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与谢野晶子在文件柜前往返很多次,终于找到了一张黑色名片。
她把名片交给正呆坐在原位的谷崎润一郎。
谷崎润一郎很认真地向她寻求建议。
她的建议?她的建议当然是——
必须去。
“今井手里的研究所设备精良,难得一见,能用在自己身上,谁都会觉得非常赚。至于其他人所说,会暴露弱点什么的……虽然有这个风险,但其实你没必要在意。”
一个在五年前需要被军警监视才能生活在横滨的特一级危险异能力者,如果想干掉加入侦探社没多久的未成年小社员,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何必迂回曲折,编造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答案只可能是今井真的在做这个项目。
“‘特一级’——?”
谷崎润一郎从未想过事实竟是如此。他在侦探社工作大半年都没见过几个一级,更别提“特一级”这种大多数时候只存在于规则中的东西。太宰先生是提过今井先生是个危险存在,但危险到这份上,也太——该说是出乎意料呢,还是吓人一跳。
既然是需要被监视的程度,今井先生怎么会加入侦探社。
“好像是……今井手里有一封出自社长旧识之手的推荐信,我记得是这样。”与谢野晶子整了整发尾,摘下蝴蝶发夹重新别好,继续道,“今井的身份,在侦探社里并不是秘密。只不过没人会刻意提起,特别是在他辞职之后。”但能自由活动的危险异能力者,一定是和异能特务科做过特别的“交易”,才能做到这一点。
“那么,当年监视今井先生的军警,就是侦探社现在经常联系的那几位之一吗?”有能力监视今井先生,实力也一定很强吧。
“不是。”与谢野晶子的思考停顿了一下,脸上忍不住露出讶异的神色,“……嗯?奇怪,我不记得那个军警……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说出这个结论,与谢野晶子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没见过?可今井先生在侦探社日常工作的话,作为同事,总会有与那个军警碰面的时机。
“理论上是如此。但你提醒了我,我才发现其实我根本没见过当年监视今井的军警。”
……怎么会这样。
与谢野晶子想不通。
但无论怎么说,危险异能力者的下场只有两种。不受异能特务科控制的就关押或抹杀;和异能特务科谈妥条件的,虽然足够自由,但余生也都在为一些人做事。
黑手党和犯罪组织的成员另当别论。
“今井如今的处境差不多是第二种,为一个并非特务科的政府内部保密部门‘卖命’。今井是个乐观的家伙,就算忙得脚不沾地,也只会觉得有意思。”
什么都有意思。
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有意思,会有叫声嘲哳难听的鸟飞过;脚底下踩的地砖有意思,说不定有谁为别人流的眼泪滴到过砖缝里;敌人嚣张跋扈的样子更有意思,因为几分钟后就会痛哭流涕。
“即使你拒绝,今井也不会生气的。他会去想其他出路。”
望了一眼还在和春野小姐一起喂猫的直美,谷崎润一郎低下头,观察起名片上的NFC标志。
幸运的是,电话一次就打通了。看来,今井先生没有在忙工作。
声音听起来心情也很好,旁边有他听不清的杂音,而且似乎在播放小提琴曲。
“你还是学生,对吧,明年才会结束高中生生涯。”
“啊,是的。”
“稍后会有人把测试内容和时间发到你的邮箱里,记得查收,十二月底前应该会开始第一次测试。有和你的个人行程安排冲突的地方,提出来让他们改。”
“好的。那个,今井先生……”
他有个问题想知道答案。
为什么今井先生会认为一个还在读书的人可以帮助自己进行项目研究?惭愧点说,他对自己异能力掌握的程度,很可能会让今井先生失望。
——因为!他一直以来只是普通的学生,然后,过着很正常的日常生活……既没有和今井先生一样有那么特别的经历,也不是擅长“战斗”的人。
1.
“但是,你是侦探社的一员,这能说明很多问题。”
今井元岚对电话那头说道。
技术支持……今井综合研究所?
白马探在画框外的加厚玻璃展示架上喵到了这么一行小之又小的字。
“原来你约在这里,是为了看你的研究所的新成品。”他早知道今井约他来画展的理由不会那么简单。
“佳织小姐顺手帮我做了涂层材料的测试,”今井元岚凑过去,细致地观察画布,“不过,只有研究员能看懂这样的状态意味着什么,我可不懂材料学……那就先这么安排,谷崎君,到时候见。”
新生代画师的个人巡回画展,来参观的很多是慕名而来的年轻院校学生,其中不乏艺术领域的魔鬼新人。
以白马探和今井元岚的年纪,混入其中,倒也难以分辨他们究竟是来看画展的艺术人士还是来闲聊的人。
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今井元岚的打扮。
“你怎么突然想到穿和服来。”白马探问道。
银灰色底调的设计,袖口领口边角都绣着海浪纹,剪裁和布料都是上乘水平,但今井穿和服的时机相当少见。
“这是我今年收到的生日礼物。最近几天天气很不错,所以穿来阳光底下看看效果。”
显然效果不错。用玻璃做镜子,他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除了不方便动作,没有问题——但社长即使穿和服也很方便给敌人一个过肩摔。
和社长相比,他还差得很远。
深秋的日光不像夏日猛烈,和煦明朗,但有些补光灯仍然需要照常点亮。
“我还是很好奇你的工作。”白马探轻声道,“什么样的工作才会和怪盗基德有交手的可能。”
面对友人直截了当的好奇态度,今井元岚揶揄道,“真不好意思,我签过保密协议。但如果别人机缘巧合下发现,那就不是我的责任。”
换言之,如果白马自己查到时之政府头上,是符合规定的。“你要把自己宝贵的侦探头脑用在追查朋友的工作上?即使你舍得,我也觉得是浪费。”
二人在每幅画前都会稍作停留。话题时而停驻在画作上,等附近专心致志观赏画作的游客走开,又很快回到怪盗基德身上。
那是个神奇的盗贼。
今井元岚说。
发预告信,警方解读,随后两方开始博弈,但往往结果是取中间值。
怪盗基德没有真的偷走已经得手的珍贵宝石,警方忙碌一整晚,最终也只是忙碌了一整晚。
“能让我看看那样东西吗?”
