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手。
桐月并不在意。
她好像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一样,热情地给刘启选定了屋子,还大方地将自己的被褥分享了出来。
刘启看到她忙上忙下,跑个不停,心里添了几分感激,又莫名生起委屈。
和自己初识的女孩子尚且能这样待自己。可亲生母亲又是如何?
他今日生辰,母亲却误会他欺压弟弟。
刘武抱着他的腿,仰着脸要哥哥和他玩。
他因为弟弟更得母亲宠爱,对弟弟的情感多少有些复杂,并不能自然地答应弟弟的请求。
刘武人小,一直跟在他后面,像一个小跟屁虫,一定要哥哥和他玩。
他这个年纪,就是喜欢跟在大哥哥后面跑的。
刘启怕麻烦,不愿意搭理。谁料一个没看住,刘武自己摔了一跤,哇哇大哭起来。
窦漪房匆匆赶到,见到刘武哭声震天,心里着急又懊恼,不由分说便给了刘启一个巴掌。
“你是怎么做兄长的,武儿摔倒了,你做兄长的都不过问吗?”
她一时气急,说出的话咄咄逼人,完全忘记了她今早还在和雪鸢商量要如何庆祝长子的生辰。
刘启被甩了一个巴掌,只是捂着脸沉默不语。
同样是父母的孩子,馆陶和刘武就更加得父母的疼爱。
难道自己不是阿娘的孩子吗?
刘启从思绪中回过神,未曾言语,一双眼已经默默地淌下泪来了。
眼前忽然一黑,是一阵清清浅浅的梅花香。他感知到眼角被轻轻拂拭,耳边传来桐月的声音。
“看不见,看不见。阿月什么也没看见。启儿别想不开心的事,阿月会陪你的。”
她笨拙地安慰着他,声音细细小小的,好像怕惊吓到他似的。
刘启推开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没有不开心。”
“是吗?”
小姑娘怀疑地皱起眉,忽然笑起来,两个梨涡漾开。
“那你笑一笑,像我一样。”
两个手指撑在梨涡旁,一双眼睛含着笑,她故意逗他开心。
刘启别过头。
桐月追上去,歪着头看他,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启儿,你笑一笑嘛,我阿姐说,笑一笑,就会快乐了!”
刘启还是不肯看过去。他的嘴巴紧紧抿着,依然不说话。
桐月并不泄气。
刘启不看她,她就凑过去,露出一张笑脸,企图让刘启受到笑意的感染。
“启儿,你知道吗?”
“我阿姐说,世界上有一种花,只对着太阳转。”
“从早上,到晚上,只要太阳在那里,它就永远面朝着太阳。”
“你看我们是不是特别像太阳和花?”
“啊,不对,”
桐月忽然停顿住,有些困惑的样子。
刘启问:
“为什么不对?”
“因为,太阳的脸是圆圆的,大大的,可是启儿你的脸,并不像这样呀!”
刘启皱起眉毛,有些好奇。
“那我像什么?”
他试探地问道。
桐月见他上钩,嘴角勾起笑。
“像一个大苦瓜!”
她哈哈大笑,笑声像银铃流过人的心田。
院子里,到处传着她欢乐的笑声。
刘启本想保持严肃,小脸紧绷。可是一听到自己被形容成苦瓜,再也维持不住了。
“你、你才是苦瓜!”
好像是尊严被挑战似的,他手忙脚乱,义正言辞地反驳。
可他的反驳并不有力。
桐月看着他,反而笑得更快活了。
另一边,卢家父母听到桐月的笑声,对视一叹。
卢母:“阿月在逗启儿笑呢。天可怜见,这孩子的父母也太狠心了些,孩子离开家那么久,也不托人寻一寻。”
刘启在卢家呆了这么几天,每日都是闷闷不乐的,卢父卢母知他是因缘巧合被卢阿大带回来,又听儿子描述,心里也心疼得紧。
卢父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
桐月是个古灵精怪、温柔善良的姑娘。
她见刘启难过,想尽了法子逗他开心。
刘启被这么一说,想学着父母的样子,说一声“不得无礼”,体现他的威严。又怕桐月因为这句话讨厌他,不愿意和他说话。
他从来没有试过这么和宫人讲话,向来都是一副好脾气。
更何况,他并不反感桐月的举动,甚至心里还生起了一丝暖意。
他憋了半天,才转移话题道:
“你有个姐姐吗?”
