝娅的动作一滞,听到问题后反应了两秒,才总算从记忆里翻找出一段算得上答案的陈年往事。两三年前,她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和乐团里弹钢琴的男生交往过。那时候他们一起排练,一起演出,曾经是许多同学眼中浪漫美好的代名词,像青春偶像剧的男女主角。只不过现实比不上故事,不成熟的激情总是昙花一现,难以善终。贝娅受不了高中男生没完没了的控制欲和自我中心的臭毛病,在毕业前夕提出分手。对方一开始还死活不肯,心里倒也清楚一辈子难得碰上这种性格温和脾气稳定的好女孩。他给贝娅打电话,在电话里又哭又闹,甚至跑到她家里去请求原谅,最后被她爸爸气势汹汹地提着猎枪给轰了出去——那个男孩上门前就该想到的,毕竟奥地利拥有全欧洲最宽松的枪支管理法。
梅娜显然也听说过阿德勒韦格先生的英勇事迹,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说实话,贝娅,希望你这次看男人的眼光能有所进步,为马塞尔老师的血压着想。他这次什么反应?”
“……”
“……你不会还没和他说吧?!”
贝娅眨了眨眼睛,一张娃娃脸上写满了无辜:“我和爸爸说,要和你在巴塞罗那多玩两天再回去。”
她就知道!梅娜一巴掌捂住脸,顿时觉得自己背上沉甸甸地背了一口大锅。
“马塞尔老师会杀了我的!”
“爸爸才不会……哎呀,你急什么,我肯定会和他说的,就是要先确定他的想法……”
“什么意思?”梅娜敏锐地从贝娅的声音里听出一点心虚和犹豫,皱了皱眉,不可思议地发问,“他没有表白吗?”
问得好。
问得一针见血、杀人诛心。
视角拉向另一边:音乐节结束之后,内斯塔和贝娅打车回了酒店(内斯塔又一次可怜巴巴地说朋友们把他一个人丢下了,而这次是真的丢下了,因为一辆出租车坐不下那么多人),又一路把女孩送到房间门口,最后如愿收获了一个甜甜的脸颊吻。一个完美的晚上。内斯塔满面春光地推开自己的房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浸泡了爱情的傻气。同屋的卡纳瓦罗刚洗完澡,正坐在床上看下午没看完的杂志。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呢。”卡纳瓦罗听见开门声,扭头看过去,笑嘻嘻地说。
内斯塔瞥了他一眼,没接茬。他心情正好,不想理会队友无聊的调侃。谁都知道,他当然不可能在比赛之前还没轻没重地出去乱玩,刚刚在集市上更是完全没碰过酒精饮料——贝娅也知道他要比赛,为此还主动帮他问清一些没见过的特色食品里的主要成分,虽然内斯塔本人觉得多少有点过度紧张,但看着心上人也这样认真地把自己放在心里的模样,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把持得住。
眼看刚刚进门的室友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还慢慢露出奇怪的微笑,卡纳瓦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把杂志往床头柜上一扔,干脆利落地钻进被子里,物理屏蔽了外界的杂音。但内斯塔才不管他,愉快地哼起小曲,从行李箱里拎出两件换洗衣物,施施然晃悠进了浴室。
他的好心情只持续到第二天早上。早饭照旧是在酒店的餐厅,很丰盛,还有内斯塔爱吃的水果挞。昨晚一起去音乐节玩了一圈的几个队友早就按捺不住好奇,纷纷端着盘子聚到内斯塔边上的座位。桌子不够大,慢了一步的人甚至自行搬着椅子挪过来。内斯塔还没来得及把刚从领队那里要来的球票收好,一抬头,发觉自己已经被一圈人高马大的青少年团团围住,五六双眼睛里全都散发着八卦之光。
“桑德罗!后来怎么样了?快详细讲讲。”托蒂显然是最兴奋的一个,作为当晚和内斯塔一起看完贝娅整段演出的好竹马,他已经自觉地把自己摆到了恋爱助攻大师的位置上,特别看到内斯塔手上拿着的票,立刻很是欣慰地点头。随即,他又注意到后面夹着的另一张纸:“这又是什么?你还写了情书!”
“什么情书?”
“哇……我在看校园偶像剧吗?”
托蒂惊奇的大嗓门过后,其他人也纷纷跟上。内斯塔狠狠瞪了他一眼,迅速将抓着那叠纸的手背到身后,另一边还握着餐叉,飞快地把一口蔬菜塞进嘴里。
“懒得理你们。”他假意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语气里却难以掩饰地带着点得意洋洋,“反正贝娅要来看比赛,你记得进球。”
最后这句显然是对托蒂说的,于是好竹马兼助攻大师随即心领神会,单手叉着腰,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会的会的。放心吧,桑德罗,你到时候就按我说的,拿着奖牌去和她表白心意……桑德罗?你怎么不说话了桑德罗?”
按理说,托蒂习惯了内斯塔总会在自己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插嘴杠上两句,眼下的沉默便显得格外反常。他往两边看了看,围观了半天打算看好戏的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内斯塔。而内斯塔本人则呆滞地僵在座位上,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番,最后目光一沉,竟连手里的刀叉都放下了。
“桑德罗,你……”一片寂静中,维埃里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所有人心中那个关键问题,“你难道,昨天没有表白吗?”
内斯塔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到餐厅时的快活,欲哭无泪地往自己脸上糊了一巴掌,才充满心虚地小声回答:“……我给忘了。”
“……有没有搞错?你怎么这都能忘!”
