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正道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东西,神情严肃。
那是一只玻璃制的星星许愿瓶,瓶身印着蓝色的卡通五角星图案,露出半截的软木塞上系着粉丝带。里面本该是闪光流砂和七彩星星亮片,但是现在盛着半盏清泪。
“……悟,你去礼品店特意买了这么个东西吗?”
黑发的寸头男人粗眉细眼,下巴上留着胡茬,人高马大看起来肌肉发达。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只不过并非系扣式,而是拉链式的,较为宽松,形似运动服。
他能认真地问出这样的问题,很明显关注点错误。
白发苍瞳,带着小圆墨镜的五条悟懒散地站在桌前。一手撑着桌面,整个人后倾靠在桌上,闻言扭过头,垂眼盯住那少女心满满的许愿瓶:“老师!路上只有一家礼品店。难不成你觉得我会买罐果汁拎着快死了的人慢悠悠喝完,再拿它顺手装点样本回来吗?”
夜蛾正道抬眼看他,那是一个探究的眼神,一个怀疑这种事或许能在平行世界发生的眼神。
“总之,人好好控制住了,也没有死,你做得很好。这次任务遇到特殊目标是意料之外,根据你的描述,这是那个孩子用来攻击咒灵的武器?”
男人伸手拿起瓶子,表情瞬间变得更加严肃。他凝视着瓶中的眼泪,被其中精纯的咒力所震惊:“眼泪是高纯度咒力的载体,本人失去意识了也能保持稳定性。”
“这咒力感觉好奇怪。”夜蛾正道摩挲着瓶子,似乎在深思着。
五条悟拿手指敲着桌面:“那些眼泪自身还可以变幻形态,气态就会消失、液态可以超远程控制、固态异常坚硬——我用威力收小的「苍」去攻击的时候,它完好无损。”
“一击祓除一级咒灵的也是固态眼泪吗?”
白发少年脸上浮现出些许不确定的疑惑:“不止,那是非常闪闪发光的东西,同时割开了她手掌。六眼看得到那是以固态眼泪为载体,极强的正能量辅以瞬发的庞大咒力量,好比用反转术式打人的那种复杂程度。”他并指如剑,虚空做着劈砍的动作。
“她是不会术式的普通人?”夜蛾正道紧锁眉头,“她的术式是什么?”
“术式是操控含有咒力的眼泪吧,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五条悟撇嘴,“对,她掌控自己的术式就在那一场战斗间。使用那种技巧并不轻松,我数着她一次性有开发了不下八种招式,所以把脑子都快烧没了。”
“喔,”他一拍桌子,补充道,“最主要特征,生命力顽强!几乎靠意志保持咒力的运转加强身体器官来续命,半截身子入土了还在那跟我闲谈呢。”
“她的咒力可以加强身体甚至强行使器官运转啊……”
五条悟盯着夜蛾正道的脸,视线很随意,明明是学生却一点不尊师重道:“把她留在高专,今天没有除我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那只诅咒是她祓除的。
如果让‘上层’知道了有这么一个能源生产机存在,或者放她去非术师堆里哪天狂轰滥炸,都不是Happy Ending吧?”
夜蛾嘴角紧绷,盯着手里瓶子的视线不知道透过它在看着什么。
“那个学校已经炸了,正好无缝入学高专。”
他已经在以肯定的口吻叙述将来必定会发生的事实了,好像自己一言定下地球就会朝着相应的方向旋转。
五条悟拿拳头托着下巴:“反正初三也快毕业了,我跟她的监护人聊过,知道她小学五年级蹲了一年,所以——”
他吐出半截舌头,抬起的眉毛带点挑衅的意味,眼神说不准是在玩笑还是在说真心话:“正好来上二年级嘛!”
“……”
“喂!悟,那是重要证据!”
