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时候,我在上班的路上遇到了太宰治。
见到他时,这人正吊在树上,见到我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有心思朝我挥挥手:“沙希,早上好~”
我的确听说过他有着常人难以理解也难以企及的自杀爱好,但还是第一次撞见这样的场面。
看着在树上晃来晃去的太宰治,我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确认了一下此人的确为那个混蛋、这棵树的高度也还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之后,在原地跳了两下,最后蹬着树干成功地借力爬到了树上,把太宰治给救了下来:“虽然之前就听说过,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您还真是热爱自杀啊,太宰先生。”
他并不介意似的挥挥手:“见到这棵树很结实的样子,就想着上吊也不错。不过还是预估失误了,本来是想要追求无痛自杀才选了这么软而宽的绳子,结果完全是上吊健康法嘛!”
这段话让我忍不住皱眉。
并不是介意他自杀的做法……说实话,我没什么意见,也不会想着去“改变”“拯救”之类,现在皱眉,更多的是因为对方在面临生死这样的话题时也扑面而来的轻浮气息,也因为就算在这种时候——太宰治他也正说着谎话。
——他并不想死啊。
“虽然我的确没什么脑子,但是,太宰先生,撒谎也要稍微认真点。”几天以内被折腾了这么多次,我反而没了脾气,只好看着他的眼睛,颇为无奈地说道:“对您来说,生死或许并不重要,然而也不是远什么能够被当作是手段和筹码的事……您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嗯,有哦。”太宰弯了弯嘴角:“我想邀请沙希和我一起殉情。”
我嘴角一抽。
“心眼”开始疯狂地警报:假的假的假的!骗子骗子大骗子!
“先不说大早上邀请女孩子殉情这件事听起来有多么奇怪——我和您之间有‘情’这码事吗?”我颇为头疼地说道:“要殉情的话,至少应该是情人的关系吧?我和太宰先生连朋友都还不是,提出这种要求实在是有点离谱……”
“有道理,沙希。那么,你愿意成为我的情人吗?”他笑着问道。
我严肃地摇摇头:“恕我拒绝。”
被说了一路“好过分”“看看我嘛”之类的话之后,我终于带着限定尾巴·太宰治抵达了我的工作岗位:“太宰先生,现在姑且算是工作时间吧,您难道没有工作吗?”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邀请他离开,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沙希果然好有趣,所以之前装出一副普通人的样子是不想我黏上来吗?”
我不愿撒谎,索性点点头:“是。”
“果然好过分。”他歪着头看我:“为什么呢?沙希难道不喜欢我吗?”
我浏览着手中的文件,一心二用地回答他:“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直觉告诉我会很麻烦而已。现在看来,结果是我的直觉难得这样准确,太宰先生果然很麻烦,一直让我想起在港口Mafia时候的事情。”
“沙希在港口Mafia过得不好吗?”
我合上文件,在封面签字:“不,不如说太好了。”
虽然说起来很可笑,但是我曾经真切地期盼着我的日子能够永远永远那样进行下去。
“因为太幸福了,才不想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我语气平淡:“太宰先生,我要工作了,也请您去工作吧。”
*
然而,麻烦并没有就此结束。
以最高的工作效率处理完堆积的文件打卡下班后,我回到家里,在进门前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邮箱——然后就在家门口的邮箱里面,看到了署名为“太宰治”的粉红信封。
出乎意料的是,这封看起来像是情书的信并没有写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是相当工整地抄了一段诗:
“我的佳偶,你甚美丽!你甚美丽!
你的眼睛好像鸽子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句诗应该出自《雅歌》——我实在没想到太宰治这种人也会看《雅歌》,还以为他并不会对这类宗教相关的书籍感兴趣,也无法想象他看《雅歌》时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摇摇头,正准备拿出钥匙开门,却忽然感到一股视线正在不远处盯着我。
……最近一直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书,应该没有会找上门来的仇家或任务对象;如果是港口黑手党追查叛逃者的人,动静会比这要大上一些;劫匪之类就不太可能了,这层公寓应该都是政府相关部门工作的人员,是受到保护的——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藏在角落的人先发声了:“沙希,是我~”
……啊,是太宰。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你怎么在这儿?现在已经很晚了。”
“因为想和沙希约会啊。”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追求沙希,按道理来讲,沙希会给我一个机会的吧?”
我并不这样觉得:“无论太宰先生从哪里得知的这份攻略,这份攻略实在是糟糕透了。我并不是什么聪明人,所以更喜欢有话直说——之前我应该曾表露过,我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太宰先生追求、或是说得到的东西,如果您认为有,也不应该采用我最为讨厌的方式。”
太宰治却并没有丝毫动摇地向我提问:“沙希是教徒吗?”
