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找到的她,而是她找到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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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到的警察局,回来后已经是下午,街道被染成艳丽的金红色,绵延的地平线被夕阳烧成一条璀璨的火线,浩荡的火焰席卷上古老的苍穹。
背光的电线杆和建筑物被涂抹成昏沉的黑色,大片大片的黑影落入棋盘似的街道里。
钥匙插||进锁孔里,轻微的“咔嚓”声过去后,门被打开之后又关上,轻微的脚步声从玄关传入客厅,塑料袋摩挲的窸窸窣窣声落到了厨房的流理台。
“晚饭想吃什么?”
“煎蛋,要全熟的。”
黑色的外套被扔在沙发上,卷起衬衫的衣袖,随手用发圈将过分蓬松尖锐的头发捆成一束,厨房里的青年将成堆的购物袋剥掉,掏出了里面的食材。
清越的水声响起,流水一路淌下,汇聚到水槽底部,顺着下水口排出。
站在流理台前的青年抬了抬眼皮,眼前的墙正对着客厅的沙发,墙上被擦得发亮的瓷砖恰好能映出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背对着厨房的后脑勺。
宇智波一族最负盛名的地方就是眼睛,他有一双宇智波一族最强的眼睛,视力好到甚至能看到软软的翘起来的碎发,那撮支棱起来的呆毛格外精神。
食材表面的污垢被流水裹着淌进水槽底部的下水口,宇智波斑垂下眼帘。
“那今天晚上就吃煎蛋和荞麦面。”宇智波斑说。
坐在沙发上的人没有马上回答他,短暂的安静过去后,宇智波神奈扒拉着沙发靠背转过身来,活似一只探出头来的猫咪,神态要多无害有多无害。
“那今天晚上能不吃胡萝卜吗?”宇智波神奈突然想到购物袋里还有胡萝卜。
宇智波斑的动作一顿,他差点忘了,他家姑娘猫里猫气的,各种习性和猫都非常相似,猫不喜欢吃胡萝卜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你可以少吃。”宇智波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能不吃。”
习性像猫是一码事,但是挑食又是另外一码事,胡萝卜含有非常丰富的胡萝卜素,能转化为丰富的维生素A,对眼睛非常有好处。
宇智波神奈咬了咬嘴唇,摸了摸趴在膝盖上的狐狸,手心贴着毛茸茸的脊背一路滑到尾巴的位置,又摸了摸。
趴在女孩大腿上的狐狸抬了抬眼皮,而后表情淡淡地阖上了眼,继续假寐。
“我会吃的。”
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花费的力气格外巨大,说完这句话后,连带着头上那撮翘起来的呆毛也跟着一起耷拉下来。
趴在她膝盖上的九喇嘛闭着眼睛哼了一声,喷出细细的鼻息,“出息。”
没出息的宇智波神奈又在狐狸红艳的毛毛上摸了摸,柔软舒服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心情愉悦眯了眯眼睛,仿佛刚才的颓废和沮丧不过是过眼的云雾。
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这副德行跟五条悟一模一样,不愧是前任的六眼。
她倒是无所谓,可惜躺在单人沙发上的夏油杰从警察局回来到现在为止都没缓过来,夜蛾正道没能如愿将夏油杰逮回咒术高专,离开前那一脸“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沉痛表情让夏油杰痛恨自己只有一张嘴。
夏油杰在脑子里模拟了几个解决方案。
他在宇智波家的地位就是只宠物?
