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当眠推开练习室的门时,杜尔和萤丸已经在对练了。
这间三百余平的阔层公寓,其中一半的空间被改造成了练习室。练习室是跟朝利宅的剑道场很相像的和式风格,不需要睡眠的刀剑付丧神便待在这里,一边学习意大利语一边静心的度过了一夜。
萤丸的目光只是在眠身上停留了一秒钟,就被杜尔抓住空档,挑飞了手中的大太刀。
对局结束。
“杜尔先生真厉害啊。”
面对付丧神真心实意的称赞,杜尔完全不在意,他问道。
“本体断裂对你的状态影响不小吧。”
“是的。如果是完全状态下的我,可不会输给杜尔先生哦。”
和堪称嚣张的话语不同,萤丸笑容灿烂的连杜尔都觉得可爱。
眠扎好头发,捡起地上的刀,立在地上与付丧神比了比。
“比人要高一点诶。”
“好过分啊主人……来手合一场吧?”
“唉呀,萤丸士气不小嘛。”
半分钟后,付丧神愣愣的坐在地上,微微颤抖着抬眼看向了拿剑的少女。
……差点就再一次断掉了。
明明灵体状态下的本体是不会造成物理意义的损伤。
毕竟那是仅凭借一次挥刀便唤醒了自己的人。
剑归入鞘,那可怖的气息也随之消弭。
眠笑眯眯的伸出手,萤丸眨了眨眼,似乎再次确定了眼前的人是谁,才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哈啊、连一招都没有撑过去,不愧是主人呢。”
“撑过去了才不正常。”
跟眠相处久了以后很难忍住不吐槽,杜尔也不例外。
眠拖长声音懒洋洋的“诶”了一句,然后才说。
“杜尔才是,今天看上去不太正常。”
“哪里不正常。”
“肌肉很紧张。”
“啊……”
将剑从惯用手换到右手,杜尔虚空握了握自己的左手,感受着力道变化。
“真亏你能看出来。”
“很明显啊。”
眠顺手揉了揉萤丸的脑袋——这个身高,是真的很顺手,她干脆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了萤丸的头顶上。
“会变矮的!”
“成王败寇,哼哼,下次赢了就听萤丸的。”
“主人……竟然是、不听谏言的暴君。”
“暴君”笑得“臣子”整个身体都在抖。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萤丸却完全没有挣扎,反而好好稳住了身体,不让脑袋上的少女把自己笑歪到地上去。
笑完过后,眠随手拔出了萤丸的本体,镜面一样的刀身横在杜尔面前,照出了他的面颊。
“杜尔现在也就是欺负欺负萤丸,再这样下去你要连斯夸罗都打不过了。”
“……”
杜尔看着男人的倒影,陷入静默。
倒是萤丸问道:“那个叫斯夸罗的人,很厉害吗?”
“听说我来之前,他一直都是第一名。其实好像现在也是。”
“果然主人才是最厉害的……诶?”
萤丸呆住了。
见状,眠认真的叮嘱他:“所以萤丸,一定要约好意大利语,不然会像我一样因为看不懂试卷白白丢掉三十分。”
杜尔忍不住了:“……萤丸又不用去考试。”
付丧神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立刻气鼓鼓的抗议:“真是的!”
看着两个孩子闹作一团,杜尔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走到两人面前盘坐下来。
眠也把本体还给萤丸,一起坐了下来。
她知道杜尔有话要讲,所以安静的等待着对方开口。
“眠,你怎么看待斯夸罗的剑?”
“他还没有完全找到自己的道。”
“那我呢。”
“问剑的话……杜尔自己也清楚吧,你现在的剑,已经只是杀人的剑了。”
停顿了一下,她紧接着露出一个笑:“问人的话,是家人。”
杜尔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也想要笑,却没有笑出来。
就像眠说的那样,杜尔心里很清楚。他是“彭格列的剑帝”,自然会被“彭格列”困住。
他跟随着九代目,可终究与九代目秉持着不同的信条。
九代目也明白着这一点,所以哪怕允许杜尔成立了名为瓦利亚的私人直属组织,但九代目最信任的杀手永远是里包恩。那个和九代目从同一个时代走到今天,仍以婴儿之躯保持强盛姿态的怪物。
杜尔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确实许久没有修行过了。”
“不对。”少女否定了他:“杜尔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倒映在剑刃上的,是一张疲惫的面容。
被称作“彭格列剑帝”的男人回忆了一下,发现最近一次可以被称作休息的时间,竟然是一个月前参加朋友的葬礼。
那时的杜尔也不是心无旁骛。他替三个孩子考虑他们的未来,在最短时间联系解决户籍问题,再为双子的来去做准备,只在夜深人静时为旧友悲伤短短几分钟。
“你说得对。”
这句话过后,时间安静了一会儿,直到杜尔下定决心般开口。
“眠。”
“嗯?”
你想要瓦利亚吗?
杜尔还是没能把这句话问出口,他凝视着眠的眼睛,最终缓缓移开了目光。
“今天下午的任务可以帮我代班吗?”
