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独自来到一间屋子,这里放着他父亲的画像。
他终于能亲自上一柱香了,以往都是砚台帮他点燃,他再数着步子拜祭。
他手执香烛,点燃后神情郑重的拜了拜,一步一步,数着自己曾走过无数次的路,将香小心翼翼的在香炉里插好,灰白色的烟袅袅升起。
他倏尔一笑。
“父亲,你儿子的眼睛能看见了。”
萧廷的父亲是个词严厉色的人,对他除了教导以外,其他言语少得可怜。
或许是因为天生看不见,让萧廷对人话语里的情绪感知更敏锐,他能从只言片语中感觉到父亲对他有一种痛惜的感情。
他也曾被放弃。
那段在外居住的日子里,只有黑暗与他同行。
可他证明了自己,用天鹰老人的青睐得到父亲的认可,又在学成以后亲手杀死恩师,从父亲手中接过血月神教的教主之位。
成大事者不能心慈手软,天鹰活着就是对阿卑罗王最大的威胁。
萧廷闭了闭眼睛,不再去想那些过往。
所幸,他现在终于看见了,虽然晚了点,但老父亲泉下有知,应该也可以瞑目了。
剩下的,便是天剑。
“我遇到了一个姑娘,她叫妙妙,是她治好了我的眼睛。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萧廷话家常般的说着,他用胳膊搭在供桌上随意的倚着,笑得一脸甜蜜,带着炫耀般的开口:“我要娶她,就在今天。”
幸亏父亲看不见,否则这婚恐怕成不了。
萧廷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任何印象,甚至周围也无人提及。
父亲曾教导过,身居高位者最忌动情。
手握大权,做决策时要全方位的权衡,因此最忌感情用事,不能仅凭一时的头脑冲动、一腔热血去做决断。
要学会控制情绪,而不是被情绪控制。
虽然,他不明白这和有没有母亲有什么关系,但他遵从着这样的教诲,尤其他知道自己作为阿卑罗王,“眼盲”这个弱点绝对不能被发现。
当你面对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时,在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以前,擅自暴露弱点就是自我毁灭。
所以,他带上面具让教众恐惧,不敢靠近,不敢忤逆。
可是这一次,萧廷想要任性一次,他不想错过这个好女孩,无论这个女孩是否真的能给他带来助力,他都不想错过。
只有这样独处的时刻,萧廷才会袒露内心。
他也会惶恐也会害怕,只是个性里的倔强让他不服输,他习惯了掩藏弱点,那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能改变命运的,叫做勇气。
他习惯去争、去抢、去掌控,从十年前他接任教主之位开始,那份忐忑早已变为从容。
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全是他未雨绸缪一步一个脚印在黑暗中摸索出来的,这其中的艰辛痛苦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他需要做到比普通人更强,甚至是强得多得多,才能拥有现在的一切。
他改变了自己本该依附于人的命运。
他现在有的,全是自己挣的。
他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是不需要花费力气就能得到的,也唯有一往无前,才能取得成功,实现梦想。
想要什么,就要付诸行动,拖拖拉拉只会错失良机。
妙妙,会成为他的弱点。
他当然也可以挥剑斩情丝,成为一个毫无弱点的金刚之躯。
可是,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又不是没有,干嘛要委屈自己?」
女孩娇俏又困惑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萧廷笑得嘴角弯弯。
他喜欢,便要了。
至于妙妙说,要找到母亲才能成婚的事。
那不行,总不能真打光棍等她吧?反正她都说了只爱自己一个,既然已经是他的人,那早成亲晚成亲都一样。
大不了,找到她娘的时候再成一次嘛。
他要妙吟,从今往后都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
——★
所有的紧握都是为了不再失去。
所有的强求,终会流逝于指缝。
——★
萧廷上完香,带着愉悦的心情和蓝愁在房里饮酒。
真是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了,在平静那边总要时时刻刻的演一个大侠,和人虚与委蛇,让他浑身难受。
他向蓝愁打听着小姑娘的日常生活,细节到她的一举一动,他想要知道妙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不弄清楚,他的心底总是不安。
就像被迷雾笼罩,让他重回黑暗的世界,抬手伸手,四周都是深不可测。
蓝愁放下酒杯,说笑般的开口:“小廷,她是你的女人,你总不能让我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吧?我这个蓝愁刑官可没得罪你啊。”
对于蓝愁的话萧廷一笑而过,把自己的心思藏了起来,只叮嘱蓝愁在自己离开之后要派人将妙吟好好照顾着,不能出半点差错。
此时,一阵幽怨的琴声从隔壁院子响起。
蓝愁听着耳熟,“这不是你经常弹的那个……嗯,那个什么来着?”