Pass。
这听起来就是妥妥的小白脸。
夏油杰像个被戳破了的球一样,浑身瘫软仰躺在单人沙发上,视线里是镶嵌在天花板里的壁灯,后背垫着软乎乎的抱枕也没能缓解他沉重的心情,四肢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随意耷拉下来。
对方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自己像个践踏人道主义和伦理道德的畜生。
没边界感,自信到狂妄的同时,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自我坚定到无法撼动,这个世界所有的事物都撼动不了他的自我,所以他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会束手束脚。
五条悟也好,宇智波神奈,六眼都是这样的人。
托对方糟糕性格的福,高专时期的他和五条悟总是摩擦不断。
大大小小的摩擦过去后,他俩算是能勉勉强强组合在一起执行任务,两个人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共同点,比如他们都不爱放「帐」,又比如都是蔫坏蔫坏的,只不过五条悟是明目张胆的蔫坏,夏油杰的蔫坏藏在优等生那副皮囊底下,藏在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地方,碰上五条悟后顺理成章地比表现出来,最好的案例就是在捉弄他们的学姐庵歌姬和惹怒夜蛾正道上面。
执行任务的次数越多,因为在任务中胡来被铁拳指导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近,默契越来越好,连带着在“我没脱单,你也甭想脱单”这件事情上也越发默契十足。
先斩后奏这种事情放在五条悟身上并不少见,大多数情况下,他不会反驳,反而是陪着五条悟一起胡闹,哪怕最后大家一起被老师的铁拳指导。
成年后就很少遇到这种糟心事情了,类似事情发生的时间还是在遥远的高专时期,从正常的国中学校里毕业的优等生尚且没能体会到鸡掰猫的险恶。
女性美丽的脸庞会吸引男性目光,反过来,男性好看的皮囊也会得到女性的青睐,在大马路上被逮着要联系电话这种事情对夏油杰来说并不新鲜,毕竟这种事情从男孩青春期开始的国中时期就已经发生过了,拒绝起来熟门熟路。
大街上被漂亮的女性问着要联系电话的时候,夏油杰会选择礼貌拒绝,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会用五条悟当挡箭牌,况且这个盾牌还不是他自愿掏出来的,纯属是盾牌自己飞出来的,砸碎少女脆弱的玻璃心的同时,也将他的风评和正常男性的取向砸得粉身碎骨。
摆脱那只猴子后,两个人险些在大街上打起来被拉进警察局。
扔掉那只漩涡纽扣后,他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糟心的感觉了,类似的感觉兜兜转转又出现在宇智波神奈身上。
六眼,天生是来向他讨债的吧?
夏油杰双目无声地盯着天花板,满脸看破红尘的疲惫。
素白色的头发垂下来的时候,触感像是上好的绸缎,视野里的天花板被一双苍蓝色的眼睛占据,璀璨的虹膜仿佛嵌满了星子。
“笑一个?”
宇智波神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还溜达到他坐着的单人沙发后,弯着腰将脑袋靠过来,猫儿似的双眼眯起,昳丽生辉。
“呵呵。”
夏油杰象征性地笑了两声,活似一条黏在锅底的咸鱼,象征性地吧嗒了两下鱼尾巴就没了动静,精神状况显然被摧残的不轻。
宇智波神奈无辜地眨眨眼睛,“事情又不是我的错。”
“……那是我的错咯?”夏油杰耷拉着眼皮,活似一条失去梦想和激情的咸鱼。
宇智波神奈想了想,果断开口,“都是宿傩的错。”
“……”
夏油杰动了动眼皮,深紫色的眼瞳流露出些带着疑惑情绪的色彩来,“我一直很好奇,你和宿傩到底发生过什么。”
仔细想一想,他和宇智波神奈相处的时间比和五条悟相处的时间还要长,他看着她从一个八岁的孩子长成十五岁的少女,少女的曲线逐渐玲珑,长相越发昳丽,那头鸦羽一样漆黑的发丝变成一尘不染的白,像是终年堆积在山顶的积雪,那糟糕的性格一天比一天让人头疼。
宇智波神奈爱记仇,但仅限于能被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人,比如宇智波玄,两者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一起分享父母的爱,有同一个伯父,性格的相似度越高,对情感的占有欲就越是强烈,见面就打架放在他们这种好斗分子身上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两面宿傩是导致她一千年前死亡的人,夏油杰觉得这个理由不足以成为让宇智波神奈记恨对方一千年的原因。
思绪转动的时候,宇智波神奈突然笑了,眼尾向上挑,原本就带笑的眼线弯起,连带着露出一口小巧洁白的牙齿。
表情要多无害有多无害,可是夏油杰无端端地觉得像是张开唇齿露出獠牙的小野狼崽子。
“叶王死后,我回去过。”
她说的是她和股宗,和叶王在京都的家。
没有式神修建的庭院没过几年就长满了杂草,瓦片的缝隙里堆满了尘土和砂石,没有打扫的主殿和寝殿的地板被虫蚁蛀出一个个难看的孔洞来,上面铺满了厚重的灰尘,破旧腐朽的门被推开就发出摇摇欲坠的“嘎吱”声,好似在磨砺人的耳膜。
“那个时间恰好赶上了新尝祭。”
住在皇宫的皇族将臭名昭著的恶神请进了宫中,并举行祈求丰年的新尝祭,公卿贵族匍匐在他脚下,像是摇尾乞怜的犬类。
“我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她没想过两面宿傩会跑到麻仓叶王的宅邸来,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她被两面宿傩逮了个正着。
改变了相貌,改变了声音,容纳灵魂的皮囊从头到尾变了个彻底,麻仓叶王都没找到的灵魂,两面宿傩却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他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过去的麻仓叶王曾经因为年幼和灵力不足没有办法读取他的老师羽茂忠具的心声,一千年前的她也因为太过弱小,出现过稚嫩的「灵视」无法将两面宿傩的心声完全读取出来的情况。
——瞧瞧,里梅,我找到了个什么好玩的东西?
