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楼道因为有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显得正常多了,虽然身体不便,金安娜还是轻巧无声地来到了四楼。
贴在铁门上听了一会,里面并没有什么声响,想来双胞胎和眼镜男应该是不在里面,她拧住门把手缓慢地拉开。因为她小心的动作下,老旧铁门只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观察了楼上楼下都没人出现,她闪身钻进门缝。
空气中隐约有一股难闻的气味,金安娜放轻动作,心中开始默数。
1、2、3……
大概是幸运女神眷顾她,其他租客的确没在四楼——四楼里安静到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意识到这里只有她自己,金安娜缓下身体略有些轻松地打量四周。
16、17、18……
两边的木门有的敞开,有的关闭。由于没有灯,昏暗的光线勉强能看清眼前的事物。这里的格局和三楼差不多,只是更加破败、阴暗,处处都能看见火灾留下的痕迹。
34、35、36……
走了两步,金安娜便不再深入了,她脚伤本就没好,今天早上洗漱时又二次扭伤,现在强行走路疼得更厉害了。倚着墙,她缓慢吐息,打算找间房间磨到两分钟。
42、43、44……
直起身,扶着墙刚摸到门边,金安娜的心咯噔一沉——安静的空气突然传来门锁扭动的清脆响声。
下一秒,门被拉开,那人走了进来,鞋底踩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金安娜大气都不敢喘,身体紧贴着墙壁,一手紧紧捂住嘴巴,一手攥紧防狼喷雾,因为用力过度整个人都开始轻微颤抖,心里一阵后怕。
好在她刚才站在门口,千钧一发之际连忙拐进房间,门是来不及关了,她只能祈祷两分钟快点过去。
计时被打乱,粗略估计现在应该有一分钟了。
金安娜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门口,那脚步声逐渐走近她所在的房间,叫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但幸运的是那人一刻也没停留地向前走去。
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金安娜这才发现刚才由于紧张她一直是憋着呼吸的状态,此刻回过神来才感觉到有些缺氧。稍松开手,她一口气分成好几段吐出又吸进来。
轻轻擦掉手中的汗,重新攥紧喷雾,金安娜侧耳亲听,空气重新恢复安静——那人似乎是走远了。但她仍不敢放松,浑身紧绷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等听到脑海中那道期待已久的电子音时,她差点欢呼出声。
【A37完成任务,是否进行脱离?】
金安娜从未觉得这冰冷机械的声音是如此美妙动听,连忙快速确认道:“脱离脱离!”
清脆的声音清晰突兀地回荡在房间里,使得那远离的脚步声快速逼近这里,她却也顾不得了——等那人赶来时她早已从这场噩梦中醒来,想到这她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放松身体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等待脱离。
她现在太累了。
几乎是脚步声来到门口的同时,电子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系统升级中,请稍后……】
微笑定格在嘴角,金安娜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系统居然在这个时候给她掉链子!
“你果然在这里啊……”
男人带着叹息的声音响起,金安娜后退几步看向声源。一身深蓝西装的徐文祖精致优雅的仿佛刚从某个晚宴下来,他歪着头踏进房间,突然快步向她冲过去,随即扬起了背在身后的右手——
早就防备着对方的金安娜身子一低躲过那刺向她脖子的寒光,随后就势往左侧一滚,地面顿时激起一片灰尘,凭感觉往身后风声的方向按动防狼喷雾,似乎有点效果,她勉强闪过了第二道攻势。
死死咬唇抵住即将呼出口的吃痛,金安娜快速起身后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手中的防狼喷雾在躲避过程中脱离,滚到了与她方向相反的另一侧。看着徐文祖唇角处细密的水珠,她有些可惜没喷中他的眼睛。
站在原地的徐文祖抬手擦去脸上有些刺痛的水雾,看着掌心轻轻地笑了,也没阻拦她的后退,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两米左右的距离——拿徐文祖比作猫,她就是一只弱小的老鼠,还是腿脚不便的老鼠,猫会介意老鼠死前挣扎两下吗?
当然不会。他们两个实在是强弱分明太明显了,谁猫谁鼠一目了然,你能指望一只猫害怕老鼠吗?
