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周一到周五,上学是痛并快乐着的。
在脸书还未普及的现在,校园论坛的信息传播速度超乎想象,阿曼达在学校里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围观人群的八卦目光。
罪魁祸首利亚姆被格温狠狠修理了一顿,帖子在利亚姆委屈的表情里被删除了。
“你们不能这样!明明是真心话大冒险的错,约翰尼当时你还说我们是兄弟——”
约翰尼一把捂住利亚姆喋喋不休的臭嘴,向阿曼达连连道歉,说都是酒精害人。
阿曼达这回倒是不怎么在意,她被周末的参观弄得心神不宁,唯二的几点精力全分给了课业,芭蕾还有彼得。
彼得和前几次不一样了。男孩在走廊里遇见了会对她微笑,不再刻意避开,他周身的迷障似乎在某个时刻自发地消解散去,阿曼达欣喜这一改变,愈发频繁地和男孩接触。
还有,因为自身形象的改善,男孩变得开朗精神了,愿意和他说话的同学慢慢地变多,在体育课上他不再坐冷板凳,开始参与团队项目。
1米78的身高在学校里算作平均数,老师照顾彼得,让他和约翰尼他们一起打排球。
作为新手,彼得的协调能力不负他的宅男之名,时常左脚拌右脚,往往已经到手的平传总是打歪,约翰尼被迫担负了两人的球,好在最后赢了练习赛。
阿曼达和格温在旁边场地搭档打羽毛球,因为总是分神去看彼得,实际上是格温替她揽下了大多数攻击。
中场休息,阿曼达去找彼得看看情况,男孩背对着篮球场和约翰尼在说着什么,女孩走了过去。
“嗨,感觉怎么样?”
约翰尼对她做个鬼脸,彼得听到声音转过来,见是她来了,立马露出了八颗白牙。
“阿曼达,我得说这还挺不错的···”
“!!!”
一颗篮球猛地打断了男孩的话,阿曼达和约翰尼都没反应过来,彼得被高速飞来的篮球砸到头,摔倒在地。
“天啊,彼得!”阿曼达赶紧蹲下去,伸手去扶男孩,她想看看被撞倒的地方有没有受伤,可男孩推开了她的搀扶。“我没事,真的。”彼得一手捂着头,一手撑地,很快站了起来。
约翰尼没错过篮球场上弗莱士的得意神色,“弗莱士,又是你!”
穿着球衣的高个男生和队友撞肩膀,对排球场这边嚣张地笑,“怎么了,只是不小心球飞到场外而已。”
阿曼达深吸了一口气,她伸腿把地上的篮球勾到脚尖,轻轻一挑球到了手中,她问球场里的教练,弗莱士守哪边球门,然后对着那边的篮筐,双手举球,摆了标准投篮姿势。
弗莱士的队员们都看笑话地看着阿曼达,一个金发柔弱女孩,难道还想替人出头不成?
阿曼达身旁的约翰尼也挑起了眉毛,觉得女孩的举动有些冒险。
阿曼达望着篮筐,调整了一下姿势,她重心下沉,比较距离和高度之后,倏然绷直双膝。纵身跳起的一瞬间,手臂向前弹射,篮球闪电般飞旋出去,在人们的视网膜上划过一道抛物线,飞跃过球场的上空,倏忽坠入那橘红色的圆框。
篮网和球体摩擦发出轻微的空啸声,随之是篮球落地的扣响,一声长一声短,似乎打在所有围观人的心上。
远距离场外空心球,公认的难度超高,这个女孩居然一击就投中了。
“瞄准,然后投篮。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就示范给你看。”
金发的小个子女孩睁大灰蓝色的眼睛,灼灼地扫视球场上的篮球员。
不知是谁起的头,掌声在几秒钟内填满了体育馆的空气,篮球教练拍着手,揶揄地看着篮球队的小伙子们。只见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却不掩目光中的惊艳。尤其是挑起事端的弗莱士,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赞叹地笑容。
格温过来惊喜道,“哇喔——你真是厉害,快告诉我你到底练了多久。”
约翰尼也笑着拍她的肩膀,“我真是小看你了,伙计,没想到你还藏了这一手。”
阿曼达左顾右盼,找彼得的身影,发现男孩躲在角落里,望着被人群包围的她抿着唇。
大家都忘记了这件事情的开端,阿曼达为什么投球已经不再重要了,人们只知道为这一不凡的表现而喝彩欢呼。
好不容易应付完热情的同学,下课后,阿曼达追上男孩的脚步,将他堵在楼道里。正好是放学时间,楼道里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了,只有收拾书柜的零星几人。
“彼得,等等,你怎么了?”阿曼达拉住男孩的衣袖,难道她又做错了什么。
彼得转过身,垂着眼睛,目光落在地上某一点。
“我讨厌这样。”
“你为了我去对抗弗莱士,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懦弱。”
男孩的另一只手开始揪头发,“可是我讨厌自己这么想,你为我做的,我应该只感到开心才对,但是又觉得有一些难过。”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它让我想离开这里。”
“你看,我总是会把事情搞得很复杂,不管是在学校也好,在任何地方也好······很奇怪是吧?”