听他这样说,我便知道他并不相信我的话,只好顺着他的问话答下去:“并不是。”
“但是沙希好像对《雅歌》很熟悉的样子。”他看向我手里的信纸:“还有些怀念……总之,情绪很复杂的样子。毕竟是《圣经》的一部分,所以随便猜了猜。”
“……只是一点个人爱好。”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雅歌》相当感兴趣。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我自然只会避开:“太宰先生又是为什么这样熟悉《雅歌》呢?”
他眨眨眼:“也是一点个人爱好。”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正当我苦思冥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甩掉这人赶紧进家睡觉的时候,他又说话了:“刚才沙希说我这是错误的攻略方式,那么正确的攻略方式是什么呢?”
我沉吟片刻,“大概……并不存在吧。因为我完全没有恋爱的打算。”
“可是沙希不是说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吗!”太宰治不知为何,相当谴责地说着:“如果沙希真的是普通人,现在这个年龄应该正好向往着恋爱吧,不应该是只要有人告白就会答应的吗?我可是连情书都写了,真的相当努力了!”
“那我就是普通人里不怎么喜欢恋爱的那部分。”我并没有被他的话骗到:“这种也是很正常的吧?”
太宰治点点头,然而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所以就是无法攻略咯?这样的游戏可并不存在啊,沙希。”
我微微一笑:“太宰先生难道还没有发现解开谜题的钥匙吗?”
“钥匙倒是有很多,然而你的身上并没有锁。”太宰治感叹道:“沙希还说自己不聪明,明明是相当聪明啊。”
听着他半真半假的说着,我又有点头疼了:“……太宰先生,我的确已经把钥匙给过你了。”
太宰治讶异地看了我一眼,略一思索,笑着抬起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那句话无关紧要。”
“很重要。”我说,“大概是我为人的准则和基石吧,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并不喜欢太宰先生。”
太宰治轻轻笑了起来,并没有理会我的言语攻击:“有话直说吗……那么,沙希,和你说那些话的人,是织田作吗?”
……虽然我很想承认,也很想听到织田先生对我说那些话,但并不是他对我说了那些话。
然而,太宰治这样的问话,还有那天在休息室他听到我的回答时不同寻常的反应,让我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也许,织田先生对太宰说过类似的话。
而坂口先生曾经推动了织田先生的死亡。
我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明白了坂口先生当时为什么会找到我,并且“祈求”我活下去。他无法对太宰说出抱歉,也无法对织田先生的死亡负责,因而在种种原因之下承担了织田先生的角色,对着像太宰一样无法走下去的我产生了移情作用吧。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又是假的。
算了,也不是什么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那些话并不是织田先生对我说的。”我意外平静地说道:“是另一个人对我说的……姑且算是承诺一样的存在。”
“你答应了什么?”太宰治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沙希,你一定答应了什么吧。”
我喉咙一梗。
要继续说下去吗?再说下去,就要涉及那些从来没有说出过的想法了。
那些非常、非常不妙的想法。
我看着太宰治,对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日里轻浮的笑意,而是平静的,甚至能捕捉到些许哀伤的痕迹。再继续探究下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雾蒙蒙的,像是横滨港口六七月的连绵阴雨,我几乎能够感受到那潮热的气息。
……也许,他是可以理解的。但也有可能是,我看到的一切也不过是太宰的某一个假面——尽管他现在并不像是在演戏,我这样怀疑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人道,可天性使然、异能使然,我实在没有办法对这个总是撒谎、又太过聪明的人付出多少信任。
然而,想了这么多,其实也没过去多久,太宰仍然平静地看着我,仿佛他已经为这个答案等待了很久。
我垂眼看向自己的鞋尖,踢了踢并不存在的石子,突然有了决定,咬了咬牙,说:“太宰……实话来讲,我并不喜欢你,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大概能够理解吧。我的想法。”
“我当时答应的是‘赎罪’,期限是两年。”
“但我答应的也不只是‘赎罪’。”
“我答应那个人的是,活下去,至少再活这两年。”
……沙希的大丧逼属性完全暴露了。
本文黑泥的本质也暴露了,没想到吧.jpg
虽然说我也很想发展一下其他感情线,但是在时空跳跃**之前,大概只有太宰和安吾会和沙希说说话了——毕竟沙希是一个压根没什么朋友的人。
以及本章之中太宰给沙希写的情书,出自圣经中的《雅歌》,算是所罗门王写的情诗。这几句是用来赞美爱人的纯洁、美丽,在太宰那里就有点“你一无所知”的意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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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鸽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