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寓出来后得到短暂的神清气爽,新鲜空气的味道让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稍好了一些。
艾达默不作声,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赶路上,达米安跟在后面,语气不佳:“……这里面是什么?”
艾达头也不回,随意答:“顾客不让我问里面的东西,我只是负责送货。”
以罗宾的才智,知道袋子里的东西完全只是时间问题,军械库一撑楼栋的边沿转瞬翻过护栏,利用钩爪枪的刹那,身体被扯远出去老远。
萝丝呛了一句达米安:“什么东西也不关你的事,恶魔崽子。”
达米安的确在心底根据东西的来历推论袋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的钩爪枪跟在艾达的身后发出,三人一前一后在夜空中划过孤影拖曳出几条长痕。
几次重复动作后,几人成功跨越了一个区的距离,目的地就在对面那栋楼的七层,艾达决定直接从脚底的位置翻过去到了楼下,她用双脚撑起身体的重量,收敛了钩爪,就地一滚卸掉多余的惯性。
接着,站起身,往前小跑一段距离,正要故技重施再次翻过围栏,须臾间,身体受到外力的阻拦,肚子被人撞了一下导致整个人往后倒,未来得及站稳,军械库反射性上扬手里的袋子,在面前划出一道半圆弧,一道银亮刀光划过眼圈,擦着背包底部而过。
想也不想,艾达反身就是一脚踹了过去,达米安比她动做还快,鞋底还未沾上对方,罗宾便身手矫健地好几个后空翻脱出军械库的近身攻击。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拿下手里的袋子检查一下刀面划过的底部,布料被轻浅地割开一层,数根布线被割开挑起毛躁的线头,触见东西无恙,松了口气。
达米安手执太刀,站在对面,不一会又以骇人的速度冲了上来,艾达连忙矮身躲过,对方的每一刀目的都是包裹,随着艾达的躲避仿佛证实了他心中的某种猜想,下手愈发狠辣,刀刀都给包裹带来不同的破损。
一旁的萝丝冷嘲热讽地说了几句,抱着手臂一副看戏的模样,艾达一手护包另一手拽出藏在单肩披风下的洛阳,双刃状态下一声振鸣,挡住了达米安的刀刃。
对面咬紧牙关,不断施加双手的力气,艾达单手绰绰有余,双方对弈的空档中,她再次说:“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赶紧去你哥哥那儿,不然我一定揍掉你另一颗牙。”
达米安发了疯地挥动手里的太刀,艾达无力分心,几声金属碰撞声过后,罗宾呼哧呼哧地在旁边喘气,单手握刃,腾出左手擦了把汗。
“你骗了我。”他愤愤道,“你骗了所有人,艾达。”
艾达站稳身体,将单肩挂着的包裹甩到后背,茫然地问:“我骗了你什么?我还有什么可以骗你的。”
仿佛戳中对方的痛处,达米安提高了声量,几乎是怒吼出来:“你说你金盆洗手,去你|妈|的!你敢说出你那个脏兮兮的破包里装的是什么吗!?”
这回轮到艾达沉默了,她默不作声护住包裹,洛阳架在腿侧,月光印上锋利的那一面,透射出晃眼的白光腻在地面,就像是破碎的谎言,轻微一挪动,白光便碎成好几面。
她尝试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会接杀人的工作。”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罗宾,望着对方的披风在夜风之下扬浮,露出黄色的内底,知更鸟站在她对面,月光洒在他们的头顶,这一段距离却像是千里远,属于儿童的阴影在头顶的部位因为头发随风翘起的缘故,就像是一只黑色蝙蝠。
“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这和杀人放火又有什么区别?”罗宾的圆润脸庞伴随着说话一股一动。
他一定很生气。艾达想,生气到随时可能用那把刀砍了自己也说不定。
“为了钱,连这种事情都做,根本就是为了自己,你一点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
这一语成功让艾达的表情彻底变得空白,微翕的嘴唇渐渐被牙齿咬住,血腥味充斥口腔,身形晃了一晃,半秒就重新被固定,牢牢地站住地面。
罗宾的视线扎在她的皮肤上,仿若法官手里的法槌,一场审判,逼人的目光让所有秘辛都无所遁藏,匿于深处容易被忽视的**被十三岁的孩子戳穿,带来是难以呼吸的罪恶感。这具身体里的疮口正在溃烂,罪恶被灼烧得滋滋响动。
她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抬起头,正视罗宾,随之而来地是歇斯底里地吼叫: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雅各布,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我一点也不想和你们待在一起,你们这些做义务警察的只要去帮助其他合法公民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来干扰我的人生——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们的,为什么拿你们的思想强加于我身上。”
每一个字眼都裹着怒气,不甘,这都是昔日不曾说出口的情绪。
不光是现在,哪怕是以前在家的时候,艾达也没能说出口。
达米安皱着眉,气焰稍被浇灭了些许,但他毅然站在原位捏着手里的刀刃,目不转睛地盯着艾达的激动神情。
“……你确定你不是为了你自己?”
