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拉嗅到海风的味道。
咸涩、粗粝、未被驯服的大海。海盗们提着刀和枪从她身边跑过。他们在一艘船上,甲板破了个大洞,海水倒灌进来,尸体和火焰相互堆叠在一起。这些画面像白色的浪花,在她眼前起伏、破碎。一个陌生的男人跑过来——真的陌生吗?他看上去似曾相识——吼叫着,朝她伸出手……
“赛拉?”
赛拉打了个冷颤。她眨眨眼睛,看见康纳的手掌在她眼前挥动:“你确定你没事吗?”
她环顾四周,医院的白色墙壁安静地包裹着她,很有安全感。
“……我没事。”
康纳不太相信这句话,但他也不愿多问。病房门一被推开,披着床单的大卫·基尔克曼像幽灵一样蹦了出来:“天呐,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肯威!你还活着!”
赛拉拨开康纳,带着欣慰的微笑把大卫往病房里拽:“怎么,你不满意?谁告诉你我死了?”
“……是韦迪克,老板。”大卫突然变得义愤填膺:“他还特意拿这件事威胁我!还好我没被他骗!”
坐在露西床边的瑞贝卡冷冷地插嘴:“你刚才还在纠结要不要出席葬礼。”
大卫面目狰狞地转过头:“嘿!你不是俘虏吗?”
“大卫,你没必要这么——圆滑。”赛拉拍拍大卫的肩膀,把他越拍越矮,“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不满。你明明是个研究员,我却把你当私人秘书使唤,让你忙这忙那。这样,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我们要相互交流,解除误会。”
老板说这种话,一般都不能当真。但大卫在经历了这几天情绪的起起伏伏后,心中早已凝聚起一股怨气。他的确不是什么圆滑的人,相反,权衡利弊时,他可以变得果断又冷酷。他板起脸,透过赛拉古怪的墨镜与她对视:“……事实上,我打算退出。”
赛拉点点头:“我要一个理由。”
“我想赚钱,但我也想保命……韦迪克已经开始清算了。”大卫紧张地抱紧自己,“那个保镖——达科斯塔——你知道她在给韦迪克做事吗?差一点她就要抓走我了。”
赛拉揽着大卫,姿态亲密,说出来的话却很残忍:“你觉得你还来得及跑吗?”她从大卫的衣领里捏出一枚纽扣一样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追踪器。
“只要你一落单,那位达科斯塔小姐就会卷土重来。大卫,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退出,而是怎样避免成为我的弃子——我估计那样的下场不会太好。”
大卫瞪着那个追踪器,脸色惨白。赛拉把追踪器轻轻放进大卫的口袋里:“我并不是在威胁你,大卫,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在选择之前,我得帮你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顺便再问一句,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
“我——”
赛拉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平静地说出一个数字。
“呃、这是……”
“月薪,不算奖金和提成。”
“可是……”
“你今年有三十天的圣诞假。”赛拉观察一下大卫,发现他的眼中竟然还有一丝丝疑惑和纠结,立刻补充道:“带薪。”
大卫猛地挺起腰板,把身上皱巴巴的床单抖落下去。他还穿着去哥谭时的那一身睡衣,此刻像个刚从预知梦里惊醒的朝圣者,惊恐而亢奋:“管他呢!你让我做什么?”
下属干劲十足,赛拉觉得十分满意。她把大卫带到沉睡的露西的床边:“首先,我必须感谢你替我照顾斯提尔曼小姐。”
大卫全然忘记了他和露西曾经是竞争对手:“这没什么,以前我俩关系不错。”
“唔,那很好。”赛拉没有拆穿这个“关系不错”的水分,“现在,我在楼下安排了车,我希望你能带着露西上去。这辆车会开到格拉默西公园——就在纽约大学旁边,你认识吗?”
“我记得那边有几个医疗中心。”
“没错。到了那儿,会有人来接你们,按他们说的做。”
大卫头脑冷静了点:“……我在那里能安全吗?”
“有一个底蕴充足的前军火公司保护你,你很安全。”赛拉又想起一件事:“关于之前的那个‘课外兴趣’,你做得怎么样了?”
“如果没这事的话,我已经弄完实验报告了。”大卫意有所指,冷淡地看着床上的露西。
“没关系,我不着急。你可以出发了。”
大卫尽忠职守地敬了个礼:“好的长官。”
*
在大卫带着人离开后,缩在角落里的瑞贝卡惊叹道:“……好多钱。肯威小姐,你还缺人吗?”
接到康纳的眼刀后,瑞贝卡无奈地举起手:“开个玩笑!我对兄弟会很忠诚的!”
赛拉站在窗边,愉悦地看着楼下的SUV驶向远方。在几个小时前,她在托尼·斯塔克身上见识到了什么叫“画大饼”:不管成不成功,先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以便骗到更多投资。活学活用之后,成果喜人——没人知道赛拉现在身无分文,他们只知道她可以开出令人无法拒绝的工资。
“追踪器是怎么当着我的面放进去的?”康纳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放了,为什么不趁我离开的时候把人带走?”
赛拉转过身,赞同地说道:“是啊,根本没有道理。因为那个追踪器是我的,我刚刚一直拿在手里来着。”
“……”
虽然瑞贝卡不太喜欢那个大卫,但也不得不小小地同情一下他。她看见赛拉朝自己走过来,条件反射地往后缩缩,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康纳。
“请别紧张。”赛拉挡住康纳的视线,和善地把瑞贝卡拢在自己的阴影下,“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瑞贝卡。瑞贝卡·科瑞恩。”瑞贝卡万分警惕,她看着赛拉的漂亮脸蛋,心中默念:别相信她,她会骗人。
赛拉坐在病床上,随手整理了一下枕头:“我会治好露西的,谢谢你把她送过来。”
“……她真的背叛了我们。”
“或许她没办法在你们中间找到想要的东西。”赛拉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其实这也算不上‘背叛’,顶多是改变阵营。在这之前,她不是给了你们许多animus的信息吗?”
