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醒来时,我一点没注意到。因为可以做到像影子一样走路无声,我硬生生在屋里徘徊到破晓,像个鬼影一样沿着屋子的墙壁转圈飘动。
当他推开拉门要去洗漱的时候,我才被那道透进房里的阳光骤然惊觉。转身和一身棉白里衣眼神惺忪的他对上视线,我做贼心虚般“刷”得收起自己裙底一晚上扭曲分裂变成十四只的手。
“杰,早安。”
他把拉门打开,让阳光投射进来,整个和室立刻变得亮堂温暖。
黑发垂在肩头的俊俏青年在太阳下整个人都蒙着一层光晕,长发柔软得像能缠上指尖一挣就化开的墨丝,温和的眉眼总是诉说着爱。
“是感觉太压抑了吗?”
我离开自己的小角落走过去,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气色更好了,整个人更鲜活。可我的脸却像白瓷在金光里曝晒,只有吸血鬼晒了太阳的荒唐。
被一下下抚摸着脸颊和颈侧,他低头看着我,温热的手掌安抚我那一直作祟的潜意识:“是不是怕黑。”
这算什么疑问陈述句?
“影子咒灵没有视野也能感知。”我感觉自己学坏了,嘴上说着事实,却又贴近一步抬手抱住了他。
这次没把自己抻成一米九,我的体型维持在与本体相同的大小。现在只能用双臂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只隔层里衣的胸口。
他的脖子上一直挂着那年我给他做的生日礼物护身符,编成方形的绳结穿着他的发丝,再被眼泪包裹,固态的泪水很坚硬,现在有些硌人。
我应该是个心口如一的骗子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
啊,是咒灵操术!可我没感觉到自己这傀儡之躯有哪根线被勾住,所以是错觉吗……
“「缄织」里是不是只有黑暗,你的意识也很难存在。”他的手指探进缎子般的长发,摩挲我的后颈,用着肯定的口气说着疑问句。
……好吧,杰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能精准找到后脑当时被天逆鉾贯穿的地方。
我语气轻松地回道:“还好,我的抗性已经在提高了,这一次精神链接比上次时间长太多。”
紧接着我就又收紧了双臂,汲取他身上的温度,好像不惮于把自己闷死。
怎么回事?
我变匹诺曹了?
夏油杰适时地抬手把我的额头推起来,他甚至需要用些力气。我瘫痪的表情组成十分微妙的错愕震惊和天塌下来的悲戚。
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对于自己诡异的举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只是松开了他以掩饰面上的惊愕:“没事,走吧,杰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完了,如果以后不让我说谎骗自己骗别人,那我的全自动立体防御机制不就被彻底瓦解了吗?
太苦恼了!!
“不舒服吗?可以再抱多久都没问题的。”
我用触肢拦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摇头又摇头:“不行,不行,我戒断反应……咳咳,没事的。”
没敢回头看他,我老老实实地闷头向前,健步如飞。
夏油杰今天的工作是和米格尔一起出门找诅咒,他们在追查一个诅咒师组织。调查从一段时间之前就开始了,他怀疑零六年就开始出现的“人造诅咒”和灵异论坛都和那个组织有关,夏油杰不会放过任何可能与我有关的线索。
是很重要的大事,我本打算跟在他们身边贴身保护。但夏油杰一口回绝了,他说我从早上起状态就很差劲,现在需要长久的调整和休息。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我也开始正视自己的心理问题。好像自己的确在恐惧黑暗了,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昨天晚上前一秒还玩手机入迷,下一秒就开始焦虑地转圈。
米格尔就是之前我盖过戳的墨镜外国人。我们再次见面时,他正被两个少女围着教她们外语。
“夏油?”他看见我,表情非常讶异。
我朝他打招呼,第一反应就是感知到他身上的标记消失掉了——这和我能力的情况不符啊?
“杰,我之前……六个月前给他投了影,是发生什么消耗掉了吗?”
还是说这个能力还有我未摸清的时间限制?
他笑眯眯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没什么——如果你想,可以再给他戳一个。”
倒也不必,那时候发癫在无差别攻击,虽然很理智地知道攻击的时候把友方赦免打开……
我和米格尔自我介绍,这才解决了叫一声“夏油”两个人会同时抬头的情况。他对我印象还挺深刻,说我差点把他吓死,他以为夏油杰放特级咒灵出来吃人了,晕头转向连术师也要吃。
我忙不迭道歉,夏油杰则在“对不起”出口之前就打断了我,把过错都揽到了他自己身上。
米格尔表情很僵硬地看着我们两个,估计在想“这是什么相亲相爱一家人戏码?”看夏油杰的眼神透过墨镜都能体会到震惊。
我不懂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紧接着在夏油杰继续劝我不要出门的时候,他也立场坚定地帮腔,好像我忽然就变成了这个家的什么核心人物。
也是教主没错,但不是干苦力的教主,是负责当吉祥物的。
只不过我一点也不吉祥,是霉运代行者,天煞孤星克死所有人……
最终我不再坚持跟出去,杰把我留给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带着米格尔一起出门了。整个上午我都在陪她们一起玩,给她们讲故事,让她们教我怎么用新型电子产品。
偶然谈论起咒术界的话题就又提到了教主的老同学五条悟,这下我又开始难受了,只觉胃里在疯狂分泌胃液,馋得快低头抢地。
原来是因为太担心悟了吗?虽然转换到咒灵的思想里就是想把对方给吃了,但本质上其实是一直没有亲眼确定过他的状态,感到牵肠挂肚。
两个女孩在短短半天时间里快速变成了我的忠实迷妹,这着实让我受宠若惊。自己哄骗小女生的手段现在还这么高超吗?还是平时在教里充当吉祥物的黯刷了太多存在感?果然是两个孩子太单纯可爱了。
“黯是夏油大人和五条悟的朋友吗?”
