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季如兰的身体能够有所好转,初一这天,顾白月特意约了孟宴臣去庙里祈福,还为其他家人求了平安符。
然而事与愿违,新年还没过完,正月十五的前一天季如兰的病情突然恶化,被紧急送往了抢救室。
经历了将近五个小时的煎熬,顾白月终于看到医生走出来,连忙过去问:“请问我妈妈怎么样了?”
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病人撑不下去了,有什么话赶快同她说吧。”
顾白月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多亏孟宴臣眼疾手快搀扶着。
护士将季如兰送回病房,顾白月眼巴巴地趴在床榻上等了一会儿,季如兰慢慢醒来,一眼就看到近来瘦了许多的顾白月,本就小巧的下巴显得尖尖的,湿漉漉的眼睛又圆又大。
季如兰气若游丝,微不可闻地说:“皎皎先出去,妈妈……有话跟你宴臣哥哥说。”
顾白月怎么舍得在这种时候离开,但季如兰态度坚持,顾白月只好无措地看了孟宴臣一眼,不懂妈妈为什么非要支开自己。
孟宴臣冲顾白月点点头,示意她别担心。
等顾白月不情不愿地走开后,季如兰缓缓将收回的目光放在孟宴臣身上,用回忆过去的语气,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宴臣,阿姨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如果没有你,阿姨的皎皎要多吃很多苦头,阿姨应该正式谢谢你的……”
事到如今,季如兰已经开始交代后事,孟宴臣虽然难过,心底却已经做好充足准备,认认真真地听着,“兰姨您别这么说,我同皎皎投缘,照顾她是应该的,何况小的时候,我也承蒙您照顾了很多年。”
大概是被孟宴臣的话勾起记忆,季如兰眼神飘忽,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小时候,太太对你管教严格,我记得有一次,你不慎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胳膊,引发高烧,好不容易吃了药温度降下去,你问太太第二天的德语课能否请假……”
这件事孟宴臣也有印象,顺着话头说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妈妈说德语老师课程排得紧,不许我请假耽误学习。我那时幼稚不懂事,仗着生病跟大人赌气,又不敢跟妈妈正面交锋,就故意躲起来惹人担心。”
“是啊。”
季如兰微微叹息,“最后还是我和皎皎先找到你的。”
即便时隔多年,季如兰依然能够清清楚楚地记起当日情景,瘦瘦小小的男孩抱膝蹲坐在宽大芭蕉叶下,眸色发红,像一只遭人遗弃的可怜小狗。
顾白月跑过去牵他的手,奶声奶气地劝孟宴臣:“哥哥,你胳膊还疼吗?皎皎给你吹一吹吧。”她撅着小嘴,对着孟宴臣的右臂呼呼吹起,似模似样地学着幼儿园老师的样子,“呼呼呼,痛痛飞飞。”
那时候,孟宴臣以为季如兰会像家里其他佣人一样,在找到他之后,第一时间向付闻樱汇报,然而季如兰并没有那样做,反而带着两小只悄悄回了厨房,煮了一碗青菜排骨面。
季如兰拍拍孟宴臣的头:“吃吧,吃饱了就不难受了。”
薄薄雾气中,清瘦男孩被熏得双眼红通通,感受着季如兰和顾白月朴实却又温馨的关怀,有些异想天开地呓语:“为什么季阿姨不是我妈妈呢……”
付闻樱历来奉行打压式教育,料理家事如同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手腕凌厉强势,孟宴臣受她教导多年,唯一一次直白地表达反抗,就是这次心存奢念。
同样是母亲,付闻樱和季如兰仿佛是两个极端,一个至刚,一个至柔,就像父母会更喜欢别人家处处优秀的孩子一样,被提线木偶般控制着的孩子,偶尔也会做一个小小的,昙花一现的梦啊。
好在,无论是季如兰还是顾白月,都没有把孟宴臣发泄情绪的话当真,反而想方设法调和他们母子关系,这才不至于让孟宴臣走向另一个极端。
回忆消散,季如兰忽然用枯瘦如树枝的手,一把攥住孟宴臣,“宴臣,阿姨求你一件事……”
眼前这气息奄奄,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的女人,是顾白月视若性命的妈妈,辛苦养育了顾白月十多年,为此不惜累出一身疾病。只要想到这一点,孟宴臣什么都能答应她。
孟宴臣:“您说。”
季如兰很固执:“你先答应我。”
孟宴臣迟疑,终究败在季如兰满含哀求的悲戚目光中,他相信季如兰不会伤害自己,“好,我答应您。”
“谢谢,谢谢……”季如兰竟然哽咽到失声,语无伦次地道歉,“还有,对不起……”
孟宴臣是真心拿自己当长辈,但自己这个长辈却太过自私,分明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为了女儿,选择伤害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她一直喃喃重复着对不起,可见心底愧疚之深,又几乎是用气音说:“阿姨对不起你,如果下辈子,阿姨做你妈妈,用一辈子赎罪……”
孟宴臣以为季如兰神智混乱,在说胡话,正要叫顾白月和医生进来,却见自己父母带着顾白月进了病房。
孟怀瑾夫妇二人同季如兰对视一眼,双方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