“这么突然。”
少女眨了眨眼,露出了轻快的笑容:“好吧,既然是我喊杜尔你去休息的。”
眠之前跟杜尔出过一次任务,那次是剿灭叛徒的截杀活动。前期准备不少,杜尔还开着车跟人公路狂飙,但眠只负责上车睡觉下车拔刀,对她来说是单纯做一些机械行为。
然而这趟任务不止是手起刀落那么简单,行程上就需要坐两个小时飞机。
杜尔先是带眠去见了今天的搭档。
一个胸口挂着靛青色奶嘴,浑身罩在斗篷下,脑袋上顶着一只青蛙的小婴儿。对方漂浮在半空中,看上去对眠的到来不太满意。
“你让我给你带小孩?”
“玛蒙,这是眠。别把她当普通孩子。”
“你看她的表情。”
眠正迷惑的眨了眨眼:“你们意大利的超能力小婴儿这么多吗?”
“满打满算一共只有七个,你已经认识三个了。”
这下轮到被叫做玛蒙的婴儿开口了:“还有哪两个?”
眠报出了里包恩和威尔帝的名字。
玛蒙的表情立刻变了,看上去非常一言难尽:“虽然那些家伙跟我都很合不来,但我最讨厌的家伙有三个,你已经认识了其中两个。”
眠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我觉得他们俩还挺好说话的。”
玛蒙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两人相处起来还是很融洽。
直升机很快起飞,眠主动把玛蒙抱在腿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看上去很体贴这位新队友。
“用安全带更不方便,就坐在这里吧。”
玛蒙有些震惊,自己竟然没发现眠出手了,而且尝试了一下竟然没挣脱开。
但少女的大腿匀称又柔软,手臂纤细又温暖,确实比直升机上自带的座位舒服多了。
玛蒙不再挣扎,悠闲地问道。
“杜尔跟你讲过任务情况了吗?你的能力是什么?”
“我用剑,他给了我一份资料让我自己看,不过我还没打开。”
“用剑?你是杜尔领养的小鬼之一吗?”
话音未落,四周风景变换,玛蒙被她用双手捧到了自己面前。
那对祖母绿的眼睛微微眯起,是带着笑的。
“我们两个里,还是你更像小鬼吧。”
“哈?!现在的小鬼一点也不尊重前辈。”
“我只是来帮杜尔代班,没打算加入你们瓦利亚。”
“那今天的报酬全部归我了,ムム。”
“我确实分不到。所以有多少哇?”
玛蒙报了个数,眠的灵魂立刻被金钱腐蚀。
“这么赚!”
她认真考虑起要不要干兼职。
玛蒙看她这个模样,口中发出了诡异的笑声:“说不定我们挺能合得来。”
只奔着钱的搭档,相处起来会更简单。
能力至少过得去眼,毕竟杜尔不是那种会把麻烦丢给别人的人。面前这个女孩年纪又小,稳定下来可以搭档很久。
眠只是惊奇:“你们的笑声都好奇特。”
听出这个“们”指的是里包恩和威尔帝,玛蒙立刻垮起脸。
“小鬼果然讨人厌。”
“在很难懂这点上也很相似。”
“不要再把我和那这家伙相提并论了!真是一点也不可爱的小鬼!”
“我说,你一直小鬼小鬼的叫,不会根本就没记住我的名字吧?”
“难道你就记住了?”
两人同时转移开目光。倒也不是心虚。
再一次亲自交换了姓名,眠将玛蒙抱回在腿上,取出了杜尔预先准备好的资料。
“目标既然是王室,那安保应该很严格吧。”
“所以委托人才指名要我出动。”玛蒙勾唇自满,随即又说:“不过,这种名字都不值一记的欧洲小国也不会有什么像样的安保,想混进去难度不高。”
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往下读:“暗杀目标是这个国家的二王子,也是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啊,要活捉带去给委托人,怪不得这么值钱。沉迷美色,酒池肉林,但也是个有野心抱负的人……诶,这个国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刚刚死掉啊?好无聊的戏码,三王子找人暗杀二王子……”
“那些东西都不重要,记住委托人的脸就行了。总之到时候我带你混进去,你负责把人杀掉。”
“都说了要活捉带去见委托人。啊!这个大王子……”
“大王子?”
“的子嗣也是一对双胞胎呢!”
“………………你这家伙。”
本来应该从腿上传来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如同鬼屋里的3D全景音效。
本来应该坐在腿上的人也站在了眠的肩头,高傲的看过来。
“玛蒙是幻术师啊,那怪不得呢。”
“ム,好好记住现在的感觉,等下不要在里面自乱阵脚了。”
“感觉你眼睛下面的小三角形有变大一点诶。”
“你给我听人说话啊小鬼!”
“在听啦在听啦。”眠无所谓的笑了笑,腿上的手抱得更紧了一些。
看起来什么也没有的腿间,传来了清晰的触感。
被抓住的玛蒙神情一顿,原本是想用幻术迷惑这小鬼松手,再飞起来给她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对方最初就看穿了自己的行动。
下马威不成,反被小鬼下马威的玛蒙有点郁闷。
似乎猜到了玛蒙在想什么,眠笑着说。
“肩膀上轻飘飘的,很容易穿帮喔。”
“啧,一直在说废话,注意力倒是意外的集中。”
果然不是普通小鬼。
玛蒙不爽的咂舌,干脆整个人向后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