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幽暗的宫殿,幽幽的鬼火颤颤巍巍,散发着无尽的寒意。
这里是黄泉,是亡者的归途。
此刻,叶月正温顺地伏在这座大殿的主人的膝上,女人的手穿插在她的发间,为她梳理及腰的长发。相对平安京女子,叶月的头发并不长。以前影视剧的里看到的平安京女子形象,头发长到拖地,一想到在走路的时候,头发在地上拖着,叶月就感到恶心。
“叶月,我很高兴。很高兴在母亲和男人之间选择了母亲。”
女人的嗓音带着极为蛊惑的味道,明知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母亲,但叶月还是温顺地回应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女人注视着叶月的面庞,随后笑了。
叶月已经猜出这个女人是谁了,哪怕不清楚日本神话的人,应该也听过这个名字,与其兄长伊邪那岐生下了日本诸神的众神之母——伊邪那美,在生火之加具土神时被烧伤,不久之后就病亡的女神。
她的兄长兼丈夫伊邪那岐因为妻子的死亡而悲痛欲绝,于是提剑杀死了火神。且为了见到妻子,不仅追到了黄泉国,还想要将妻子带回。可笑的是因为见到妻子腐烂的身体而产生了惧意,逃离了黄泉,并用千引石堵住了黄泉比良坂,以防黄泉女神追出来。
隔着千引石,伊邪那美发出决绝的誓言,声称每天要杀死苇原中国的一千个人类。
而伊邪那岐却说:“既然你要每天杀死一千人,那我就建立一千五百个产房。”
至此,这对曾经恩爱的夫妻彻底决裂。
叶月刚开始接触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觉得十分可笑,人类做错了什么要成为这对神经病夫妻对峙的筹码?
但如果细细思考,又并非是这么肤浅的理由。
而是伊耶那岐违反了与妻子的承诺。
她想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被丈夫见到自己不堪的模样吧。
虽说如此,古往今来一个道理总是不变的。
——不要接近男人,哪怕神明也一样,会变得不幸。
黄泉女神的真容早已腐烂,叶月所看到的不过是她幻化出的容貌,而这个幻化出的容貌则是与黄泉女神见面之人最亲近的女性,也就是叶月的妈妈奈奈女士。这也是孤独的女神为了挽留任何来到黄泉的人的手段之一。
在麻仓叶王和奈奈女士之间,叶月果断地选择了后者,哪怕知道对方不过是幻化出的容貌,叶月也不会后悔。而就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刹那,“麻仓叶王”的身体就化成了一缕幽蓝色的火焰。叶月在庆幸的同时,也在思考黄泉女神这样做的用意。为了挽留她而故弄玄虚,仿佛是为了招待她而特意做了一桌美味,过于声势浩大了些。
那么黄泉女神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有什么值得女神如此对待的条件吗?
等等,叶月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黄泉是亡者的国度,原身的丈夫麻仓叶王已死,灵魂自然也会在黄泉,到时候要是见到了会很尴尬的吧?
——不对不对,原来的叶月已经死了,她的灵魂自然也会在黄泉,那么……
黄泉女神作为黄泉的主人,是不可能不知道麻仓叶王的妻子已经难产而亡。可她依旧将她认作是那个叶月,也就是说……
她果然是身穿啊!
一想到这件事,叶月就感觉头疼的得厉害。
这种事实也太糟糕了……
叶月的眼眶里汇聚了珍珠,珍珠落到了女神的膝上,女神梳着发丝的手指一顿,而后抬起叶月的下巴。那张巴掌大的脸上如今仍是不断地滚落着珍珠,眼尾发红,惹人怜爱。
“我的孩子,留在母亲身边不开心吗?”
女神在温柔地笑着,但在叶月眼里,她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冷意。
“不是的。”叶月温声地应答。她合了合眼,又是一片湿润。从女神的膝上直起身子,叶月抬手抹着眼角道。“只是一想到不能和叶王大人在一起,就觉得十分痛心。”
女神听到这个名字,整张脸扭曲了下,即便很迅速地恢复了原样,但依然没逃过叶月的眼睛。
黄泉女神与麻仓叶王是有什么恩怨吗?
可麻仓叶王也才死了一月有余。
“我亲爱的孩子。”女神冰冷的手抚摸着叶月的面颊,温热的面颊令她沉迷。这个常年待在冰冷黄泉里的女人,已经有多年没有感受到温暖了。
叶月无声地仰望着女神,一股阴冷的寒意从脚底心一窜而上,令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这时,女神的声音从头顶传下,“那是一个骗子!一个无耻的骗子!”