荒废了的房间空无一物,金安娜很快就贴至墙壁。汗水顺着眉毛流进眼睛里,眼睛一阵刺痛,她忍着痛意直起身警惕地盯着对方,但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现在狼狈极了,左脚在滚动过程中再次扭伤,轻轻一动就针扎一样疼;没有衣服保护的胳膊也被粗糙的地面刮伤,细密的沙石灰尘火辣辣地黏附在伤口;长时间不运动突然爆发,浑身肌肉酸软无力——如果不是身后的墙壁支撑着身体,她早就倒下了。
更何况刚才慌乱之下没有思考,错误地选择了方向——她现在身处房间的最里面,且不提与房门距离之远,单是中间一个徐文祖就阻断了她逃跑的路径。
眯起眼睛看向对方手中锋利的针筒,金安娜猜测里面应该是麻醉剂一类,意识到对方不想立刻杀她,她心里顿时活络起来。
“大家都是邻居,徐先生这是干嘛啊?”金安娜慢吞吞地说,也不知道系统什么时候升级结束,她只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说的也是。”
看着徐文祖与嘴上话完全相反地握着针筒往这边走来,金安娜心里把系统问候了八百遍,矮下身体避开针筒,她顺着惯性倒在地上。颈侧流下温热的液体,是刚才躲闪不及被针尖划破了皮肤,她伸手一摸,入目是红色的鲜血。
不加掩饰的脚步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金安娜抬起头,视线越过徐文祖的西裤皮鞋。他的身后,双胞胎大叔、眼镜男三人都拿着武器一字排开,笑眯眯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猪羊。
也是,声音这么大楼下的人早该发现了。
长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的金安娜放弃了无谓的挣扎。针尖扎进颈侧的刺痛比起身上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就是冰凉的液体推进去的感觉有些奇怪。
也不知道系统说的不会死是不是真的——意识昏沉的前一刻,金安娜不着边际地想,随后便陷入无边的昏暗。
……
四楼的深处,两个房间中间的墙被打通开一个门,用来衔接两个隔间。最里面的隔间中间放着一把牙医椅,上面用束缚带连人带椅捆着一个似乎昏过去的女人,旁边的小柜子上放着一些手术用具,三个男人神态各异地围在她身边。
这正是倒霉的金安娜。她眼皮下的眼球轻轻晃动几下,最后归于平静。
“嘻嘻…嘻嘻,我…我要她的腿……”双胞胎中那个神经质的大叔捂住自己的嘴,怪异地笑了起来。
“这次胳膊总该归我了吧。”一旁的眼镜男握着锥刀,黏腻的视线不住地扫过女人的身体。
“我要她的脑袋。”说话的是双胞胎中说话流利的大叔。
几个人就这么轻松愉快地决定了女人身体的去向,丝毫没有避讳女人——也是,对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有什么可避讳的。
脚步声打断了刺耳的笑声,三人闻声来到一墙之隔的另一个隔间。脱去外套的徐文祖掀开门上挂着的塑料帘子走了进来,双胞胎中说话流利的大叔熟练地上前为他换上透明隔离衣。
“要动手了吗?”眼镜男问道。
对上三张兴奋期待地望着自己的面孔,徐文祖拉下口罩:“她是我的猎物。”
三个人僵住了,“嘻…嘻嘻,不是…已…已经有303的大叔了吗?”神经质的大叔鼓足勇气开口。
“大叔,你是在质疑我吗?”徐文祖面无表情地说。
一阵寂静的沉默后,神经质大叔笑嘻嘻地低头,不敢看徐文祖的视线:“不,不是。”
随后是三道脚步声远去,一道脚步声接近。
早就在三人讨论她身体去向就醒来的金安娜连忙闭上眼睛,放松自己的面部肌肉、平稳均匀地呼吸。
走进隔间的徐文祖来到被束缚在牙科椅上、似乎还没清醒的女人身旁,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按在她的喉结上,俯下身子凑近她的脸:“还不醒来吗?”
“亲、爱、的。”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金安娜被那称呼恶寒得头皮发麻,强忍住颤意。直到按压在喉结上的手指不断加重,那越来越严重的窒息感让她不得不假装清醒过来。
“唔……”心里翻了个白眼,金安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副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模样。
达到目的的徐文祖松开手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转身将手伸向身后的柜子上方。金安娜抬眼望去,却由于平躺的视角只能看到柜子边缘垂下的一小块碎花细布。
等等,有点眼熟……
她费力地仰起头看过去,努力辨认,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回过身的徐文祖敏锐地捕捉到到她很快收回的视线,贴心地替她扯出那不断变长的布料,好让她看的更清楚。布料只抽到一半,金安娜就已经确认:那的确是自己丢失的发带!
