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象里,夜晚一直都是漫长且令人窒息的。
可每当夜幕降临时,天空中的月亮与它为人们带来的月光是那样好看,所以水无月满总是期待着夜色,又恐惧着黑暗。
水无月满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入目是被温暖的阳光照得雪白的房顶,视线往窗边走,是被微热的风儿吹起的纱质窗帘,以及窗台上摇曳着的美丽茉莉花。
好像鼻尖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都被风带来的花香掩盖不少,让她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
病床旁边坐着身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只不过对方正在和手里的梨子作斗争,一双好看的手中翻飞着银色的手术刀,轻而易举将水果的皮整齐剥下来,并且还让每一块大小几乎相同的果肉落入白色的瓷盘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异常优雅。
直到水无月满伸手为他鼓起了掌,他才将视线挪到病床上,露出了异常和蔼又浮于表面的笑容:“你终于醒了,我的天南星。”
“很高兴我还能见到你,森先生。”水无月满看了看递到她面前的那盘果肉,说:“我想我现在更需要一杯水。”
与上次住院醒来不同,这次她非常口渴,且喉咙干涩嘶哑,奇怪的很。
森鸥外从善如流地放下盘子,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现在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水无月满小口地抿着杯子里的水,一边喝一边伸手碰了碰自己之前崩开的伤口,整个人直接愣住,眨了眨眼睛看向年长自己不少的男人。
诶,她身上这么大一个口子,没有了?
不仅如此,她又细细地感受了自己目前的状况,不只是腹部的贯穿伤,就连心脏附近的刀伤,手上被细针划出来的痕迹,以及昨天逃命时的磕碰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没有在皮肤上留下任何伤疤。
“看来是已经完全康复了。”森鸥外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总是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这可不是乖孩子的做法。”
水无月满知道近几年港口黑手党都特别忙,森鸥外身为首领要处理的事情多的根本处理不完,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的实力成员都来东京陪伴她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惜她的谋略与实力并不让人放心,即使是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甚至织田作之助都曾经来过东京,她却依旧让自己几次陷入危险当中。
更是让事务繁忙的森鸥外都亲自过来了,这样水无月满非常过意不去 。
她撑着病床跪坐着,头低低的垂下,语气里尽是失落:“抱歉,森先生,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大老远跑来,倒也不是为了听这个。”森鸥外收敛了脸上的笑,依旧是柔和的表情,水无月满却从那双眼中看不到任何温度,他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听说中也君因为你的事情有了失踪珠宝的消息,这也算不错的收获。不管是谁的任务,这次都拖了太长时间了,我给你们五天的时间,回到横滨,能做到吗?”
水无月满不敢抬头:“能。”
“乖孩子。”
他语气又温和起来,甚至起身摸了摸水无月满的脑袋:“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去收拾东西吧。”
水无月满却是叫住了他,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在对方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中,她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那天晚上已经到了极限,精神也不容乐观,可以说基本上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状态,如果太宰先生晚来一步,我可能就要死了。”
她当时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能负荷那支森鸥外改良镇定剂所带来的副作用,幸好太宰治到了,将她暴走的异能力无效化,不然今天这样好的天气,她还真不一定能看见。
而就是这样的情况,她竟然还痊愈了。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水平,港口黑手党也并没有拥有这样异能的人才。
是森鸥外找了别的组织的治愈系异能者吧。
水无月满说:“我想当面感谢救治我的那位异能者。”
森鸥外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毛,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只是用那双没有光亮的眼眸看了水无月满许久。
半晌,他说道:“那位可爱的小姐倒是还在这里,只是……”
语调稍稍拉长了一些,他突然止住了剩下的话,又说:“不,我知道了,我让她进来。”
说完这句话,森鸥外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病房。
待到房门打开又合上,水无月满这才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从跪坐变成了平常的坐姿。
她再次检查了身上的伤口和现在的状态,心里不禁有些赞叹。
这是何等强大的异能,竟然能让她从那样半死不活的状态一瞬间就痊愈了,就连必定会留下伤疤的贯穿伤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水无月满下床活动活动完好无损的身体,想着待会儿要见救命恩人,于是从放置生活用品的包里翻找出一件比较端庄的衣服换上。
她环顾四周,觉得病房里都是自己的东西,乱的不行,于是又开始收拾起来。
等与谢野晶子不情不愿地推开门进来时,水无月满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听到声音回头望去,正巧撞入对方红宝石一般的眼眸中,小姑娘下意识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说道:“您就是与谢野医生吧。”
没想到对方虽然是森鸥外的女儿,但脾气和那个恶心的中年大叔一点都不一样。
与谢野晶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脸颊,下一秒又觉得自己的气势太虚,强行扭回来看着水无月满。
“是我。”她镇定地和水无月满说话:“如果是感谢的话就不必了,我救了你,但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
水无月满一愣,注意到了她的戒备,只是眼眸弯弯,安抚道:“您可以不用那样紧张,我只是处于自己的意愿想见见您而已,谢谢您救了我。”
“……”与谢野晶子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神色微微有些放松,她别过头,说:“你还是感谢自己的求生意识让你坚持到了我出现吧。明明伤口撕裂失血过多,多处擦伤骨折,精神状态也差得要死,但就是吊着一口气死不掉。”
“可能是因为还没有见到像您这样的美人,所以才舍不得死去吧。”水无月满真诚地说。
“?什、什么,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啊你!”她脸一下子就红了,“什么不正经的小姑娘!”