恶神掐住她的咽喉,像是逮住牲畜一样将她拖回去。
里梅觉得她是食材,可惜到她死为止,两面宿傩都没有吃掉她,像是养着一只猫一样带着,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跑掉了就抓回来,折断她的筋骨用反转术式重新接好,一点点磨砺她的叛逆。
换了正常人早就难受得想死,偏偏她那一身反骨到现在都是梆硬的。
恶神想要驯养她,像是驯养家畜,可惜养的方式不太对对,她也是只养不熟的野狼。
真正完全读懂两面宿傩的心声是在四百年前,久别六百年的重逢,她头一次体会到记恨一个人记恨到牙痒痒的地步。
“他想驯服我。”宇智波神奈说,“像是驯养一只畜生一样。”
即便没了六眼,也不影响她天生一身反骨和叛逆,怎么会甘心被人驯养?
两个人四目相对了很久,漫长又短暂的沉默过去后,细长的黑色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被六眼占据的视觉回过神来,心绪像是击入石子的湖泊。
“过来吃饭。”宇智波斑的嗓音在厨房门口响起。
夏油杰猛地眨了一下眼睫,陷入黑暗的视野映入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壁灯,宇智波神奈已经抱着狐狸王饭桌的方向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谁最后吃完谁洗碗”。
她会记恨两面宿傩很久,却不会让这股恨意影响自己的生活和目光所及之处。
坐在饭桌边的宇智波斑抬了抬眼皮,视线恰好对了上来,黝黑的眼眸泛着凉薄的锋芒,而后对方若无其事地抄起筷子。
“愣着做什么?”青年不咸不淡的嗓音在客厅里响起。
——我敢让你们这两个祖宗洗碗吗?
夏油杰起身走向饭桌,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吐槽。
晚饭是宇智波斑做的,晚饭结束后的碗毫不意外是夏油杰洗的。
夏油杰在厨房洗碗的功夫,宇智波神奈躺在她伯父的大腿上消食,时不时摸摸酒足饭饱的小肚子,活似一只把肚皮光明正大翻出来的猫咪,浑身的毛毛都洋溢着懒散舒适的气息。
宇智波斑半垂着眼睫,眼皮动了动,像是在发呆,但是宇智波神奈知道他在思考,思考他刚才听到的事情。
眼睑抬起来的时候,一只白花花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宇智波神奈抓住他没有戴手套的手,晃了晃。
“抱歉。”宇智波斑轻声说,“我生气了。”
所有在「灵视」范围内的负面情绪都会涌进宇智波神奈的大脑里,对大脑造成沉重的负荷,所以宇智波斑在宇智波神奈面前,总是想尽办法放空自己的大脑。
“我不会在乎每个人的愤怒。”宇智波神奈耷拉在沙发上的腿晃了晃,“因为我偏心。”
“所以偶尔生气也是可以的。”宇智波神奈眨眨眼睛,“我并不讨厌。”
宇智波斑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小孩儿光洁的额头和霜雪一样洁白的发丝上,仰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发丝翻起,细腻的发根在视线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将偏心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意外地感觉不讨厌。
……
过程虽然很坎坷,可是顺利被人从警察局捞出来了,警方那边没有留下案底,只是象征性地给出了警告,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真是可喜可贺。
以上是宇智波神奈发自内心的想法。
……个屁。
以上是夏油杰发自内心的想法。
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处在青春期,大脑尚且为发育成熟,处在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想法存在叛逆的成分可以理解,哪怕是一直以来在他面前听话乖巧的美美子和菜菜子都不能避免叛逆期的到来,着实让他头疼了好一阵子。
十五岁的女孩行为举止有些异于常人完全能被理解,前提是她是个真正的十五岁孩子,而不是披着十五岁未成年JK皮的千年老妖。
这人的叛逆期怕是从一千年前开始就没停过。
被宇智波斑从局子里捞出来的夏油杰无能狂怒,委屈得只能眼神谴责这个没心肝的小王八蛋。
能成功管住鸡掰猫的只有鸡掰猫的饲主,可惜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对鸡掰猫实施强硬手段的态度,任其放飞自我自由飞翔。