“发带很漂亮。在看到亲爱的房间里的行李时,我还以为亲爱的要离开呢。”
散落在肩部的发丝被徐文祖用那发带拢起随便打了个结,金安娜丝毫不领情:“想不到徐先生还是个偷窥狂。”
“只要亲爱的想,我可以成为任何人。”
这人是有毛病吗?
受不了那恶心的称呼,金安娜刚要反唇相讥,小巧的手术刀就贴在了她的锁骨上方。她身子一颤,刀刃划破了绷带抵在了项圈上。
破碎的绷带被扯开,露出了底下闪着金属光泽的银色项圈。那不知名的金属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流溢着奇妙的色泽,深深地嵌入皮肤,一眼望去仿佛天生如此,只有触摸到那坚硬的质感才恍然惊觉是后天形成的。
而它的主人完全不受影响的活着,这可真是一个……
手术刀依旧抵在项圈旁边,徐文祖垂下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神色,但微微颤抖的刀尖还是泄露了一丝端倪。
……让人惊叹的杰作。
金安娜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墨菲定律表明,越担心的事越会发生。像是为了验证她的预感,那冰凉的手指蛇一般滑上她的颈间,细致、缓慢地贴摩着项圈和皮肤的衔接处。
“亲爱的……”三个字像是被他含在唇间,模糊暧昧。
这他妈绝对是对项圈说的吧!对上徐文祖眼中的疯狂,金安娜眼皮一跳,心中警铃大作。
“等一下……这没什么特别的吧——”
刀刃微陷进衔接处,轻微的刺痛感打断了她的话,徐文祖的语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亲爱的,将是我最完美的……收藏品。”
妈的!这个疯子!虽然系统说过她不会死,可疼痛都是真的啊!
金安娜心一横,猛地向上抬起头,察觉到她意图的徐文祖迅速抽回拿着手术刀的手,但事发突然,刀尖还是在她的颈间划开一道血痕。
“只是一个小手术,亲爱的不会死的。”
放屁!自杀不成功的金安娜心中暗骂,脖子周围的血管动脉多精细徐文祖能不知道?就算他技术特别高超,没有麻药她就得活活痛死,更别提伤口感染之类的。
“好吧,既然亲爱的这么怕痛……”徐文祖叹息一声,放下手术刀转身走了出去。
金安娜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他的离开是放弃了,趁着没人赶紧低声呼唤系统:“系统,系统……”
【系统升级中,请稍后……】
骂了句脏话,金安娜剧烈挣扎起来,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牙医椅终于侧翻在地。为数不多的体力瞬间消散掉,正当她大口喘着气时,徐文组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他正装都没换下,发丝有些凌乱,像是去了某个地方又匆匆赶回来。
现在的情况对金安娜来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想要逃跑被发现,好消息是她不用被疼死了——徐文祖带来了麻醉剂。
金安娜连人带椅被扶正,逃跑的希望彻底被熄灭。
徐文祖戴好手套,温柔地将针筒中的液体推进去。药效渐渐发挥,迷迷糊糊中,一个冰凉的物体切进了她的皮肤。
【警告!试图破坏项圈!警告!……】
直达脑子的电流和系统的电子音让金安娜稍微清醒,勉强睁开眼睛,她抖着嗓子说:“徐文祖……”
“嗯?”敷衍地应和她,徐文祖仍专心手中的工作。
越来越激烈电流和响彻脑子的电子音让金安娜不自觉的抖动身体,见状徐文祖刀一顿,有些疑惑:“麻醉的剂量不够吗?”
【警告!A37生命流失,检测到系统正在升级,启动备选方案。】
金安娜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身体都没了知觉,混乱的大脑只依稀听到系统说了什么,她用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字。
“徐文祖…” 她的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徐文祖不得不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X你妈。”
骂完这句话,她终于放心沉入腥甜的黑暗。
徐文祖面色蓦地沉下来,他眯起眼睛端详着面前这张惨白的脸,吐出的话嘲讽又隐含恶意:“……只要亲爱的还能活着。”
手中的刀再次嵌进那血肉模糊的脖子,刚一切割,他突然顿住了。
在他眨眼的一瞬间,银色的项圈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伸手一摸,项圈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细腻的皮肤。这完全不符合唯物主义的现象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如果不是手术刀还扎进皮肤,他都要以为出现幻觉了。
愣了几秒的徐文祖很快反应过来,手指先是移到动脉,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果然死掉了。
“呵——”
他扔掉手术刀,低低地笑出了声,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衬着一旁颈间不断流血的女尸更显阴森可怖。
笑够了,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没在分一丝眼神给那个死去的女人。
完美的藏品……还是得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