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因着伤,需要在客栈短暂的停留几天,这段时间她们正好处理唐家的后事,得知是萧廷安葬了唐家的所有人,又是好一番感谢。
妙吟还是那般,会去萧廷的房里给他按摩眼睛,完事就走,她还要给唐若萱母女熬药。
这天,她照例要走,被萧廷拉住。
“我写的字你这个老师可是好几天都没有检查了,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学生?”
这几天妙吟又要给唐若萱换伤药,又要熬药,和萧廷独处的时间肉眼可见的少下去,她能感觉到萧廷的不耐烦,可感情这事儿急不来。
萧廷的嘴,骗人的鬼。
感情只有三分,他能演成七分,说的做的总让人觉得他有多深情一样。
偏偏他脾气不好,逆着毛来他还会翻脸。
他能提出来让自己留下,说明耐心已经见底。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为了天剑他的耐心那么足,可以一直潜伏,等拿到天剑为止,对自己怎么这么不耐烦?
果然,只有天剑才是他的真爱。
“唐夫人的伤已经大好了,若萱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妙吟盘算着开口,“这样吧,等我把她们的伤药都准备好,我再来教你好不好?”
萧廷笑着同意了,看小姑娘像只蝴蝶一样的飘出门,又在瞬间冷脸收了那笑。
占有欲作祟,他非常不喜欢妙吟花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不喜欢的人身上,但因为萧廷的大侠身份、为了天剑五爵,只能委屈自己,看着小姑娘去关心别人。
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完全属于我?
他在客栈院子里练着剑等人,剑势气咻咻的,周边的绿植都被唰下不少叶子。
砚台端茶水过来的时候想,怎么公子今天的心情又不好了?
终于,在萧廷练完第二遍剑的时候,妙吟过来了。
“走吧,我们进屋。”
看到妙吟对自己笑,萧廷也笑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情绪因为妙吟出现了变化。
他收好剑,拿出腰间的手巾擦汗。
妙吟把桌子上的纸张一一摆开,上面都是萧廷这几天写的字,那些字气韵天成,锋芒毕露,很像他阿卑罗王的性格,而不是装出来的“大侠萧廷”。
字如其人,果然不假。
妙吟夸他字写得漂亮,他回:“是你这个师父教得好。”
“我可没有教你这些起承转合,是你自己领悟得好。”
他的确天赋异禀,不过短短时日就有这般造诣,不负天才之名。
今天学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水利万物而不争,谦卑以润万物,萧廷看似与人为善,见谁都先笑。
可他的敌意藏在他的笑容背后,他看似游戏人间、风流不羁,对什么都不在意,实则内里充满了锐利的尖刺。
他是个小气的男人。
妙吟觉得,比起周全他其实更意气用事,只是生活迫使他藏起自己的棱角。
即使他可以为天剑潜伏那么久,看起来那么的有耐心、有谋略,可一旦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他就会做出别的、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就好比,他的自毁双目。
他的心中好像藏着许多秘密,不愿意让人知晓,总是带着莫名的审视目光看外界,将自己与世界隔绝在外,透出一种奇异的漠然与孤傲。
妙吟不明白他出现这样问题的原因。
也许是从前目盲带来的,因为看不见心里便会充满不安,警惕四周随时可能的危险;也许是血月神教残酷的成长经历带来的,痛苦的过去让他学会伪装和算计。
但这样与人相处肯定不行。
人不止一面。
“善与恶”是朵两生花,共存在每个人的身体里。
萧廷也不例外。
他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那些挡在他寻找天剑道路上的人,无论善恶,他都不会心慈手软。可偶尔,他也会流露出善良的一面,就像他会对孩子们报以真诚的模样。
妙吟想,萧廷如果能更多的感受到善意,内心能变得平和下来,就不会再用那样残暴的方式去统治武林,从而改写他的结局。
“上善若水,重在修行自身。当我们怀着善意的心去善待他人、善待社会、善待自然,我们的内心将会获得平静、踏实和幸福。”
萧廷看着妙吟,她教得很认真,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好像教人写字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
这样专注的她散发着浅浅的光,就好像一块糖做的冰晶。
甜甜的,又带着纯净的晶莹。
萧廷无声的笑起来,妙妙的爷爷把她教得很好,自己在她身边时,的确感受到了温柔与平静。
如果人人都像她这么简单就好了,也省得自己费心思。
可惜人善被人欺,他还是更信适者生存。
萧廷笑着,眼中多了几分真意,“我很好奇你的爷爷,想来肯定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你爷爷真的没有告诉过你,他的名字吗?”
妙吟放下纸,不在意道:“爷爷就是爷爷啊,我从小都是这么叫的。”
萧廷保持着笑意,转移话题。
“我写的字你检查完了,该我检查你的琴了。”
妙吟愣了下,带起羞赫的笑:“你真的要听啊?”
“当然了,之前是谁说要有始有终的,难道你想半途而废?”
深蓝色的眼眸透着温柔的挑衅,妙吟一抿唇。
“好,弹就弹。”
萧廷看她规规矩矩的在凳子上坐好,不禁发笑。小姑娘生得聪慧,医书那么难都能看懂,只是这琴,弹得实在不敢恭维。
那古琴的宫商角徵羽哟,虽然每根琴弦位置都弹对了,可弹出的音就是不对。
萧廷坐在她身旁,握着那双软软的手给她指导,告诉她力道多少会影响音准的变化,又是怎么的按压会有转音变化。
他故意靠得很近,这样既能闻到她身上动人的香,还能看到她红透的耳根,令萧廷愉悦不已。
小姑娘太简单了,不需要他做什么便能掌控她的情绪。
这样的简单,让他开心。
“不对,这个音左手无名指力道要再重一点,弹出来才能轻盈的感觉。”
握着她的手,让她感受自己加重的力道,重新弹出这个音。
妙吟是很认真在学的,学得一脸的苦大仇深。
天赋是个很玄的东西。
她大概是音痴转世。
她照着萧廷说的重新弹了好几遍,直到音色终于轻盈,她长长舒了口气,高兴回头,“我成功了!”
这一回头,鼻尖刚巧擦过萧廷的脸颊,这样近的距离,两个人皆是一愣。
妙吟一下又把头转回去,萧廷看她脸红了个彻底,那刹那的心动被放大,变成了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只是一个音而已,你还有整首曲子没有弹完呢,可别得意得太早。”
“我会学完的,有始有终。”
软软的逞强话语,让萧廷止不住嘴角的笑,最后蔓延到眼里、蔓延进心里,如同窗外的细雨,绵绵无尽,在滴滴点点中浸润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