菜菜子坐在我十四只手盘结搭出来的坐垫上,美美子靠在我的怀中,这让我感叹手多了带孩子都很方便——就是感觉两个豆蔻少女好像不能被这样当五岁小孩带了……算了,她们开心最重要。
“嗯,是同班同学,再加上东京高专的医师家入硝子,我们是同期。”
黑发少女仰头看我,这一次没有一米九的身高,她的发顶擦过我的脸颊,一股甜甜的蜂蜜护发素味道传入鼻端:“黯和谁关系更好?”
悟和杰同时掉进水里我先救谁的问题吗?
当然要先救硝子,她没有战斗能力。可如果她根本没掉进水里,肯定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如果两个人扑腾的情况差不多,那应该是先救杰,因为他没有无下限。
“硝子,然后是杰吧……”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四目相对擦出兴奋的火花,大概是对于她们的夏油大人更受欢迎这件事感到自豪。
在我的询问下,她们两个谈论了很多关于夏油杰和五条悟的事,包括两个人互相抢东西,而且黯竟然还曾经被五条悟亲自跑到这里来偷走过,总觉得听上去像天方夜谭……
夏油杰不会把它收起来,是为了等着我哪一天会通过这具躯壳回来。
两个立场不同已经散伙的人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依旧关系很好,五条悟能私下里直接冲家?两个人战术换家偷东西是吧?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真的存在吗?
“魔幻的现实啊……”
菜菜子对于来把我偷走的五条悟没有好印象,痛斥他是坏蛋。就算他是夏油大人的挚友,他也是坏蛋。
也确实,黯这种核武器级别的东西如果到处移动那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尽管夏油杰也只会允许五条悟这么乱来吧……两个人应该都没有把特级过咒灵的事情暴露出去,六个月前我自己发癫那次不知道有没有捅娄子。
“能借我你的手机用用吗,我想给杰打个电话。”
菜菜子把扣着可爱绿色兔耳朵手机壳的手机递给了我,熟悉的数字映入眼帘,杰没有更换号码。
我拨去一通电话,几乎刚响过忙音就被接通了:“希,是你吗?”
“啊,呃,嗯,是我。”
没有深究他这心灵感应般的神奇直觉,我严肃地询问了一下自己去找悟会不会对如今局势造成什么不良影响。暗中挖地道见面是不是没什么问题,有没有什么高层的人在监视最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夏油杰安慰我说现在大家都很平安,他也没有天天策划恐怖袭击;悟也没有因为成长起来就被四处欺压。能欺压他的人估计还没出生,要是有那也只有我。
“他有和我说过假如你回来了就第一时间告知他,但我们又没有联系方式……呵呵。没事的,希如果想他了,就放心去找他吧。”
我再三确定这不是安慰我而说的假话,杰只是失落地表示只有他会吃醋这一件难过的事情发生。
这话让我眼冒金星一分钟,差点以为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从前永远是悟这个小学生在时时刻刻吃飞醋,现在换成了温柔贴心善解人意的杰,我突然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镇定三十秒,我保证道:“打扰他的生活确实不好,我就偷窥一会,看看情况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告诉他我没事。”
还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失踪这么久基本认定死亡的朋友诈尸,如果对方接受现实准备好好的过日子,就没必要去刺激他了。
但很明显他并不是那种会斩断我们这样的羁绊的人。
……
我是一道阴影。
沿着柏油路向前,我从路灯后一直闪到垃圾桶后,紧接着是小石子。只要有影存在,我就能畅游在其中。
这道游动的阴影正在计划缜密地谨慎跟踪着一个目标。
他看起来好高,比之前更高了。
我记忆之中的街巷大部分都改头换面了,时过境迁的哀伤有些让人不知所措,曾经去过的店铺有些还在、有些已经关停或焕新。
在东京的街头转了又转,一点点缩小范围,我在高专附近的商业街找到了熟悉的咒力波动。黯找人的能力是一流的,前提条件是对方从来没有刻意掩藏,那么我能隔着几百米嗅到对方的气味。
以这种跳跃的方式阴暗地爬行,起初我被古怪的视角搞得晕车一样几欲呕吐,练习了一个小时才驾驭。
远在外面调查的杰因此还给我又打来电话,把手机吞进肚子里的我赶紧找了个没有摄像头的巷尾钻出来吐出手机和衣服变回人模人样接听。
杰说我是不舒服还是遇到危险了,他察觉得到我在长时间使用咒力,因为我的咒力都源自于他。
尴尬地表示在练习潜行跟踪的我发誓不会白白浪费他的咒力,这次出过门就再也不会烧着他的咒力随便跑出来了。
“放轻松,没关系的。米格尔的实力也很强,就算你把我的咒力都用光也无妨。”
可是他听上去好可怜啊!杰不会要晕倒了吧!
唉,我自己的身体是超级核电站,咒力从来没缺过。下意识就忘记现在已经变成蓄电池的自己在给别人打工,黯只能用杰的咒力。
如果不是计划已经实行,我已经掌握了这种新颖的潜行方式,肯定会立刻打道回府的。
在得到对面夏油杰的同行伙伴“夏油什么事都没有,黯找五条悟玩到天黑绰绰有余”的答复时我才不再担忧。
虽然通话断开得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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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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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把谁留在昨天?(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