阿曼达放开了衣袖,彼得的眼睛蒙着一层水汽,看上去既羞怯又委屈,似乎还有许多话无法说出口——而那双褐色的眼睛湿漉漉的,配合着把所有话都藏了起来,不让她找到一点踪迹。
“彼得···”阿曼达去牵男孩的手,被他躲开了。她一鼓作气,抱住了男孩的腰,“我不这么想,我只觉得你很好。”
彼得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他的手举起又放下,不知道该不该去碰女孩的肩膀。胸口被紧紧抱着,那压迫感伴随着温暖的感觉,忽然间,陌生的酸涩感胀满了心房。第一次被女孩这样抱着,本来应该是会很开心的,但是······
熟悉的失落的预感,让他在思考之前,先一步推开了她。
“这是我的错,我···”他扶着阿曼达的肩,不敢看那双灰蓝色的漂亮眼睛。
患得患失的自己,不论从哪一个方面而言,都配不上她。
“让我先自己想想吧,阿曼达······再见。”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他疾步离去,又折回来,躲在转角悄悄看女孩,阿曼达还站在原地,一脸怔然。
天啊,他都做了些什么。
彼得的脸皱了起来,视野里金发女孩抬手揉着眉心,恰好身后教工特蕾莎走了过来,“咦,怎么还不走?又有谁被锁在柜子里了?”灰发的女人随口搭话。
“没事的,我马上就走。”阿曼达吸了吸鼻子,跟在教工身后一齐离开了。彼得从拐角走出来,踌躇徘徊,然后选择另一边走廊离开。
——如果这世上所有恩怨疑惑,都可以用冷处理来解决,哪里还会有如此多的痴缠爱恨。
周六,阿曼达和亚历克斯回到波士顿,麻省理工位于波士顿辖内的剑桥市,从他们家里开车去大概要30分钟。
兄妹二人坐在轿车里,亚历克斯翻看秘书整理的文件,阿曼达望着窗外闪逝的灌木丛,静默不语。
“等一会儿见面了要说的话,已经有腹稿了吗?”半晌,亚历克斯挑眉问,打破了这一沉静。
“不管说什么,我都要——让他讨厌我,再也不想看见我。”
她斩钉截铁道。
“那可有点困难呐。”亚历克斯笑了,今天阿曼达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老派的斜纹软呢短裙,金发烫了点波浪半扎起,淑女味十足,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的罢。
阿曼达翻了个白眼,并不理会兄长的调侃。
到了麻省的校门,一个短发的年轻人举着牌子,冒冒失失地迎了上来,那牌子上写着麻省校庆的宣传语,男孩估计是刚从校内游、行脱身,就一个人过来接待他们。
“你好你好,是萨维林先生和萨维林小姐吧,幸会幸会!”
男人中等个头,穿白衬衣黑色长裤,配着蓝色的领带,看起来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他请他们去主礼堂,亚历克斯示意他去抽支烟,让男孩先带阿曼达去,之后他自会跟来。
女孩耸耸肩,转身和男孩走了。平时跟着阿曼达的黑超保镖准备一起走,被亚历克斯叫了回来,“在学校不会出事的,就让她随便逛逛吧。” 男人黑褐色的眼睛盯着女孩的背影,和在她身边手舞足蹈说着什么的大学生,几秒钟之后,他径直带着保镖们走向另一个方向。
那边不远处,阿曼达穿着坡跟鞋,在草坪上深一脚浅一脚。心道幸好没穿高跟鞋,不然今天就要出糗了。那个担任指引的大二男生自顾自地向前走,嘴里叨个不停,仔细听讲的是莱克斯基金的各种社会成就,还有介绍今天讲座的课题,以及请了一位重量级校友,你一会儿见了绝对会惊讶的云云。
“等一下,我有点问题。”阿曼达伸手扶住一棵树,抬起小腿调整左脚的鞋带扣。
“嗯?”大二男生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看她。
“我们是直接去听讲座?那莱克斯·卢瑟就在礼堂?他和你是同学吗?”
一连串问题让那短发男孩有点恍神,他抓了抓头发,张口结舌地看着女孩。
阿曼达换了一只手,单腿站立摸索右脚的扣子,同时不解的望着他。
“额,我又忘记说了,自我介绍,哈。”男孩拖着那个傻爆了的宣传牌,蓝色的领带一路歪到胳膊上,他不合时宜地紧张着,搓手地小动作给了阿曼达一个很不好的联想。
“······”
男孩对她抿嘴笑了,带着点脆弱的善良,道:“我是莱克斯·卢瑟,很高兴认识你。”
······脸盲这种事,第一次还会惊讶,再来一次好像就可以波澜不惊地接受了呢···
在阿曼达的要求下,莱克斯带她来到学校的某个咖啡厅,落座后女孩皱着眉头打量起了坐在对面的男人,而对方看过来,一脸迷迷糊糊,莫名其妙。
瞧瞧时间都对这些人做了什么。
没想到不只是彼得,连莱克斯也在八年时间里变化巨大。眼前这个眉眼无辜,挂着纯良笑容的人,和她记忆里的那个怪咖偏执狂完全对不上号。
“所以你其实是渴了吗,这里的咖啡还不错,卖得最好的有焦糖可可口味,还有农场运来的鲜牛奶调的卡布奇诺,也是人气很高,要不我去买一杯?其实离讲座开始还有30分钟,从这里走过去也要不了几分钟,你看时间绰绰有余,要不再来一块提拉米苏,刚才我就想说了,你脸色挺苍白的······”
男孩又开始叨叨,让阿曼达想起原来和莱克斯约饭的时候,男人总是兴致上头就大聊莎士比亚,完全不知道看氛围见好就收。
“你在做什么?”阿曼达睁大眼睛,奇怪道。
对面的男人把手肘搁到桌子上,双手捧脸颊,一副纯洁小花朵的样子看着她。
“等你做决定啊。”
莱克斯笑着道,“还有,顺便欣赏美景。”
阿曼达捏了捏眉心,努力抑制叹气的冲动。
果然是莱克斯,一如既往地强行**,让人尴尬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