从局子里被捞出来的第二天,夏油杰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自从和五条悟那个狗逼进了局子,平淡无奇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秘密既然已经不是秘密,那也没有继续遮掩的地步,于是夏油杰出门的频率开始大大增加。
某天出门到楼下便利店打个酱油的功夫,他就和五条悟迎面撞上了。
便利店的自动门在背后缓缓合上,夏油杰提着鼓鼓当当的购物袋,满脸麻木,身上套着宽松的T恤衫,脚下踩着一双拖鞋,这副久未出门的宅男样子,完全和过去的极恶诅咒师是两个人。
上一次见到他这幅样子还是住在高专的学生寝室的时候。
居民楼笼罩在清晨薄薄的雾气里,像是遮掩上了一层纤薄的雾纱,被扭曲的光线显得格外柔和。
两个人就地坐在了便利店门口摆放的长凳上,夏油杰在购物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草莓味的大福扔到五条悟手里,又从购物袋里掏出了一盒烟。
视线停顿在烟盒烫了金箔的包装纸上,反应过来后,夏油杰稍挥了一下手臂,手指一松,脱手的烟盒被甩到五条悟手里。
“帮我转交给硝子吧。”夏油杰弯着腰,手肘靠在膝盖上,大半张脸笼罩在薄薄的阴影里。
五条悟先是看了被扔过来的大福,“就没有喜久福吗?”
“我可没工夫跑到仙台去给你买正宗的喜久福了。”夏油杰耷拉着眼皮。
五条悟啧了一声,撕开大福的包装咬了一口。
五条悟的大拇指指腹摩挲着烟盒光滑的表面,抬起一条大长腿压到了另一条腿上,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硝子已经戒烟了哦。”
“你留着自己抽会比较合适。”五条悟说。
“我也戒烟很久了。”夏油杰说,“家里有孩子。”
以前是菜菜子和美美子,本着不能教坏小孩子和让小孩子抽二手烟的原则,就算要抽烟,夏油杰也会跑到阳台去抽,从来不在两个孩子面前抽烟。
到了宇智波神奈这里就完全没机会抽,且不提当狐狸的日子,宇智波斑的自律性很强,能打破这一点的只有千手柱间,十多年丧偶式带娃只为让孩子健康成长,虽然结果也不咋地,可是让他女儿抽二手烟,想不都用想,宇智波斑绝对手起刀落。
“那个和宿傩认识的孩子?”五条悟的语气漫不经心,像是随口问起一样,末了又抬起手中那只被咬了一半的大福,左瞅瞅右看看,嘴巴撅的老高,不高兴地开口,“大福也是给她买的?”
“啊。”夏油杰说,“口味跟你的差不多。”
都是死忠死忠的甜党,一顿不吃甜的都要囔囔个没完没了,偏偏宇智波斑喜欢惯着她,顺理成章地被养成了个混世魔王。
“我说你啊,这么久不见,又从哪里找出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六眼?”五条悟抬了抬眉梢,金属的墨镜边框迸射出亮眼的光芒,张嘴吞掉了另一半大福,“忧太和里香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
夏油杰眼角抽搐了一下,“这可跟我没关系。”
薄薄的日光泼洒到脚边,光影交接的地方划出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屋檐悬在头顶,公交车拖着尾气从眼前晃过去。
“而且……”夏油杰动了动嘴唇,“不是我找到的她,而是她找到的我。”
太阳升起来后的气温一点点地升高,泥水铺开的路面被烫得暖烘烘的。
夏油杰抬起手臂,单手托着腮,耷拉着眼皮,“而且,你应该问五条家做过什么。”
一千年前,导致麻仓奈奈死亡的人不仅仅只有两面宿傩,还有顺水推舟的五条家和藤原家。
藤原家想要压制麻仓叶王,五条家想要从麻仓叶王手里夺回流失在外的六眼,两家在利益方面可以说是有共同话题。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句话有时候说的很对,两家虽说因为祖上的关系不对头,但是利益统一的基础上,会产生共同话题也没有问题,必要的时候可以小小的合作一下。
五条悟皱了皱眉头,“我是五条家的代行人。”
从十六岁开始,五条家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但只是这十几年的事情。”夏油杰接上了他的话。
五条悟沉默了。
“看好你的学生。”夏油杰说的是虎杖悠仁,“她可是记恨宿傩记恨得牙痒痒。”
“哇哦。”五条悟兴趣上头了,整个人像只不安分的鸡掰猫一样,骨子里无时不刻不在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用一本正经的姿势,少女的娇羞口吻开口,“可怕。”
眉梢抽了抽,夏油杰强行忍住要抽人的**,“你在乎你的学生,她可不在乎。”
你死,他死,只要不是被她偏心的人,都无所谓。
一个虎杖悠仁而已,来多少她都可以杀多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那种。