那是咬牙切齿的,毫不掩饰的恨意。
饶是叶月,也不禁被这股恨意吓了一跳。她真的很好奇麻仓叶王究竟欺骗了女神什么,竟令黄泉的主人如此生怒。
她对麻仓叶王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
“我很开心。”女神又恢复了温柔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生怒的表情只不过是幻觉,“叶月选择了母亲。”她再一次说道。
叶月先愣了一愣,随即摆出一副脆弱的表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叶王大人怎么会欺骗母亲?”此时她忽而想到了什么,满含期许地望着女神,“母亲见到叶王大人了,他如今……”
叶月的话还没说完,女神伸出手指抵在叶月的唇上,也抵住了她未尽的话语。
“不要提那个人。”
她的声音很轻柔,轻柔得不可思议,宛若暴风雨前的宁静。叶月识趣地闭上了嘴,在对方的地盘上,她向来都很识时务。
殿中静默了许久,阴冷的感觉无处不在。女神有些累了,她挥了挥手,让叶月退下了,叶月才得以有了自由。而这自由仅限于黄泉。
她其实又渴又饿,黄泉的大殿中有茶水和食物,但她不敢喝也不敢吃,她曾听闻吃了黄泉的食物,就得永远留在黄泉。但奇怪的是,自始至终黄泉女神都未曾逼迫她吃下这里的食物。
她可以忍,只要不吃黄泉的食物,那她就还有可能离开黄泉。她的直觉告诉她,她还没有死。
更重要的是,她曾听说黄泉女神的手中拥有一支神笔,据说是有着可以画即成真的神力,也可以为任何事物赐名。如果有机会,她想要见一见。
叶月终于走出了黄泉宫殿,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声惨叫,尖利而痛苦,折磨人的耳朵。发出惨叫的正是被捆在柱子上的遭受火型的亡灵。人死后会变成亡灵,亡灵死后呢?亡灵没有死亡,它们会永远清醒地承受着火刑的痛苦。
真是相当残酷的刑法。
不知道前夫哥在不在里面。既然他得罪了黄泉女神,说不定很有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员。叶月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遭受火刑的是得罪黄泉女神的亡灵。她的目光寻了一遍,却未能找到麻仓叶王。
她走到其中一名亡灵的面前,面带期盼地询问:“有没有见过我的丈夫?他叫麻仓叶王。”
而亡灵只顾着嗷嗷嗷地惨叫,面容扭曲得仿佛在洗衣机里滚了一圈的纸巾。
接连又问了几个,一无所获。叶月收起来笑容,倒也没有失落。
虽然自己有可能就是那个叶月,但毕竟没有记忆,而没有记忆这种事自然不可能告知他人的。
不过刚才在宫殿里询问麻仓叶王的踪迹,女神都未曾告知她,显然是不会让麻仓叶王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所以不管她怎么找,都不会找到他。
这样也挺好,不用见前夫哥了。她实在不想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去见自己的“丈夫”。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嗓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背后。
叶月再一次被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到来,刚才这里根本没有站人吧?
面对叶月警惕的目光,鬼灯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他一旦沉思起来,那双三白眼就会眯起来,然后看起来就非常凶狠,尤其手中还拽着一根狼牙棒……
“不用这么充满敌意地看着我,我对乖巧的女性没有任何兴趣。何况你还是那个疯女人的客人。顺便,我是鬼灯,阎魔大王的辅佐官。”
叶月:……
疯女人……指的是女神吗?
不过她长得很乖吗?
叶月从不承认自己是个乖乖女,她只是会掩饰而已,实际上她还是相当恶劣的,尤其以捉弄自己的弟弟为乐。将自己可爱的弟弟打扮成女孩子,并告诉他这是他死去的双胞胎妹妹。那孩子一直以来都信以为真,每年生日都会上供一份生日礼物,当然最后都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她抬眼看着不速之客走到亡灵的面前,明明什么都没做,亡灵身上的火焰突然就更剧烈了,就像火中浇了汽油。
鬼灯就是那汽油。
她垂着眼,发觉鬼灯与亡灵的关系并不一般。
“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这里看一眼,就会觉得十分爽快。”
叶月:这是什么魔鬼?!
但叶月还是小声问:“您心情不好吗?”
鬼灯抬眼看了她一眼:“每天做不完的公务怎么可能让人心情好的起来。”
叶月:……
原来地狱也有社畜呢。
“真是辛苦啊。”她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此时鬼灯已经走到了叶月的面前,他比她高一个头,可以用居高临下这个词。
“你……跟那个骗子是什么关系?”
叶月缩着脖子,“骗子?您指的是谁?”这个人还真有气势,光是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大山覆盖了视野。
“麻仓叶王。”鬼灯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没有伊耶那美那般生气。
叶月更是惊讶得不可思议,她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叶王大人!难道您见过叶王大人?!那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鬼灯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在她渐渐堙灭的期盼下,才说:“里面的疯女人难道没有告诉你吗,麻仓叶王不在地狱。”
叶月:!!!
“或者说,那个家伙在死后根本就没来过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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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