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朝昕顺着发出声响的方向抬头望去,层层钢筋电线中陈洛军扛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下来,行动敏捷得看不出肩上还有个人在。
“呢度好臭呀,系唔系死咗老鼠喺呢度呀,所以叫你嚟。”(这里好臭啊,是不是死了老鼠在这儿,所以叫你来)
“鱼蛋妹,返屋企啦。”(鱼蛋妹,回家啦)
龙卷风走到鱼蛋妹身边,身旁是扶着他的手臂的鱼蛋妹,信一走在最后面。
鱼蛋妹看了他一眼,没有动作。
“好惨,点解会死喺呢度?”(很可怜,怎么会死在这儿)
“点搬落嚟?”(怎么搬下来)
谁死了吗……
朝昕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道粉色的身影。
不断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龙卷风沉默地看着上方,随后吩咐信一,“信一,搵四仔过嚟。”(信一,找四仔过来)
等陈洛军将那具早已青紫浮肿的女尸放在地上,周围又是一片不忍、疑惑。
见到那熟悉的面容,朝昕看了眼被燕芬拉着的鱼蛋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女人的身上。
好歹也算一点遮掩,能维护住她最后一点尊严。
四仔一到,朝昕和陈洛军同时起身离开,退到一边。肩膀被人揽住,她下意识抬头望去,还没看到是谁就被按进温暖的胸膛,入目是一片黑色。
看着尸体上盖着的本来在朝昕身上的外套,信一轻轻拍了拍怀里的人,无声地安抚着。
“陈洛军。”龙卷风等陈洛军看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手冇受伤,如果踩得闲跌落,应该可以爬上去。”四仔看了眼上方的结构,推测道,“颅骨畀人打坼咗,可能畀人推落嚟嘅。”(手没有受伤,如果踩空跌落,应该能爬得上去。颅骨被人打裂了,可能被人推下来的)
朝昕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唔睇了,我唔想再睇嘞!”鱼蛋妹不停拉着燕芬要离开,带着哭腔眼泪,“走啦,开工嘞!我唔想再睇啦!”(不看了,我不想再看了!走啦,开工啦!我不想再看了)
“小妹!”燕芬拉着鱼蛋妹,蹲下来和她平视,“着啊,你以后就同我。我去边,你就去边,知唔知!”(听着,你以后就跟我。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知不知道)
鱼蛋妹强忍着哭意,哽咽着抱住了燕芬。
朝昕转头看了眼抱在一起的两人,脑海中回想起早上那个撞到她的男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他把人推下来的。
陈洛军忍不住出声,把自己看到地说了出来,“我见到有个男人打佢,信一都知。”(我看见有个男人打她,信一也知道)
龙卷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摘下眼镜,疲惫地叹了口气,“将尸搬公厕,照行例打电话畀市政铺。”
陈洛军不解,“为什么没人管?”(点解无人理)
“呢度系城寨,冇身分证都可以留低。城寨嘅瀡,普通人闻屈尾十就走。”龙卷风重新将眼镜戴上,“唔系点。”(这里是城寨,没有身份证的都可以留一下来。城寨的气味,普通人闻到掉头就走。不然怎么办)
是啊,有的选谁又愿意留在城寨,留在这个臭名昭著、一听到就避之不及的地方。
信一松开朝昕,沉默地抽起了烟。而朝昕半低着头,攥着他衬衫的一角不放。
尸体被放在公厕后,人群就散开了,只有信一留下等着市政局的人过来。
这些事情他处理起来早就得心应手,就连暗地里那些黑色交易其实也在管理范围内。
只是……
他看向跟着龙卷风一起离开的朝昕,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朝昕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去,和站在原地宛如雕塑的人对上视线。
那一瞬,信一感觉自己从地狱重临人间。
看着她叫住龙卷风低声说话,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他夹着烟的手轻颤着。
吸了一半的烟最终的结局是被踩灭在鞋底。
“昕昕,点解你过嚟啦,唔系要同大佬返发型铺?”(昕昕,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要和大哥回理发铺)信一的目光随着朝昕移动。
“你唔系想我留低陪你呀?”(你不是想我留下来陪你吗)朝昕挽住他的手臂。
刚刚他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在让她留下。
难道她理解错了?
信一抱住朝昕撒娇,“bb,定系你最好,大佬都唔理我。”
顷刻间他身上那股沉重的气息散去,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朝昕抱他这么一抱,差点没站稳摔倒。
离他们几步远提子向其他人比了手势,一起远离。
自家老大这么高大的身躯,非要往瘦弱的阿嫂怀里缩,怎么看都像是在欺负人。
……
尸体被市政局带走后的第二天,那个男人就出现了。或许他根本没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去,悠闲地在城寨里闲逛,还买甘蔗吃。
呢个打靶佬!(这个混蛋)
朝昕暗搓搓地跟在后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都不知道已经骂了多少次。她小心地藏在墙后面,关注着不远处的动静,手里拿着随手在地上捡的砖块。
就在她要动手时,陈洛军突然出现在对面。
朱古力圈当眼罩,毛巾遮住半张脸,一看就做过准备。
朝昕愣住,默默放下举着砖块的手,又往暗处躲了躲。
失策了,装备没准备齐,忘记要把脸遮上。
“打女人!”
“大力啲!”
“仲食蔗吖!”
“食你老母!”
一根甘蔗从天而降掉在面前,朝昕眨了眨眼睛,一点点挪到路口处。她缓缓露出半颗脑袋,看着陈洛军和突然出现三个带着面具的人将那个混蛋打得像蒜蓉一样。
穿牛仔外套的豹子,拿着棍子的老虎,还有带着面罩的熊。
一眼看过去,这三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她看得目不转睛,深怕自己错过。
等那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哀嚎,他们四人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朝昕这才上前,飞快地将砖头砸在地上那人的身上,又狠狠踹了一脚,就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一连跑出两条道后,她停下来扶着墙大口喘气。
刚刚跑得太快,喉咙干得急需来点喝的缓缓。
“走咁快干咩,饮汽水。”(跑这么快干什么,喝汽水)
她轻轻道了声谢,脑子还是一片懵,没有防备地接了已经打开还插上吸管的汽水。
等喝了好几口缓过气来才发现不对劲,她迟疑地偏过头,就看到抱胸站在身边的人,顿时吃惊地睁大眼睛。
“信一,点解你会喺呢!”(信一,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