“是呀,”桐月看着他,“姐姐出嫁了,很少才能回家。启儿,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难道你也有姐姐吗?”
刘启想起了馆陶。
这个姐姐,虽然脾气坏了点,对他还总是颐指气使。
但她也会念着他,给他带他喜欢吃的糕点。
他有些想馆陶了。
桐月察觉到他变得有些低落的情绪,安慰他道:
“启儿,你别难过。你想要姐姐,我可以当你姐姐的。”
本来伤感的氛围,一下子被桐月打破了。
刘启不服气道:“为什么是你当我姐姐?你比我小,你才是妹妹。”
只是几个月的差距,桐月刚得知他的生辰时,还遗憾了好一会儿。
她是家里最小的,很早就想体会当姐姐的感受。
可刘启很警觉地发现了她的意图。
桐月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
“那···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吗?”
她举起手认真道:“我会好好当一个姐姐,以后如果你被人欺负了,我会上去打跑他们的!”
刘启不同意。
他鼓起嘴。
“不可以,你可以做我的妹妹,可以做我的好朋友,可以做我的好伙伴,唯独不可以做我的姐姐!”
“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女孩子,不需要姐姐来保护。”
他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些话。
桐月见他执着,只好松口。
“那好吧,我不要当就是了。”
“启儿,过几日,我们出去玩吧!”
“你去过城南斗草会吗?所有的孩子都会参与,可热闹了!”
“斗草会?”
刘启疑惑。
“是呀,斗草会,还有放纸鸳,这样的季节,最适合去放纸鸳了。”
“启儿你来的这几日,还没有机会去外面逛呢,那就包在我身上了,明日,我叫阿兄带我们出去玩!”
刘启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逐渐被桐月描绘的景象吸引。
他在宫里,并没有同龄的伙伴,下人们对他又是生怕折腾坏了,对他恨不得供起来。
一时间,他也心动了。
*
在卢家的日子是很欢乐的。
桐月带着刘启跑遍大街小巷,参加各种庙会和集市。
刘启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快和人们相识。
他渐渐对这里的人和事物都熟悉,和桐月两人一起走在路上时,总会和认识的大人打声招呼。
“阿月,今日又和启儿出去玩?”
桐月吃着满嘴糖葫芦说不出话,只是胡乱点头支支吾吾应声。
刘启拉着她的手,大声替她回话:
“爷爷,我们正要去捉泥鳅!”
等老人走了,刘启蹲下来看桐月,有些恨铁不成钢。
“阿月,你是女孩子,要有贵女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有贵女的样子,”桐月又咬了一口糖葫芦,小脸糊得像小花猫,她对着刘启笑嘻嘻道:“启儿喜欢贵女对不对?”
刘启摇头道:
“不喜欢,她们循规蹈矩,太死板了。”
“那启儿为什么要阿月有贵女的样子呢?”
桐月说:“阿月是乡里丫头,一向无拘无束,学不来养尊处优的贵女。但如果启儿喜欢,倒是可以勉强试一试啦。”
桐月说话没有经过什么思考,只是想到便说了,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启自幼在宫里长大,虽然年纪尚小,对旁的事情总比平民家的孩子要早熟些。
他心里一动,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鱼形玉佩,摔成了两半。
桐月吓了一跳:“启儿,你干嘛呀?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从哪里得来,而且就这么摔掉了!”
刘启将玉佩捡起,递给桐月一半。
“阿月,这个玉佩是我祖母送给我的。”
“你和我是好朋友,以后,你一半,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