瑞贝卡想起这人好像就是管animus的,继续把身体往墙角缩。她听见赛拉发问:“是17号袭击了露西?他说露西叛变了?”
“戴斯蒙……是的。”
“他现在在哪里?”
“他的身体状况很差,跑不了多远。肾上腺素消失后会立刻失去意识。但是……我不知道……他那个时候就像是被附身了……”
“如果韦迪克回收了戴斯蒙,你觉得他会被杀死吗?”
瑞贝卡对“回收”这个词感到有点不适。她把半张脸埋进膝盖,快速摇头:“戴斯蒙是仅存的实验体。他很——珍贵。”
赛拉把目光移向康纳。他一直保持沉默,带着冷峻的气势观察这场问话,见赛拉看过来还疑惑地皱起眉。赛拉突然跳跃性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的导师真的是阿基里斯?”
“怎么?”
“佩琉斯之子阿基里斯……”赛拉自言自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看看瑞贝卡,再看看康纳:“你刺杀肯威失败,阿基里斯没有联系过你吗?”
显然没联系。康纳把脸别向一边:“他隐瞒了许多事。”这让他很受伤。康纳走到病床前挨着赛拉坐下(压迫感迅速上升了),他努力让自己看上不那么吓人,对着脸色发白的瑞贝卡问道:“阿基里斯到底在做什么?”
瑞贝卡固执地摇头,抗拒回答。她已经做好了被教训一顿的准备,可没想到,赛拉突然跳了起来,像保护幼崽一样把瑞贝卡搂进怀里,转头谴责康纳:“你吓到她了!”
“我干什么了!?”
对啊!康纳干什么了?瑞贝卡也想这么问。难道赛拉·肯威想借此降低自己的警惕心?虽然她的怀抱挺有安全感,但瑞贝卡还是立刻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她会骗人,别相信她!
“你想知道阿基里斯在干嘛,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瑞贝卡只是个无辜的好心人,为救露西还只身陷入敌营——感人的友谊!”
“当初不是你让我问她的吗?”康纳记得很清楚,赛拉打发他带着瑞贝卡回纽约,自己一个人留在哥谭……然后遭到了枪击。
想到这里,康纳的气势弱了一点。他揉了揉头发,泄气地说:“我去找阿基里斯。”
“没错,而且你要带着瑞贝卡回去。”
为什么这么好心啊!在心神动摇时,瑞贝卡再次无声呐喊:别相信她!
终于,康纳也开始怀疑赛拉的动机:“……你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赛拉笑得很诚恳,“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瑞贝卡大喊一声,试图从赛拉的怀中挣脱,但对方像条蟒蛇一样越缠越紧。于是瑞贝卡无助地看向康纳:“她是圣殿骑士!绝对不能去我们的基地!”
“我不是圣殿骑士,我只是和他们走得近而已。”赛拉毫无边界感地把头枕在瑞贝卡的肩膀上,忧伤叹气:“毕竟人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的——我们只能忍受。带我去吧,我不会泄密的。我会骗海尔森说是去抓韦迪克。”
“你本来就应该去抓韦迪克。”康纳搞不懂赛拉的动机,“你说的那个实验体或许在他手上,他不是很重要吗?”
当然是因为让刺客抓成功率更高嘛。赛拉把真心话咽进肚子里,笑容突然变得格外灿烂。瑞贝卡心中警钟大作,她瞪大眼睛,很想朝着康纳大喊“别相信她!她会说谎!”但是赛拉把她勒得说不话来。从康纳的角度看,这两个人只是亲密地贴在一起。
“康纳,关于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有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你知道我曾经在哥谭搞黄了兄弟会的生意吗?”
康纳毫无觉察地走进了赛拉的陷阱:“……什么?”
赛拉避重就轻地解释道:“我这么说又要伤你的心了,有一个刺客想在哥谭制毒,我阻止了她。”
“制毒?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阿基里斯做什么事都瞒着你,你还觉得他是什么绝对正义的化身吗?”
“……”
“所以,鉴于这个恩怨的存在。我想说,朝我开枪的会不会就是刺客呢?这是合理的推测。当然,我不会自称我是‘受害者’,我只是游戏里输掉的那一方。”赛拉轻轻抚摸着瑞贝卡的头发,感觉到她正在微微颤抖,干脆捂住了她的耳朵。赛拉暗自向瑞贝卡道歉,不过她觉得最该听这个道歉的人是康纳,因为自己正在残忍而狡猾地摧毁康纳的信仰——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罪名。
“康纳,或许你对这件事的执念也来源于此——我所经历的并非普通的刺杀。否则,我不会坚持跟着你去见阿基里斯。反正刺杀也失败了。”
赛拉的声音变得低沉而飘渺,似乎在回忆血腥的现场,“他先是站在远处,朝我后背开了一枪;我倒下之后,他踩在我身上,再次对我的眼睛开枪……你发现不同之处了吗?他想看着我痛苦地死去。设想一下,如果他是个刺客,潜藏在你的兄弟会里,他已经像这样虐杀了多少人?”
“……你错了。”
赛拉愣住了:“什么?”
“你不理解刺客是怎样的人。”康纳毫不动摇,“他们绝不会做这种事。”他站起身,顺便把抱在一起的赛拉和瑞贝卡拉了起来:“我会向你证明,所以我要带你去见阿基里斯。”
赛拉没有说话。瑞贝卡把头扭到一边,艰难地翻了个白眼:这不还是被骗了吗!!
兄弟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怎么又是个老梗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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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