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在失去的时候,人们总能敏锐地感知到失去的存在。
是一种,眼睁睁看着失去又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玩家的来历很神秘,飘忽不可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总会有家,不论是落脚地,还是栖息处。总会有一个客观物质名为家的存在。
但小林住在哪里?她从哪里来?她又要从哪里去?
小林和住在月球上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还好吗?”
隔着几米的距离,狱寺隼人看着虚弱的小林,她的情况算不上好。他问。
“你还好……吗?”玩家转过头,看着满身是血的狱寺隼人。她问。
而后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两个人都很狼狈,或许两个都很狼狈的人看见了对方狼狈的样子。两个人同频地笑了出来。
冷嗖嗖的凉风,刚才激烈打斗飞扬起来的土粒,悄悄混入风中。树叶悄悄地流动,但仍是不是发出碰撞的声音。
黑暗的世界,狱寺隼人借着点点星光发现小林的眼睛透亮。
“你还在。”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老实说,狱寺隼人也不知道自己突然说处这样一句毫无头脑的话。
“不过也没关系了,你还在。”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其实傻傻的。”说完这句话,玩家似乎被风吹动了身体。她飘飘忽忽。
狱寺隼人这次终于敏锐察觉到这一点。他蹲到了玩家面前。他颇为无奈地说:“上来吧。”
玩家拍了拍狱寺隼人的肩膀。“你才多大,就学会背人了。”
狱寺隼人像是突然被点爆的火焰:“坏女人,你等会死这里了,十代目会着急的好吗?”
玩家趴在狱寺隼人的肩膀,她放松了力气,她拉长了腔调,懒洋洋地说:“他们去哪里了?”
少女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少年耳朵的软肉上,像是撬动了僵硬的蚌壳,裸露出来的肉被风轻轻一刮,就会做出微弱的反应。
她的声音很好听,有点失真的同时又好像和他的耳朵没有任何距离,如同前世的遥远真切。
狱寺隼人红了耳朵。火焰被这口气一吹就吹灭了。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们走散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会找到他们的。”
“哦。”
身后轻轻的回应声像是极大的鼓舞了少年。刚才严肃的氛围统统不见。像是对未来有了期待般的欢快,少年问道:“你以后想去干什么。”
玩家趴在狱寺隼人有些摇晃的后背。头顶应该是一突一突的星星,月光落在玩家充血的眼里倒也显得足够明亮。
走路的声音,石子碰撞的声音,骨头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
玩家突然觉得人活着好像就是为了死亡。
少年叽叽喳喳在说着要带玩家去Italy 去china 去America,要带玩家吃意大利奶酪,要去吃中国火锅,要去吃美国汉堡。
他说未来十代目会并不会邀请玩家来彭格列,不过如果她想的话,可以去当秘书。
他说十代目事情太多了,秘书工作很多,不如当他狱寺隼人的秘书。
他说如果玩家喜欢海棠花,他可以给玩家种满一大片海棠,如果她还喜欢别的花,他们可以一起开个花店。
他说他想知道为什么玩家身上会有一条蜈蚣式的红色疤痕。他说他很喜欢,有或没有都很喜欢。
为什么啊。
玩家闭上了眼睛,她能看见一条生命的线,人们总说人生是抛物线,但彼刻她想努力扭曲这条线,把它变成一半圆润一半残缺甚至截断的不规则路径,从而避免人生的后半场会面临的无力的下坠和拖沓。
但怎么办呢。
她好像停止不了生命的流逝。
“还有6分钟。”她说。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没力气了。狱寺隼人还在叽叽喳喳计划他们的未来。
他说你喜欢炸药吗,你喜欢项链吗,你喜欢机车模型吗。他在想玩家的生日送什么礼物好。
“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算了,你应该也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了,你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的。”
“对了,今年跨年的花火大会,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我有两张票。”
说话说到后面总是又久又长,像回环反复的音乐盘旋不止。
狱寺隼人还在期待着他们的未来。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说话的**好像是从骨头里挤出来的泡沫。
狱寺隼人上扬的话语。好真挚啊。
玩家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沉溺在二次元世界里。
太真实了,太真挚的感情了。
一丝甜滋滋的感觉。
玩家能感觉到她的心脏跳得那么有力,她的喉咙干涩即便双唇紧闭着,似乎有气流不断向上即将冲破嗓子,而她倔强地用舌头抵住了它。
时间的重复,
只不过是地球绕着它的恒星又转了一圈。
每个人都是渺小得看不见的灰尘,光透过才知道它的存在。
但不是,我们
只是离得太遥远的行星,你看不见我,但我一直未曾停止发光。我会在历史的长河中湮灭,没人会记得我,但我曾短暂地着闪烁,不是吗?
像是永不停息的心脏,红色的血从玩家的左心脏迸发,途径她那思虑过多的大脑,懒情无力的躯体,隐藏在血肉里密密麻麻的神经末梢开始爆炸。红色流进玩家真实的肺里,玩家呼吸,玩家吐气。
玩家真实地存在着。
她说:“如果可以,我们可以去富士山看樱花吗……”
“樱花吗?樱花好像快落光了吧。”
“好奇怪,明明一周不到,这么美丽的东西怎么这么快就凋谢了。”
玩家闭上了眼,她说:“好可惜我们在这个世界相遇。”
一股喷涌的鲜血洋洋洒洒打湿了狱寺隼人的后背。隔着薄薄的布料,狱寺隼人能感受到血液的温度。
他着急了。
“小林,小林,小林……”他开始疯狂地呼唤。他说:“你千万别睡,好吗。”
他开始奔跑,用尽他浑身的力气。
他那颗心脏在胸脯里焦灼狂跳,怦怦地撞击肋骨。仿佛要冲破皮肉的禁锢,扑到少女身上去,企图温暖少女逐渐冰凉的躯体。
他反复念叨,小林小林小林。这次我们一定赶得及,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
他说:我们明明战胜了我们不可知的敌人,为什么呢。
他在咆哮,在崩溃。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感到身后的躯体正逐渐流失温度。
石子总是困扰人的。
着急的狱寺隼人摔跤以后在地上滚了两圈。身上结痂的伤痛又开始泊泊流血,他看着滚落在一边的玩家。他已经分不清她身上的血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咆哮说:“你不是有恢复的功能吗!”
“没有了哦,早就没有了哦,什么也没有了哦。”
狱寺隼人没有理会她的回答,他环抱住了玩家。开始奔跑。
跑到肺部出血,跑到脚上流脓,跑到磕破的头流下的血遮住他的视线。
天上的云啊
她还是飘走了
尽管
她曾久久停驻于他的波心
远方的海呀
千百年不曾移动过
他在此守候一条迷失的河流
可相逢
它不在海上。
最后,他在森林边缘放下怀里已经冰冷的小林。
他弯下腰,喘着粗气,跪倒在地,吐出那几句熟悉的脏话。一边含含糊糊重复着坏女人,笨蛋女人,疯子。只要破口大骂,眼泪就不会落下。
一边又暗暗思考这欺骗他的女人,这个最后都还在伪装纯真的女人。
然而,这烧灼着他的无力和尖锐的悲伤无法阻挡。
他只是希望与某人在一起,被真正需要,被触摸,他竖起耳朵分辦她是不是还有呼吸,他想抱住她,乞求她的原谅。
这个坏女人,我好想救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