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二举国之力取北燕。甚至用兵有如神助,一举击溃燕军防线,收复了大半魏国的失地。
这事仿佛是几十年平静生活里的一个汹涌波涛,掀的整个燕国都乱起来。不顾朝堂上乱七八糟的争论,宋延安排大王子监国,决定御驾亲征。
苦劝无果的朝臣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上效率极高的安排好一切,然后各部被迫进入备战状态。
临行前一晚,宋延照例去看望王后,王后照例表达着关心。
年至半百昭华性子越发沉静,但同他还能多絮叨几句。她保养的很不错,只是眼角细密的纹还是忠实反映着已走过的年岁。哪怕心态状态再好,也不会是二八芳华。
宋延将她的叮嘱一句一句记在心里,正在合算他有什么要嘱咐的时候,就见王后将一个玉符推过来:“妾在越国还有些部署,现下一并交予王上。妾提前恭祝王上大获全胜。”
宋延一惊,抬眼看向昭华。见她眼里含着担忧,就着推过来的动作顺势握住他的手:“王上此去亲征,妾无法同行,只是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烛火摇曳,给昭华整个人镀了一层暖色。她一直是个很好的妻子、很好的母亲、很好的王后,每件事每个角色都称职妥帖完美,未曾失过风度。此刻她的掌心湿润,指甲上的蔻丹掉了些许,就这样直接覆住他的手背。
宋延注意到了,并且清晰记得昨日她的指甲还是完好的。他反握住她,郑重道:“孤知道。”
养尊处优多年,最大的运动场所不过是校场围猎场。一下子这样行军,哪怕宋延心态良好也有点吃不消,可当着军士们的面也不能表现出来。不过越二明显也是吃不太消的。
看着对面军营里那个中老年人,宋延心里感慨。上次见时两人二十都不到,现在都开始渐显老态,而回望半生他们的野心仍未成。
宋延站在城墙上,同将士们做了一番演讲,然后在大将军的保护下回到府邸。
丞相去年告老还乡,朝臣们这些年也是多有变化,不知不觉间宋延登位时的老臣已所剩无几。大将军须发皆白,却瞧着精神矍铄,此次也是自请出战。
宋延一边看着各位将军们商量作战,一边思考着现下局势。他依旧不是很擅长这些,但依着原主的经验也能有些见解。
“莫不是有密探,不然怎么能这么迅速就将我们击退?”
副将说着下意识手往腰间摸去,摸了个空后才想起他们进府时全都卸甲去械。他吞了吞口水,看王上并无生气之意这才继续道:“三城呈犄角,一城被围剩下两城可迅速救援,且沿途关隘严密。越国如何能判断各个将军到底什么时候出兵,又是怎么样出兵的,这密探着实可怖。”
宋延顿了顿,也许并不是密探,而是越二又开挂也说不定?
“且越军有了新式武器,杀伤力同弩一样大,还省了换箭矢的时间。发射的那瞬不仅有火光还有声音,我瞧着像是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
“哦?”这是把热武器造出来了?宋延忙道:“可有一副?让孤看看。”
将士呈上来一把圆筒状的物件,宋延一看就明白了,这就是粗糙版的枪支。
这些年越二借由成帝系统拿出不少超出这个时代的东西,且都是适应于这个时代的制造。虽然很粗糙,但宋延都派人一一仿制出来,唯独枪械越二那里没动静,他也不能试图自己造。因为MD提醒过:原主再怎样惊才绝艳也不可能造出这些超时代的东西,请宿主不要自作主张,不然就要加失败点。宋延只好作罢。
这次他终于可以仿制了。
宋延同工匠们很快琢磨好用料画好图纸、甚至还改良下,就快马加鞭的送往后方制作。
新武器的事解决了,不怕越二再拿出新东西,只要他敢拿宋延就敢造。至于提前知晓燕军战略部署这事,宋延只有一个拖的法子。不管越二是什么外挂,总不会是永久的,无论限制是次数还是时间,只要多试一试便能拖到他外挂耗尽。但大将军认为当务之急是找出密探,宋延无法直言只能另想理由说服了对方。
而若要拖,这必须要他们守住前线的关卡。为此宋延绞尽脑汁来巩固城墙、布置防线,他不仅用尽原主的经验,还用尽了自己读过的所有史实和军事著作等,总算是在敌军疯狂的攻势下坚持到冬天。