五条悟更感兴趣了,“都是六眼,看起来得找个机会聊聊天。”
“……”
聊你个大头鬼,你俩有多远离多远。
两只鸡掰猫,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周围人的心脏想想。
“杰。”五条悟托着腮,偏着头看着大半张脸笼罩在屋檐阴影里的人。
薄薄的日光漫过阴影边缘,被风雨磨得圆润的纹理映在长凳表面,夏油杰坐在长凳上,乌黑的发梢顺着地心引力垂下来,松散的状态逐渐和十多年前的高专重合在一起。
“你还讨厌没有术式的普通人么?”五条悟下意识地开口。
夏油杰半合的眼皮动了动,毫不犹豫地开口,“讨厌。”
术师也好,非术师也好,各式各样的人渣到处都是。
咒术师的圈子里不会有普通人参与进来,强大的咒术师会遭受弱小咒术师的忌惮,打个比方,就像是咒术师处在没有术式的普通人之中一样,过于优秀,势必会引来他人的忌惮,过于强大,势必会遭受到弱者的恐惧。
人类从头到尾都是无可救药的生物。
一尘不染的理想对这个世界来说太过奢侈,最后都避免不了亲手践踏的悲剧。
他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猴子。
“这些事情姑且先放到一边。”夏油杰打断了这个话题,“你是怎么处理我的尸体的?”
“嗯?”五条悟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眼生龙活虎的夏油杰本人。
“我说的是被你杀死的那具身体。”夏油杰突然很想抽根烟,“这具身体是麻仓叶王用术式构型参考我以前的身体做出来的。”
“通灵王吗……”五条悟摸着下巴,墨镜后的双眼翻出幽幽的弧光,“做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别扯开话题。”夏油杰说,“你没有把我的身体交给硝子吧。”
五条悟没有回答,夏油杰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和宇智波神奈想的一样。
不出意外的话,那具身体已经被人拿走了,夏油杰的太阳穴跳动了几下,有些艰难地开口。
“有件事情我必须得提醒你。”夏油杰说。
……
一百五十多年前的故事放到现在说起来,感觉像是蒙上了沉重的面纱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起来。
五条悟难得保持安静开始听夏油杰讲故事,短短几句话后,他搞清楚了一件事情,那个女孩和两面宿傩的确是熟人,还是认识了一千年的老熟人。
一千年前的六眼,这么算下来,她算是五条悟的祖先。
从菅原道真之后,几乎代代的六眼都会诞生在五条家,唯独那一代六眼出现了意外,一个隐形人一样的庶子从家族出走,和没有术式看不到咒灵的女人生下了孩子,即使没有六眼,那个庶子也是菅原道真的后嗣,依旧有诞生出下一代六眼的几率。
那个年代的异于常人就是违背天理的异端,生来六眼,放在普通人眼中就是避之不及的灾祸,再加上她出生之日也是父亲死去之时,麻仓奈奈顺理成章被生下她的女人恐惧和厌恶。
再后来像是被命运驱使一般,同样立于凡人之外的麻仓叶王收养了她,就像是两个异端同时接纳了彼此一样。
生离死别,从老熟人重逢到两代的六眼齐聚一堂,最近出人意料的事情好像意外地频繁。
“一千年么……”五条悟的五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表情若有所思。
“活了一千年的人不止她和麻仓叶王。”夏油杰说。
“但这和你的尸体有什么关系?”五条悟突然开口。
“你听过死灭洄游么?”夏油杰问。
五条悟示意他解释。
天元的理念在奈良时代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和传播,延续到星浆体事件发生的盘星教就是最好的证明。
死灭洄游是个仪式,即便是放到平安时代也鲜少有人知道,麻仓叶王算是知情人中的一个,活人的事情他几乎什么都知道,麻仓奈奈会知道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可是时间继续往前推进到奈良时期,条条框框的规则随着时间的积累必然会出现漏洞,年代久远的结界势必也会留下空隙,死灭洄游的诞生便是通过这些结界的空隙。
“说创造这个仪式的人是天元大人也没有错。”夏油杰说。
死灭洄游规则的根本基础就是天元。
“这个仪式初次出现是在比平安时代更加久远的时代。”夏油杰说,“四百年前被人重启。”
“她和宿傩是参与者。”
“有人想要重新在现在重启这个仪式,最大的障碍就是你。”夏油杰动了动嘴唇,“悟。”
很多事情已经不能追究了,放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咒灵爆发式增长,诅咒的环境倒是达到了标准,但是很多事情已经和四百年前不一样了,在六眼存在的时代重启死灭洄游,难度要高得多,能利用的条件得竭尽全力利用起来才行。