今井元岚没有拒绝,把他已经习惯带在身上的证件递给了“侦探白马”。
他面前的这幅画内容是札幌的雪。画面上,从花园里开走一辆黑色轿车,后排坐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像我。”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
白马探手上摸着证件,抬头去看今井指给他看的作画部分。
证件差不多是正常工作证件的厚度,外壳和纸张的材质也是,没有标明部门名称,压制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图纹。他翻到背面,背面摸上去比普通证件更硬,似乎塞着一张银行卡大小的硬卡片。
有淡淡的消毒酒精味。
今井左手戴了一枚指环。去年在伦敦的时候,这枚指环还没有出现。造型简单,没有多余的雕花,也并不镶嵌着什么。
他看到了画中人,是灰白色调画面的中心,从角度看,作画者似乎是站在二楼向下俯视,看到了这一幕。
“札幌确实是个看雪景的好地方。你是来见什么人的吗?”把图案纹样大体记下来,白马探把证件物归原主,“除了我。开办这场画展的画家,也在此处吧。”
被猜中心思的人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应该痛心疾首地哭着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就像被你逮捕的犯人一样。”
从旁边走过的路人听到这种话,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
——————
两人继续向更里面的展厅走去。
今井元岚洗耳恭听。
“你刚才递证件给我的手是左手。皮革有吸味特性,证件上残留的酒精气味很淡,意味着它不久前碰过酒精相关的东西,并非自身被酒精擦拭过。事实也许是你的左手用浓度不低的酒精擦拭过——又或者,你的戒指用高浓度酒精擦拭过。”
被提到的人笑着点头,承认白马说得没错,“但它只是一枚指环。”
“你过去不戴任何饰品,包括手环之类的东西。”这是他作为今井友人的个人经验,“一个二十多年都不戴任何饰品的人突然戴起‘指环’,是为什么?”
排除是审美变化的原因——设计上的问题之后再提,真相是,“指环对你有特殊含义。接下来,先思考指环的含义,还是思考你在见我之前为什么要给指环用高浓度酒精消毒……也可能不是为了消毒。”
正常消毒流程,不会有这么久的酒精气味留存。
他用自己从不离身的怀表算了一下时间,“即使你在见我的前一分钟刚把指环从酒精里拿出来,也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分钟。你是故意让指环附着对一些人来说非常刺鼻的酒精气味。”
今井手上的指环在灯光下依旧闪闪发亮,洁净如初。这意味着即使指环在高浓度酒精里长时间浸泡过也没有变色。“所以,指环的材质不是纯银,甚至不是‘银’。未知的材料,很可能是定制的。”
指环的设计毫无亮点,仅从审美上看,不可能让今井突然改变自己的习惯。那便会是情感,或者功能上的原因。
白马探语气有些不确定,“你和别人展开了一段新恋情?”
“没有……其实连旧的也没有。”今井元岚艰难地跟上白马的思路。
“嗯,我想也是。”白马探恢复自信。
如果是恋情,为什么不选择定制戒指而是看不出材料的指环。
一个对今井有特殊意义的非银制指环,却会任凭它在酒精里长时间泡着,只为让指环带上刺鼻的气味。
这意味着,今井很有可能会去见一个需要他利用酒精气味做什么事的人。
进行巡回画展的画家叫高羽佳织。他早前稍微了解过这位画家,现年三十岁,已婚,但另一半是谁,网上并未对此多做讨论。如果仅靠今井指着画开玩笑,就确定二人的关系,那不符合侦探的职业习惯。现在看来,事实就是,“那位画家,和你的某位亲人是夫妻关系。”
……真是精彩。
今井元岚在心中惊叹。
“几年前,佳织小姐和我的哥哥,今井秀也,结了婚。”今井元岚脸上的笑是无可奈何,但更多的是钦佩。
他侧身推开一道挂着“游人免进”告示牌的门,“虽然我只是顺便来见佳织小姐,但我现在有点害怕‘侦探’这种职业了。”
“如果这是对我的赞美,那我收下了。你的证件背后是什么。”
证件背后?
今井元岚重新把友人在意的证件拿出来。他盯着暗棕色的皮革,用指甲敲了几下,思索一阵后才想起白马指的是什么。
“据我的上司说,是一张拥有最权限的……卡片?还是芯片,总之是类似的东西。”如果要用,就必须得拆开证件。
——————
闲人免进的门背后,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密室,筹办画展的画师正在安静无声的房间里忙于给被预定的复制画签名。
此时的最后一块拼图,出现在了白马探眼前。
一个“幼年人类”,站在靠自己的短手短脚根本爬不上去的椅子旁边,抓着椅子腿,没有哇哇大哭,而是好奇地歪着头盯着木头椅子看。另一位穿和服的金发女性无声地守在一边,但不出手帮忙,是一副纯粹长辈态度的人。
“元岚君,你能不能发明一个自动签名的机器?”
“我不是发明家,佳织小姐。”
棕色长卷发的女性看起来很是发愁。
身后堆了有近乎半米高的被预订的复制画,是已经签好名的份额。她似乎签出幻觉了,怎么有金色的字体在她眼前飘。
……下次,少夸下海口吧。
作者有话说之真的是作者有话说:
——真是精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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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没人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