“本来就是我带来的,抢走喽~”
——
一双温柔的手,可靠、稳定、有些冰凉,但是柔软。那应当是女性的手,皮肤十分细腻,处理伤口时动作认真入微。
这样的一双手帮我洗干净了浑身的伤口,让我撕裂的韧带复原,被切开的皮肉新生长好,烧干的大脑重新充盈。
疲惫的心脏开始有力地跳动,体内爆开的血管也都一一修复。整个身体被缝缝补补,除去脸颊上的疮无法治愈,我如获新生。
意识恢复后,我的脑海还停留在自己于高空之上强行耍帅的时候,下一秒狂喷鼻血将“绝不昏倒退场”的努力毁于一旦。
不过幸甚至哉,我真的体会到了于昏迷中恢复意识再慢慢转醒的过程。当五感重新复原,耳朵开始听得到脚步声、衣料摩擦声、甚至点滴声。淡淡的血腥味和更浓的消毒水味钻入鼻子。
嘴巴里一阵清新,只有一股甜味,应当是清理过口腔中的血污,也被喷了喉咙药。
我撑开眼皮,入目的是吊着小灯的天花板。莹亮的白光照清病床四周的每个细节,方便医师救治。
挂在输液杆上的是血袋,看来我是那种体质脆弱到被咒力治好伤口后还需要输血抢救的类型。
病床靠着窗,帘子没拉,月上中天,夜幕浓黑的颜色也昭示着此刻的时间。
我只暂时清醒,精神的疲乏和浓烈的困倦很快就会让昏睡再度袭击。
“噢,恢复意识了。”床前,正在打点医疗器具的女孩一抬头对上了我睁开的眼睛。
也是同我差不多的年纪,穿着黑色的方领制服,外面扣着白大褂。她有一头深棕色的短发,刘海偏分,瓜子脸娇小可人,但天然浓艳的眉和含情的眼为她添了一份成熟,右眼下的泪痣让她不作表情时也有种性感。
女孩的气质与长相并不完全相同,有点冷淡的慵懒让她弯起眉眼时只有单纯的笑意,有种难以接近的温柔。
就是她对我进行了细腻温柔的救治,那双妙手洗去血污抹平伤口,虽然表情理所当然,看得出她大概每天都在做类似的事情,但我还是蒙生感动。
“谢谢医生。咳咳咳……”
我本就是中音嗓子,破裂的喉部黏膜刚刚修复,但许久未开口,现在不是破锣声音却也没好到哪里去。立刻咳了咳,借着润喉药的清甜缓解了干涩。
短发的泪痣美人撂下了放着皮试针头与实验抗原的托盘,脸上表情译作“哎呀不妙”,三步并两步走近,嘴里低声自语:“悟走之前不会给你灌了什么怪东西吧?”
她拿着压舌板就要往我的嘴里塞,我以眼神否认但还是配合地张嘴,她靠近了便闻到甜丝丝的薄荷味。
“噢,是糖。”棕色的眸子一转,看喉咙用的压舌板一抽,她放心地松开了我的下巴。
我感受了下味蕾品得到的甘甜,刚刚第一反应是润喉药来着,她一说好像确实是薄荷糖,但是山梨糖醇含量很高的那种。
“你继续睡吧,他口口声声说你生命力顽强,但我到手里一看完全不是嘛。以你这体质——八百米都要跑二十分钟吧,熬一次夜就可能猝死,平时没少生病对不对?”
“失血过多,我本来以为你快不行了。”
我呆呆看着她表情冷淡的脸,她年龄小,但是作为医生意外的靠谱。
“谢谢你。”我说。
因为在输血,我躺着一动不动,只好用眼神代替鞠躬致谢的感激。
她摆了摆手:“不用道谢啦。”
女孩在这个时间也看上去没有一丝疲态,很明显是能精神到凌晨的类型。心中她要因为我半夜工作的愧疚少了些许,我重新闭上眼睛。
虽然觉得她好像偶尔有些脱线,但是温柔好听的声音那样响着,我便非常安心地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