一句话便让艾达彻底绷线,像是一个失去理智的儿童,洛阳咔擦掰成两段,抄起双刀冲向罗宾,这次涌上了实打实的力气,军械库任何的刀技都没有章法,光靠叹为观止的力量压制便能让罗宾频失优势。
男孩咬着牙尖,发了狠地举起手中的太刀,接下了对方一个回旋斩的时候,手里的刀发出一声破碎前兆的声音,刀面咔哒咔哒裂出波纹,仿若下一秒将粉身碎骨。
他放出了一头没有理智的怪物,肢体肌肉全然不顾,这单纯只是一场怒火发泄,野蛮人一般地挥刀。
达米安刚一侧躲,短刃洛阳便擦肩而过,银光攒动,下一秒,肩膀上的肉变得皮开肉绽,血液摊在上层造成一圈凹凸不整的烂肉,仿若深可见骨。
在他吸了口冷气的一刹那,洛阳的长刃就冲他脖颈刮过来,撕开了空气,毋庸置疑地速度斩断了所有提刀挡下的可能性,再来一击,他的刀必碎无疑,如果他不后撤的话,这一刀一定会让他脑地搬家!
单半秒的功夫,罗宾预判出接下来的后果,只要一个垫步后撤,他就能脱离洛阳的攻击范畴,至少躲掉了这一刀,接近的死亡预警打响在脑海挑战男孩的本能,这一刻,达米安短促地吸了一口气,不光没有躲开,没有退缩,反而提起手中的刀刃,不退反进更吞噬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锋利地刃面光撇一眼都有可能刺破双眼,刀具离男孩脆弱的脖颈逐渐靠拢,就在冰冷的触感贴在达米安的喉咙,轻微的温热渗出脖子一圈,忽然,尖锐止住了一刻,仿若被摁下了暂停键,女性的绿眼闪过一丝茫然,生生刹停了动力,眨眼间,一声刺啦声在背后响起!
罗宾以生命作为赌资,刀刃绕过军械库的手臂,长驱直入地刺中了包裹,他冷吸一口气,起手一扬,差点卸掉后者半条胳膊,成功切开包裹的背带,让包裹掉进他手心中。
艾达反应过来,扔开洛阳,想要拽住男孩,手伸出去的速度再快,可连披风也只摸到个边,达米安早有预谋,在短短一秒不到,他就想了这一出计划。
艾达抓了个空,不顾被丢掉的短洛阳,仅有的长刃攥住手心,一踏脚便冲对方追了上去,罗宾抱住包裹用刀挡了一下跟上来的刀刃,蓦然倒地侧滚,一把抓起地上的短洛阳,以半跪着的姿势接住了迎面砸来的长刃!
刀刃相撞产生的火光在彼此的眼底乱拍,火星跳出一线锋利,烫灼了月光的清影,达米安体力不支狂喘气,艾达的刀愈来愈近,使不上力的肩膀被强行泵出力量,痛呼声不由从男孩的齿缝中漏出。
“东西给我。”艾达看起来比达米安好多了,后者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包裹,她受伤的地方都是为了保住包裹而硬吃伤害。
达米安喘着气:“除非你杀了我。”
艾达单手操刀,腾出一只手遽然攥住短洛阳,迸溅出的鲜血淋在达米安的脸上,腥臭漫在双方的鼻腔中,达米安忽然愣神,趁此机会,艾达施力一拨,须臾冲对方手中抽离短洛阳甩了出去。
血液在半空中拉出一道红光,弯出的轮廓如同一明血月。
她用湿漉漉的血手一把拽住罗宾肚子压着的包裹,在男孩质疑的眼神下后跳拉开距离,达米安怔怔地看着她的所作所为,眉宇挤在一起。
“……你疯了。”
艾达单手抓着包裹,感受着血液流失|身体,但愿袋子里的东西都塑封好了,不然这下就没法和老板交代了。
她似是不知疼痛,拿着长刃洛阳的手掌依旧紧绷,作出防御的姿态。
“我只是拿回我的东西,你抢走了它让我没法交付货物。”
男孩爬起来重新站立,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然而只是让他的脸更加一塌糊涂,血液形成了被擦拭的痕迹,战术手套上也全是血,这样看来,可能军械库现在的情况也不比他的肩膀好到哪里去。
“实话实说,你的干架技巧还不如犯罪巷的混混。”他评价道,发出一声嗤笑,“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雅各布,你觉得他知道了你干这种事就是因为你的一句“为了你”吗。”
“可是我很快就会离开,我又不属于这个世界。”
罗宾这次接话的速度颇为迅速,“所以你就要留一大堆烂摊子给他?还是说给夜翼?俩者没差,你的智商和那个小孩没什么区别。”
艾达拿着包裹,没有开口,是被说中还是无力反驳都不清楚,罗宾的话不无道理,但她完全没有考虑过接下来的事情。
“你和我的外祖父一样,只会自说自话。”达米安再度冷言嘲讽。
本在动摇的艾达倏忽回过神,绿眼珠的短暂性迷茫转瞬弥散,微微垂下眼睑,作势就要离开。
——“这都不重要了。”
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这是她父亲一直以来要行的事,既然她反抗不了出自血液的纽系,不能控制已经丧失普通人生的自己,至少她能在其中选择一条自己更能接受的道路。