“还不是都怪弗朗切!谁让他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着‘怎么还不请她来看比赛’之类的,本来、本来那时候就整个人晕乎乎的,最后弄得我脑子里只剩下‘看比赛看比赛’了!”
莫名其妙被开火痛批一顿的托蒂觉得自己简直冤枉,当即拿出赛场上对付裁判的架势,捏着手指头凑上前去争辩。
“什么?怎么就怪我?我又没说错!你当然得让她来看比赛,这就是最重要的。你得向她展示出自己的魅力,证明你有拿到冠军的实力……”
“有没有一种可能,看比赛和当女朋友这两件事你可以同时问。”维埃里头疼地把还想据理力争的托蒂扒拉到一边,无情地丢下一句“刚刚和女朋友分手的人少在这里胡乱指挥”,没再理会身后继续响起的愤怒反驳(托蒂:“是我主动甩的她!”),转而放下手里的咖啡杯,面朝内斯塔的方向坐好,单手搭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始讲道理,“你要知道,女孩子都很需要安全感,尤其你们才认识了一天,她说不定正在怀疑你只是想随便玩玩,欺骗感情。——我姑且问一句,你不是吧?”
内斯塔被这一番话给吓得一个激灵,当即疯狂摇头:“我当然不是!”
“那你倒是说啊!你长这张嘴难道只是为了吃饭吗!”维埃里说完,发现内斯塔居然还真的往自己面前没吃完的果盘上瞥了一眼,立马恨铁不成钢地拍起他的胳膊,“别看你的饭了!”
“……我错了。”内斯塔挨了一巴掌,立刻诚恳认错,虚心讨教,“那现在怎么办?”
早餐过后他们就要出去训练,第二天白天恐怕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所以内斯塔才打算把球票和信(好吧,确实是情书)留在酒店前台,总不可能现在上楼去贝娅的房间敲门。
“也许你可以把表白写进情书里。”围观群众之一的布冯端着吃干净的空盘子站起来,冲内斯塔依然背在身后的手上努了努下巴,给出了一个提议,“写得真诚一点,她肯定会理解的。”
“确实。”卡纳瓦罗跟着点点头。他还记得在音乐节现场远远见过那个叫“贝娅”的金发女孩,个子小小的,脸蛋圆润,笑起来像个洋娃娃,一看就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应该不至于为这样小小的误会而闹别扭。只要谈恋爱这事不是内斯塔一厢情愿,想必说开就好,无伤大雅。
内斯塔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贝娅不会生气,当然也不会怪他,更不可能怀疑他别有用心——他们心有灵犀,眼睛里满溢的情感和相谐鼓动的心跳都不会说谎,而正因如此,内斯塔才对自己昨晚糟糕的表现充满了愧疚,不愿意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翻篇。
“我觉得这样不好……”他捏了捏手里的东西,又马上松开,把两张票连同一封信一起摊开到桌面上,用手掌按压抚平,“——我想要亲口和她说。”
这下连一向老好人的卡纳瓦罗都有点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维埃里摸着下巴,思索一下。“那也写点什么,听我的,哪怕就写一句:‘等比赛结束,我有话想对你说。’”他伸手敲了敲桌面,继续那副过来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传授经验,“既然想认真对待,就更要好好说出来。”
内斯塔抿了一下嘴唇,还是接受了这个建议。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圆珠笔,正要把折起来的便签纸展开时,默默抬眼,目光从周围一圈队友的身上一一扫过。
“……你们要看着我写吗?”他没好气地问。
队友们纷纷耸肩,嬉皮笑脸地四散而去。托蒂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什么,但声音太小,口音太重,连内斯塔都听不懂,最后乱叫着被维埃里一把夹住脖子,依靠身高体型优势镇压拽走。
希望你这两天过得愉快,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坐在看台上为我加油的身影,比赛结束之后,请务必留下来等我,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一定要亲口告诉你。
内斯塔最后往信的末尾添加了这样一段话,为了不让纸面显得太过杂乱,他还扯了一张全新的便签纸,抓紧时间从头到尾重写了一遍。贝娅把纸张翻过来,这行字刚好就在背面的顶端,下面紧接着落款,字迹清晰的“亚历桑德罗”——不是签给球迷的龙飞凤舞的“内斯塔”,而只是一个一笔一划的“亚历桑德罗”。
“贝娅,要检票啦!”梅娜走在前面,回头叫了一声绑着麻花辫的金发女孩,却见她盯着打开的钱包一言不发,“你在看什么呢?快把票拿出来。”
贝娅被好友突然靠近的脑袋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合起钱包藏到身后,随即又反应过来梅娜话里的意思,连忙又把手拿回到面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张球票,递了过去:“在这儿呢,两张……哎,小心点,别弄坏了,我还想留作收藏……”
她在梅娜满脸写着“真受不了你”的神情中接过完好无损的票根,薄薄的纸张捏在眼前,挡住了不自觉上扬的嘴角,而一双弯起的眼睛却又将此刻的情绪全数泄露。油墨的味道混合着一种特别的香气飘进鼻翼,和那封规规矩矩送上的情书一样,也让她想起那一天晚上的拥抱,像浸泡在月光里的青草香,很是好闻。她抬头看见比想象中更加宽阔的绿茵场,忍不住又动了动鼻子,偷偷用嘴唇碰了一下纸边,假装在亲吻某个即将在那上面现身的男孩。
嫩嫩的小桑和莎朗都太可爱了,查资料的时候完全被硬控了,抱一丝小桑下章一定让你踢上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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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仲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