付闻樱笑得落落大方:“宴臣,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视线敏锐地捕捉到母亲手里的户口档案,孟宴臣心底咯噔一声,涌上一种不可名状的慌乱,无措地说:“妈妈……”
付闻樱像是没看出他的失态,轻飘飘地抛下一枚重磅炸|弹:“你以前不是一直跟皎皎关系好到亲如兄妹吗?现在好了,爸爸妈妈决定收养皎皎,以后你们俩就是亲兄妹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可要好好照顾妹妹们。”
落后一步进来的许沁闻言,嘲讽地笑了。
两个当事人满脸惊愕,孟宴臣同顾白月面面相觑,良久之后,他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咬牙道:“不,我不接受……”
如果是几年前,孟宴臣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欣喜会开心。但是现在,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热血方刚,心潮萌动,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对顾白月的好感,绝非简单纯粹的兄妹情。
何其可笑,初尝情爱的懵懂尚未退散,在孟宴臣明确自己心意之前,寤寐思慕的女孩变成了法律上的妹妹。
真是讽刺啊……
迎着母亲看透世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凛冽目光,孟宴臣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双目赤红。
“宴臣哥……”
顾白月看出孟宴臣的哀伤和绝望,却不明白这绝望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以为是小孩子对父母的独占欲在作怪,孟宴臣是不喜欢莫名其妙多个法律上的妹妹。
虽然孟宴臣的反应过激了一点,但顾白月能理解,因为她也被这一突发事件搞得懵头懵脑,下意识向季如兰求助:“妈妈,皎皎只想陪着你,皎皎不要做孟家女儿……”
季如兰好似被这些话触怒了,特别生气地说:“皎皎,你乖一点,不要不识好歹,是妈妈求你叔叔阿姨收养你的。”
顾白月握着季如兰干枯手指疯狂摇头,哀哀求她:“不要,妈妈,宴臣哥哥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顾白月!”见女儿神色惶恐,季如兰又怎么会不心疼,但她辛苦筹谋了这么久,万万不能功亏一篑,于是愤怒地拍着被子,气喘吁吁地质问:“你想气死我吗?还是想让妈妈死不瞑目?”
“妈妈……”
这话太重了,顾白月承受不住,眼泪珍珠一般滚落下来,只一个劲儿地说:“宴臣哥哥会伤心,我们不要逼他……”
季如兰缓和了口气,饱含歉疚地看向孟宴臣:“没关系,你宴臣哥哥是一时太激动,没反应过来,你去求求他,求求你宴臣哥哥,在妈妈走后拿你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孟宴臣如坠冰窖,“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顾白月趴在病床边不动,季如兰推她:“快去啊。”
时间被无限拉长,顾白月在季如兰再三命令下,磨磨蹭蹭地起身,她看到孟宴臣几近崩溃的脸,心中不知为什么也一抽一抽地疼。
像一朵饱受风吹雨打的纯白栀子,随时都会凋零。
泪眼朦胧中,两人恍然对视。
众人反复催促,女孩无奈又仓皇地靠近,孟宴臣几乎狼狈到落荒而逃,付闻樱厉声呵止了他。
女孩一步一步,稳稳踩在孟宴臣心尖上。
顾白月乌压压的长发披散,黛青色长眉紧紧蹙在一起,雪色肌肤一片苍白憔悴,好似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
女孩眼眸含愁,泪盈于睫,用哭哽咽的嗓音道:“哥哥……”
孟宴臣的心一瞬间支离破碎。
他们怎么敢的啊……
枉顾他们的意愿,一厢情愿地让他们成为兄妹,甚至逼迫他心心念念,午夜梦回之时产生无限绮念的女孩,亲自过来求他接受一切。
接受他们成为兄妹……
不愧是精明强悍的付闻樱女士。
我亲爱的妈妈,您还真是一如既往,懂得如何拿捏我的软肋啊。
心里空荡荡的,四分五裂。
孟宴臣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擦拭顾白月腮边泪水,又触电般收了回来,慌乱道:“别哭,不要哭了……”
他眼神空洞麻木,笑中带泪地对付闻樱道:“恭喜你,妈妈。”
——恭喜你,成功在今天杀、死、我……
看到大家的评论了,简单解释几点:
1.综影视不v不榜,白天忙工作,晚上抽时间更文,纯纯为爱发电
2.孟宴臣迷人的底色是哀愁,是求而不得,这一点会保留,因为很喜欢这个角色,才想写出不一样的发展,会有救赎,但不是现在
3.以上这些大家能接受就继续写,不能就算了,既然大家反应这么激烈,先暂停一下吧,毕竟爱不能止痛,我也累了。
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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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孟宴臣(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