燕国属北,早已适应这凛冽的寒冬,越军可就不一定。更何况他们固守,粮草兵马等后续供应不算费事。越军越深入,供给就越费力。越二不是没想过办法,但在这时代,受限于通讯交通工具路程,他也不可能让粮食马匹飞过来吧。
大将军瞅着机会声东击西,接着截了越军的粮道、烧了越军的粮仓,越军节节败退。
眼看越军陷入疲态,燕军派出两骑人马连夜突袭他们大营。而这两队铁骑离开没多久,越军竟连破两道关卡来到城下。
中计了!这一刻大将军便明白那两骑人马怕是有去无回,看了看现在城中残存的兵力,他请求燕王弃城出走。
宋延顿时懵了。
在大将军的连声催促中,他冷静下来:“此城一丢,整个中部便暴露于越军眼前。中部有三郡七城,到时数万百姓又该如何?再者这三郡土地丰沃,原魏国的粮仓便在此。我大燕本就钱粮紧缺,这处叫越军拿了去,于我军极度不利。”
“陛下只管走便是,老臣定会撑到援军赶来那刻。”
宋延哑然。古代作战调度有限,援军驻扎在其他周郡,赶来还需好几日。城内兵马不多,连今夜能不能撑过都难说。
大将军戎马一生,斩过单于、灭过魏国,战功显赫。现今已须发皆白,本该安度晚年却再次披挂上阵,此次更是可能以身殉国。即便上过战场,直面过战争的残酷,但宋延不得不说,面临此情此景他还是有些无法呼吸。
上次他作为一个普通士兵,在炮火连天的世界步履维艰,所求不过活命。这次作为一位君王,是绝对的重点保护对象,无数人会死在他前头,只求他能活命。
作为燕王,这次亲征、遇险便抛下将士,自己跑到后方安全区,于情于理都不能被诟病,甚至还有着“留住青山,从头再来”的大义。光是肯亲征就足够流芳千古了。更何况只是丢这一城罢了,再不济整个中部都丢掉,他燕国也不是完全失势,何苦在这里就冒险呢。且他在这里又能如何,既不能上阵杀敌,也没有过人的智略,只是徒增将士们负担罢了。
而且,宋延离任务结束还有很久很久。
外头将士们的喊声震天,火光照耀的城内宛如白昼。面前的大将军身上铠甲有不少磨损的痕迹,即便年龄大了身形却也挺直,眼里满是坚毅。宋延垂眸,狠狠捏住战报直到指尖泛白,才蓦地松开。
他冲大将军深深一揖:“安之,大燕能有你,孤能有你,真是大幸。”
……
燕肃王三六年,越军与燕军于泾城展开一场惨烈的战斗。
泾城军民死伤无数,终是在十日后同三郡援军一同杀退越军。可惜大将军戚守,于第八日战死于泾城。燕王大恸,追封为武定侯。
泾城原属于魏国,地理位置重要、亦是行商往来必经之地,平日里各路车马不绝、小贩叫卖声不断。经此一役,只剩下残垣断壁。无数军士的尸体堆在空地上等待焚烧,虽燕国讲究入土为安,且现在是隆冬、很难引发疫病,但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将他们一一送回家乡。更何况,也不知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大将军以水浇城墙,辅以石块冰块和枪支,却也无法拦住越军踩着自己同袍的尸体爬上来。幸存者吓破了胆,直言越军跟疯了似的,毫无惧色、不畏疼痛的冲过来,身边同袍的倒下也不能让他们有一丝动摇。城墙上淋满了鲜血,将士们刷了整整三日才恢复它本来面目。
城里塌了不少处,甚至分不清道路与废墟。时隔两月宋延再次来到这里,熟识的面孔都不见了。虽尽力保护百姓撤出,但还是有不少人死于战乱。整个城都弥漫着血腥味和焚烧尸体的臭味,正在重建城池的军士往来匆匆,神色透着惊惶却又强打起精神。
宋延望着远方冒着炊烟的越军大营方向,久久不能发出一言。
“陛下,这里风大,臣送您回去吧。”身旁新提拔的大将军小心道。
这位是原先戚守的副将,在大将军死后又带着军士死守两日,此役立功无数。他跟随武定侯经历过许多战役,深得戚守看重,也曾被戚守推荐过。就军事才能和品性而言,是完全值得信任的,这点宋延从原主记忆里也能得知。
宋延摩挲着手里的玉符,缓缓道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