“这个仪式的基础,是天元大人设置在日本各个灵场的结界。”
“我的咒灵操术可以大大省略掉其中一些步骤。”夏油杰说。
咒术的利害关系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钻规矩的空子,在衍生出新的规则,如同事情的好坏相依,原本这些结界的作用是用来抑制咒灵的产生,结果放到今天却被人钻了空子,起了反作用。
“四百年前重启死灭洄游的那个人还活着。”五条悟摩挲着下巴,给出了肯定的结论,“而且盯上了你的术式。”
“有线索么?”五条悟说。
“有。”夏油杰说。
……
宇智波神奈自认为明治时代过去之后,可是安分了不少,可惜落在夏油杰眼里,她的安分仅仅是懒癌作祟。
十九世纪初的时候,是日本城乡的农民与市民暴动得最厉害的时候,江户幕府的幕藩体质发生剧烈动荡,美国的舰队恰好在这个时候撞碎了日本对外竖起的隔阂,大量的舶来品顺着海岸和港口涌入国境。
人类快速发展起来的工业带动了信息传播的速度,从古旧的信鸽到手摇式电话机,过去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传达的消息到了工业蓬勃发展起来的大正年代一个时辰就能传进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咒术界那帮泥古不化的蠢材奉行从古至今传承的制度,可是仍然会借助这些工业革命带来的福音。
旧账真的要翻起来的话,那得从明治天皇实施改革的1868年初夏开始。
她生在加茂家,在血缘上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叫加茂宪伦。
她还有个早早死去的侍女,叫做理穗。
羂索的行事风格精神,计划详细而周密,最堂而皇之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一次是在一百五十年前,他占据了加茂宪伦的身体,登上了有史以来权力的最高峰,御三家之一加茂家的家主之位。
也许加茂家还存在些零散的记录,可惜咒胎九相图的事件,在人尽皆知之前就被迅速销毁的差不多了,能幸存下来的数量估计不会太完全。
写在纸张上的东西和传闻,哪有从当事人嘴巴里说出来的有说服力?
“加茂青鸟,这是她一百五十年前的名字。”夏油杰轻声开口。
她的侍女理穗天生具有非常特殊的体质,天生就能引起咒灵的喜爱,并且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上咒灵的孩子,从被发现这种体质开始就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迫害,直到加茂青鸟把她从外面带回加茂家。
加茂宪伦在某次外出回来后,额头上就多出了一条蜈蚣一样狰狞的缝合线,人们只当是在外头受了伤留下来的伤疤,并没有过多的揣测和疑虑。
羂索的性格在某些方面也可以称得上是猎奇,对这样体质特殊的侍女产生兴趣完全在情理中,可是这个侍女是在加茂青鸟眼皮子底下,在老虎的栖息地里,即便只是不起眼的一草一木,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直到加茂青鸟因为在外面杀了人被逐出加茂家,正式被通缉为诅咒师,那个叫理穗的侍女得到消息后就不愿意再继续待在没有主人的加茂家,收拾行李紧随其后离开了加茂家,开始四处寻找不见踪影的主人。
灾星离开了家族,对其他人来说是皆大欢喜,谁也没想过那个侍女会再次怀上咒灵的孩子,遭受迫害的人生还在继续,她抱着不人不鬼的孩子遗体从隐居的小镇逃到了无人问津的寺庙,而加茂宪伦就居住在那座寺庙里,就像是刻意等着她把孩子抱过来一样。
九次怀孕,九次堕胎,人和咒灵产下的孩子,加茂宪伦在其中混入了自己的血液,因此制造出了咒胎九相图。
加茂青鸟掀开了加茂宪伦的头骨,砍掉了他的四肢,找到侍女的时候,她连基本的人类姿态都不再拥有,苟延残喘,余下的只是被咒灵腐蚀过的身体。
加茂青鸟亲自动手杀了自己的侍女,结束了女孩短暂又悲惨的一生。
那也是近代以来,动静闹得最大的事件。
……
夏油杰在五条悟难得的安静里说完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日轮一点点地爬上天空,金色的阳光顺着繁茂的枝叶罅隙渗透出来,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上午,宇智波斑外出了,夏油杰该回去做饭了。
夏油杰原本打算大家各回各家,没成想五条悟一路尾随到了他家。
刚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的手停在了锁孔边上,夏油杰转头,“你要做什么?”