“您真可爱。”水无月满笑眯眯地看着她,随即收敛了唇边的笑,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真的很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我知道如果没有与谢野医生的异能,我现在肯定还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在重症监护室。在没有完成想做的事情之前,我非常珍惜我这条生命,我必须要活下去。”
与谢野晶子瞪大了眼睛。
“您的帮助对我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是您的出现让我又能活下去了。”少女的眼眸像一片漆黑的沼泽,混沌深沉不见任何光辉,但此时此刻却倒映着与谢野晶子的身影。
她直起身子,再次道谢:“谢谢您。”
与谢野晶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位年纪并不大的少女,一双红色的眼眸如同失去光泽的红宝石,里头是亘古不变的冰冷温度,看上去总是在厌恶着什么东西。
在水无月满说出些话之后,她的眼睛像是被打磨过一般,突然就亮了。
她能够感受到水无月满对于生命的重视,也能感觉到水无月满是在发自内心地感谢她让自己活了下去。
与谢野晶子深深地看着她,然后抿了抿嘴唇,有些冷硬地说:“我说了不用道谢,你的父亲已经……”
“与您达成了某些条件对吧?”水无月满接过她的话,温和道:“森先生总是这样,虽然总是觉得我很碍事,但也会默默地替我作最好的安排,稍后我也会对他表示感谢的。”
“哈?他是那么友善的人吗?”
“别看森先生一脸坏人相,可是也有一颗善心呢。”
“……那只是对你吧,对别人他完全没有这种人道主义,说到底只是一个彻头彻尾利益至上的魔鬼。”
水无月满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赞同道:“确实,这样的森先生也很有魅力。”
“这算哪门子的魅力……”她无语地眯了眯眼睛,又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算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水无月满对自己的态度,与谢野晶子对她的抵触情绪消退不少。
而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水无月满自然是一百个耐心,一万个好脾气,这让与谢野晶子十分受用,也不好意思再冷脸对她,只有在谈到森鸥外的时候才又是冷哼又是吐槽。
水无月满作为一个十成十的森厨自然不可能说森鸥外的坏话,当即就和与谢野晶子列举起森鸥外对自己的善心事迹,结果被对方“你说的和我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果然他就是个变态幼.女控啊好恶心”的眼神注视着,让水无月满一下子闭上了自己的嘴。
——别的不说,森先生确实会对未成年幼.女格外照顾和喜欢。
洗不白了,变态幼.女控森先生。
总的来说,与谢野晶子和水无月满说话的氛围异常和谐,两个人对于作为共同话题的森鸥外态度不一,但是因为水无月满每个表扬都特别像黑粉,让与谢野晶子在无语的同时又感觉到非常愉悦,忍不住就和她多说了一些。
直到作为她上司的福泽谕吉来喊她回去时,两个女孩子都还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没停。
银发的俊秀男人在病房门他们俩,表情上没什么变化,但还是有些讶异与谢野晶子能和森鸥外的女儿聊这么久。
他看了看水无月满,最后将视线放在与谢野晶子身上:“时间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
与谢野晶子应了一声,侧头与水无月满道别。
在离开之前,水无月满和与谢野晶子交换了联系方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朝他们挥挥手,目送他们走出病房。
门合上的最后一秒,福泽谕吉的视线定格在水无月满身上。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脸上得体的、虚假的笑容只是一张面具,她的身体里面囚困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她自己。
她可以是和森鸥外一类人,也可以是和与谢野晶子是一类人,她甚至可以和福泽谕吉本人是一类人,可那些不过是假象,是她操控自己变成了这样。
真正的她,是一个连自我都找不到,混沌的黑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