比如像她父亲那样,教父那样,而不是一个花瓶。
丢下没有力气再阻止的罗宾,军械库正要爬上围栏,调试臂铠,接通星期五的地图指引,刚要跳下去,就发现脸前出现一层阴翳。
一抬眼,蓝色的鸟儿背靠月光,俩条腿一支一伸,抓钩枪的铁索隐隐泛亮,从来没有沾染黑暗的夜翼为她……他们而来,降落在艾达的身边。
他收了抓钩枪,满脸的严肃,艾达还维持着姿势,怀里的包裹此时此刻仿佛有数吨重,更要命的是这样子的她被夜翼所撞见,难以言喻的心虚感从深处滋生传达至百骸,本能性撑住栏杆想要跳出男人的视线中。
滞空的时间短暂到半秒不到,下一刻,她被人捉住,有谁从背后拥着她,双手箍在她的手臂上,头部抵在她的背部,双腿在空中惯性上下晃动后,艾达被人抱回地面。
她刚一触地,头也不敢抬,就想溜走,然而想法更得到实施对方仿佛就更早一步得到预兆,手指卡在她大衣后面的腰带上,艾达一个趔趄,她抱着包裹企图再往前跨俩步脱离对方的桎梏……然而后边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关键还一句话也不说。
艾达准备第三次尝试,干脆脱了臂铠扒掉外套好了,然而对方开始用力,她连人带衣地被人往后拉了几步,不光没能跑掉,刚才拉出去的距离顿时缩短为零。
零,真的零。
就像是为了防止她再一次逃跑,夜翼的手臂绕过艾达的后腰,卡在她大衣另一侧的腰带裹了一圈,让腰带缠在手上,彻底断送了军械库逃跑的可能性。
他没说话,艾达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紧绷着的肌肉,还要牙关咬紧的声音。不敢抬头看,生怕看一眼,哪怕一眼,自渐形秽的感觉就会湮没了她的所有。
她被迫跟着对方走回达米安身边,好了,这下艾达更加不敢看迪克了,毕竟他的弟弟刚才才被自己打成这样。
男孩捂着肩膀止血,充满敌意地盯着迪克,成了第一个开口的人:“你来干什么,不是在夜巡吗?”
艾达的眼睛都快掉在地板里了,迪克的声音平板得仿佛不像是他本人说出口的一样,“我是在夜巡,然后我看到你们在这里打得挺开心,罗宾,蝙蝠侠放你出来不是和同伴打架的。”
达米安冷哼一声,甩了甩披风,“父亲只会让我们离蝙蝠洞和他的城市远一点,就像是个吃奶的宝宝一样待在家里。现在你看到了,你可以滚了。”
迪克没有被说服,他换了个方式问:“那你们打起来总得有一个原因,还有你,军械库,你又为什么和罗宾打起来。”前俩天他们俩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让他这个家里的大哥以为自己又错过了什么前情回顾。
他瞥见女性渗血的手掌,半指手套被割得稀烂,几乎仅仅是挂在皮肤上而已,血液晕染上包裹的表面,到现在也还没止住血,可见伤口之严重。
“你抢她东西了?”好歹也是世界第一侦探的门徒,迪克很快推断出前因后果。
艾达在夜翼开口问的当时就紧张起来了,更加捏紧了手里的包裹,她垂着视线悄悄搜寻着其他办法,刚看见站在旁边气势汹汹走过来的萝丝,就听见迪克的后半句话。
“罗宾,之前在蝙蝠洞的时候就说了多少遍了,不过现在的你应该不会没有原因就做出这种事……艾——军械库,可以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东西吗?如果这很重要的话,那你不用说也没关系。”
艾达的脑子完全乱麻,只微弱地点点头:“对,重要的东西。”
“我能看看吗?”
艾达:“……………”
这怎么敢给你看。
她看着靠近的萝丝,算准了距离抬手就将手里的包裹扔了出去,恰好砸进了萝丝的怀中,劫掠者顿住了脚步,艾达赶紧喊:“赶紧跑!”
萝丝闻言,立马提腿往外跑,达米安骂了一声,也跟着追了上去。
只有艾达和迪克没有动,她感觉到后者的视线集聚在自己的身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不到半秒,视线转开,她如释重负,然而本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艾达的心几乎被提到了嗓子眼,迪克手里捏着一把夜翼镖,和之前寄给她的那一只如出一撤。
呼吸间,夜翼镖飞了出去,精准击中了包裹,罗宾正好扑了上去,猛地撞停萝丝,俩人相继倒在地上,与之同时,本就残损的包裹终于出乎意料,破开一个大口子。
齑粉洒了出来,就在迪克的眼前,漫天的飞白占据了视野的大片面积……
恶心的味道再度回到艾达的鼻腔。
迪克的手指慢慢收拢,有力又强硬地扒在她的腰带上,引起几声咔哒……艾达彻底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