“郑重的拜访一下自己的祖先而已。”五条悟闻言,表情一本正经,满脸的“你信我”。
夏油杰:“……”
我信你个泡泡茶壶。
“而且我们……应该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五条悟自言自语一样开口。
夏油杰顿了顿,莫名想到宇智波神奈对五条家构造特别熟悉,排除掉和江户时代的六眼是旧识这件事情,她应该在二十世纪末,也就是五条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在五条家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么和五条悟相识也不意外。
夏油杰:“……”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夏油杰还没有反应过来,五条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他手里的钥匙,干脆利落地把钥匙捅进锁孔里,反手一拧。
门开了,夏油杰没来得及阻止,五条悟连鞋子都没脱,开着无下限迈着大长腿,光明正大地私闯民宅,转头就和窝在沙发里抱着九喇嘛和薯片的宇智波神奈对上了目光。
沙发上散落着吃空的饼干包装袋,电视的屏幕不停变化着画面,遥控器被扔在沙发的角落里,女孩白皙的双腿耷拉在沙发的扶手上,时不时晃两下。
窝在沙发里的小白毛嘴里还塞着薯片,啃出一片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夏油杰:“……马上要吃饭了。”
“这不是还没吃嘛。”宇智波神奈咬掉了嘴里的薯片,薯片渣渣掉到了九喇嘛的毛毛身上,气得狐狸用尾巴抽她。
宇智波神奈摸了摸嘴巴,目光落在五条悟身上,又转移到了夏油杰身上,意味深长地开口,“带朋友回来了啊。”
夏油杰:“……”
不要用老妈看到自闭儿子某天突然带朋友回来的欣慰口味说话!明明他才是这个家里的老妈子!
五条悟嘿咻嘿咻地迈着大长腿凑到宇智波神奈跟前,两手抄在口袋里,弯着腰,居高临下打量着坐在沙发里的小白毛。
“这么一看,你跟我的确挺像的。”五条悟说。
宇智波神奈摸了摸九喇嘛的毛毛,“长大了。”
口吻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夏油杰更确定了这俩认识。
心里的猜测在某种程度上被证实,五条悟慢慢地开口,“五条叶月。”
夏油杰:“……”
这名字听起来好耳熟。
“说起来,我可是买了你的专辑和录像带哦。”五条悟慢悠悠地开口,“可惜你死太早了。”
“人红是非多。”宇智波神奈说,“我很忙的。”
想当初她可是红遍全东京被千万粉丝追捧的当红偶像。
夏油杰:“……”
“现在你又是谁?”五条悟眯了眯眼睛。
“你猜,猜中了就告诉你。”宇智波神奈弯起唇角,露出的笑容和夏油杰童年舞台上的歌星多有相似。
夏油杰:“……”
童年女神的滤镜在现实生活里碎得一干二净,夏油杰恨不得就地打死这两个王八蛋。
杰杰:塌房了塌房了!!!
奈奈和大爷第一次重逢是在平安时代的新尝祭,找回饲主(叶王)家的猫咪被大爷当场揪住了后颈皮,拎到了自己家。
大爷:你的猫上一秒your,下一秒mine,我抓到了就是我的。
第二天的新尝祭,光着屁股的万当着人民群众告白大爷,里梅的醋坛子当场打翻。
奈奈:这瓜解渴jpg.
PS:
加茂青鸟是奈奈一百五十年前的名字,和加茂宪伦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所以算一算,奈奈算是九相图的……小姑妈?
胀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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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暮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