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骑在马上的那个头目,面容猥琐,两撇八字胡配着一对黄豆鼠眼,在庄门前的尸首前停下,下了马,和身后的同伙交头接耳一番。
方芜离得远,自是听不见那伙人在说些什么。
那面容猥琐的矮个男子名唤王英,此时正听着手下的恭维,笑得花枝烂颤。
“小的先恭喜王副使,刚才听宋教头说待捉拿了那扈三娘,就许配给王副使做婆娘呢!”
说这话的是个戴着黑头巾的癞头小兵。
这头戴黑布巾的小兵虽是新人,却拍得一手好马屁,小道消息又灵通,所以才来几天就哄得王英把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王英一听,自是高兴的不行,他长得容貌猥琐个头又小,上梁山泊前又是贫民一个,自然没有姑娘愿意给他做媳妇。
前阵子因为救了宋教头一命,得了他一个许诺,王英便求他给自己许一门亲事。
现在一听这话,高兴的牙花子都收不住,活像是一只偷到了灯油的老鼠精。
那癞头小兵为了讨好王英,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对着守门护卫的狐假虎威道:
“可仔细看好了这尸首,宋教头说那扈三娘定不会抛下她家人不管,若那小娘们现身,定要活捉了送到王副使床上!”
王英笑得更欢,点了点那癞头小兵的头,一起进了庄子。
这边方芜勘察的差不多,看着日头也快下山了,便往扈青青所在的山丘走去。
到后没半炷香,梁红玉也回来了。
“马买到了,和我们那两匹拴在一处。”梁红玉低声道。
马可爬不了山,也容易打草惊蛇,所以之前就拴在了山丘下的一片芦苇丛里。
三人看着日头差不多,便一起下了山丘,到那拴马的地方牵了马。
准备行动前,方芜将对策仔细和梁红玉两人说了,说完又叮嘱扈青青道:
“记住,抢了尸首放到马背就跑,无论成不成功,又或者他们骂了什么刺耳言语,都不可恋战!”
扈青青眼神坚定,沉声道:“我晓得,定牢记恩公所言!”
方芜看她这般神色,放下心来,三人各自牵着马,悄悄绕到庄门西侧的一个小山丘下,借着一片树林遮挡潜伏着等待时机。
夕阳西下,照的秋日树林一片金黄,若盯着夕阳看,人都有几分恍惚目眩。
庄门守卫的人听见几声沉闷的声响,还没等反应过来横起手中的大刀,便觉得脖子一凉,热血喷涌而出,倒在了地上。
三人各从马上俯身捞起一具尸首,快速掉头策马疾奔。
等那些守卫呼喊声引起庄内贼伙注意,赶出来救援的时候,只看见官道上有些灰尘,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王英一伙人追赶出来,眼瞧着三人三马像是星点般窜入了一片丛林里,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脑子里全是:
到手的婆娘飞了!
看见身边因为去小解,而唯一幸存的守门护卫,抬腿就踹了一脚,拍着大腿破口大骂道:“没用的废物!连死人都看不住!”
方芜三人三马连带着三具尸首,一路狂奔,疾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敢停下来。
心脏快的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方芜解开马鞍上的水袋狠狠灌了一大口,一抹嘴道:“他们追不上,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先找个地方把他们安顿了吧。”
马也跑累了得歇会。
可人却没得歇,带着尸体四处招摇实在可疑,得趁着夜色赶快安葬。
三人找了块坡地,砍了几条粗壮树枝开始刨坑,这下挖的可不是衣冠冢,而是能容纳三人的深坑。
一番动作下来,可把方芜累的鬼迷日眼,差点发昏一头栽倒坑里去。
可惜不能用超纯王水,难怪有句俗话说:经常杀人的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方芜一边挖,脑子一边发散到天际转移注意力,不然根本坚持不下去……
挖了不知道多久,梁红玉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借着月色扯了根树枝探了探深浅:“这么深应该可以了。”
她幼时常看爹爹兄长埋战友,有些经验。
既然梁红玉说差不多了,方芜便收手准备去抬尸体,却见扈青青跪在尸体旁边,正小心翼翼地给他们整理仪容和衣服。
月色洒在死人的脸上,越发显得那白得发青的面容森然可怖。
荒野田间又冷不丁的刮起一阵寒风,七尺大汉看了都得吓一跳。
方芜就觉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这山风也太冷了,把刚才挖坑出的汗都一下吹凉了,冷汗吸着衣服贴在背上,再搭配这环境氛围,让人忍不住想打寒颤。
可对于扈青青来说,这是她和父亲兄弟于这尘世间的最后一面,除了心痛和仇恨,没有别的情绪。
扈青青撕下一块衣角,将水袋里的水倒在那片布上浸湿,捧起扈爹爹的脸擦拭。
那张脸上除了血痕还有淤青,显然生前受了不少罪,扈青青擦着擦着就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曾经无忧无虑幸福的庄主之女,不过才短短几日,就成了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孤女。
方芜两人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只默默等着她。
许久,扈青青终于将父兄三人整理好,方芜和梁红玉才上前帮忙。
月斜露浓,只有一阵接一阵的洒土声,谁都没有说话。
将所有都打理好,扈青青对着无碑孤坟扣了九个响头,擦干眼泪启程。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恩公打算……”
三人异口同声。
方芜自然是要南下的,她也猜到梁红玉和扈青青怕是心中早有打算,不会和她继续同行。
天边渐渐发白,像是把这黑色夜幕撕开了条细口。
“我要北上。”
扈青青和梁红玉异口同声。
北边可不太平,如今这汴京都城,都不知还能再太平几日。
“国仇家恨,我扈青青虽是一介女流,但也不愿意苟活在这乱世之中,更不愿随便嫁给一个匹夫草草一生!若是那般,不如在沙场马革裹尸!”
马儿突然发出一声嘶鸣,她勒紧缰绳,轻易就降服了烈畜。
“如今我一人势单力薄,若是能在行伍之中获得一席之地,不但可为国效力,届时也可再回头来报这家仇!”
扈青青朝着扈家庄的方向,笃定道。
梁红玉的脸蛋也红扑扑的,不知是被扈青青感染还是风吹的,也开口道:“我与青青姐同愿!若是嫁予匹夫草草一生,不如去沙场马革裹尸屠尽金猪辽狗!”
方芜看着这两个算不上高大的女子骑在马上,灿然一笑,将怀中钱袋又掏出两个,给两人怀里分别丢了一个,丢完立即掉转马头,转头笑道:
“山高路远,各自珍重!愿两位心想事成,杀得痛快!”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一惊,快速向前奔去,等扈青青和梁红玉反应过来,那钱袋也还不回去了,只能挥手高呼道:“恩公保重!”
三人自此分为两路,一南一北,各自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