“出水莲。”
将酒杯轻轻搁下,萧廷替蓝愁说了出来。
他就教了妙妙这么一首曲子,因为这首曲子有平心静气的作用,她想学,说学会了可以弹给他听。
以前她老弹不对,今天倒是弹得不错。
蓝愁笑道:“对对对,就是这首。诶,你院子里怎么会有人弹琴?”
萧廷侧耳听着,双手交扣,长舒了一口气,说到:“是妙妙。”
蓝愁也跟着听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皮,怪道:“怎么听起来这么伤心?”
萧廷的眉头紧了又松,轻笑了一下又收敛了笑容:“她这是在想萧廷。”
她爱着萧廷,却不爱阿卑罗王。
知道自己即将嫁给不爱的人,她的心情自然是伤心的,只是琴声里竟有了诀别之意。这让萧廷怎么开心得起来?
他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小姑娘做傻事。
蓝愁的窝瓜脸疑惑,“想萧廷?你们昨天不是……?”
想到昨夜,萧廷再度笑起来,这笑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他松了手给蓝愁倒上酒,“她昨天醉的太厉害,可能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清楚。”
蓝愁笑着端起那杯酒,“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会和人坦白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深藏不露。”
萧廷给自己也倒上酒,嬉笑的说到:“哎,我可没有故意隐瞒,谁知道她的‘百毒不侵’怎么就忽然失效了呢?”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蓝愁眼神暧昧的笑骂一句,饮下那杯酒,惆怅起来:“小廷啊,你这就要成亲了,哥哥我这颗心还没个着落处。”
萧廷想起蓝愁好像打小就喜欢血凤凰,“小刚,你既然喜欢血凤凰,直接剖白心意不就行了?她喜欢,你们就在一起,她不喜欢,你就换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哪有那么容易?”
蓝愁摇头笑着,露出些愁,“我是教中的赏罚官,除了你,我不能向任何人动情,否则就有失公允,对不起血月神教了。”
蓝愁这么多年一直守着天罗宫,的确是苦了他。
萧廷感慨的拍了拍蓝愁的肩:“法理不外乎人情嘛,血凤凰只要不叛教,你可以随便对她动情。”
蓝愁小鱼干一样的眼睛一下活了过来,睁得老大,“此言当真?”
“自然。”
萧廷悄悄在他耳边说到:“她若是办事不利,你可以替她受罚嘛。到时候她一个感动,不就爱上你了?”
蓝愁一下懂了,用苦肉计感动血凤凰,可随即他一脸郑重说到:“不行,我再怎么喜欢她,也不能因为她破坏你的计划。夺取天剑,是血月神教一直以来的目标,是你的愿望,我不能因私忘公。”
萧廷笑着又拍了拍他,试探有了结果。
小刚真的是一个忠心的好兄弟,蓝愁刑官的位置只能是他。
受得了寂寞,扛得住孤独,刻板、较真、认死理。
萧廷这才真心诚意的说到:“等天剑的事一了,我可以给她派一些不相干的任务,到时候你们可以慢慢的增加感情。”
蓝愁感激涕零的连干三杯,祝萧廷早生贵子,心才松下来。
小廷的权御之心太重,哪怕自己是他从小长大的兄弟也不能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