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城”洛杉矶并不意味着这里居住着的都是天使,据我所知,这里徘徊着几只有名的恶魔。
...而这座城市令人困惑的细节也不比哥谭少。
离开机场的时候,洛杉矶的黄昏已经快要消失了,橙色的光拉出一条细长的幕布,金色的云紧贴之后,和漆黑一片的夜色争抢着最后的空间。好在天空比较晴朗,只有一点阴霾,地上堆积起浅浅的水洼,反射着车灯和霓虹灯牌交织的光芒。
我安静地凝视着水洼里的身影,完全变了个模样。假发替换了原有的褐色卷发,蓝色的美瞳在夜色里显示出几分猫眼石般的色泽。加厚的铆钉靴鞋底让整具身体都显得袖长了不少,垫肩改变了体型。装点着一片羽毛的黄金子弹项链戴在了脖子上,咋一看像是从哪个摇滚乐队跑出来的鼓手。
要想欺骗所有人,首先得先欺骗自己。
先是从外貌和穿搭,接着是声音,然后是指纹和诸多细节,就可以完全伪造出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不能一蹴而就,要耐心地潜伏,慢慢的等待——
然而这份等待的过程也有些不顺利。
一个笑得谄媚的司机把我当做什么旅游的外国人,热情地介绍景点,试图用远超正常标准的价格拉着我转一圈。被我拒绝后,他离开了,接着又来了两个扒手假扮街头艺人,一边介绍着自己的魔术表演,一边试图把手伸向我的钱包。解决掉这些小麻烦后,第三个醉醺醺的糊涂蛋出现了,他握住了我的手,并试图用那口带着苏格兰口音的英语告诉我,我身上的能量气场完美,适合成为他们的教主的时候...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翻白眼。
最奇怪的男人出现了,他开着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坐在驾驶位上和后面几位风姿绰约的女模谈笑风生。警察挂着困惑的表情,试图和他争辩超速罚单的问题,而这个剪着短发,操着一口优雅的伦敦口音的男人只是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的美元,放在了警察的手里。
...作为贿赂而言,这沓美元也有些太丰厚了。起码是这里警察人均薪水的好几倍了吧。
男人拍了拍警察的肩膀,表示他的友好:“原谅我,先生。我周围的这几位小姐都等不及来一次速度与激情的冒险了。”
后座上,一位梳着金色盘发的,有着典型的斯拉夫人种外表的女性咯咯地甜笑着,附和着他的话:“是呀,路西法。我们得在光之吧打烊之前回去。今晚有什么特别活动,不是吗?”
被称作路西法的男性只是亲昵地微笑,耸肩:“不不,琳,亲爱的。光之吧永不打烊,不是吗?我们彻夜狂欢,直到黎明!”
后座的女模特们都笑成了一团,娇嗔的声音和昂贵的香水味交织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让人以为是金币声碰撞叮当作响。
小警察脸上的表情更加灰白了,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整个人做出防御姿态,试图吐露出更加严厉的句子。没想到这个行为瞬间引燃了那些娇俏女郎的不耐烦,一时之间他们爆发出剧烈的争吵,场面更加混乱了起来。
路西法耸肩,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下了车,任凭他们闹成一团。
而当我们眼神对视后,他棕色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路西法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毫不犹豫地破坏了我的社交友好距离,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雪茄味和香槟酒的味道。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一种奇怪的慷慨。
“多么美丽的夜晚啊。”他伸出手,身体前倾,嘴角挂着友好的微笑,“我是路西法。我觉得我应该知道你的名字,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多么高明的搭讪手法啊,我几乎都要为他的厚颜无耻鼓掌了。这几乎是“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升级版,给人一种暧昧且模糊的暗示,暗示他曾经见过我,说不定我们有过同饮一杯香槟的交情。
我只是一言不发,假装自己是个打扮潮流的聋哑人,无视着他的示好。
路西法却丝毫不气馁,棕色的眼球上下滚动着,快速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一种奇怪的,像是被人剥开表皮,观察灵魂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冷颤。我正想打发他走,他却摆了摆手,从包里又掏出一沓美钞放进我的手里。
他的眼神略带同情:“嗯哼?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多么伟大的反抗权威的精神!”
...他似乎把我当做了什么落难少女了。
路西法想要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巧妙地向左边跨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他也不气馁,远处的女模们还在同尽职尽业的警察争吵,也有一位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催促路西法回到车上。他从喉咙里挤出一连串的笑声,给了我一个俏皮的眨眼:“好吧,看起来我的女士们等不及了。我得走了,如果有什么麻烦,欢迎来光之吧找我!”
路西法快速地朝着跑车走去,但是频频回头,发出一种滑稽的声音:“加油!女孩!让权利的动态重新流动起来!”
我看着手上厚厚一沓的美钞,嘴角抽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他是好心还是脑子有病。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这点我毫不怀疑。只是这一伙人走后,我又罕见地陷入沉默。扫视了周围,然后把钱全部扔给了一位流浪汉。
继续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倒数了不知道多少个60数后,我终于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到了接应的人。名为苏珊娜的女人姗姗来迟,轻声笑着把一个纸袋扔给了我。
“啊,真该死,我迟到了。”苏珊娜从包里掏出一支弗吉尼亚香烟,淡雅细腻的薄荷和浆果味随着烟雾四散,“见鬼的洛杉矶通勤时刻的交通,你懂的。如果哪天出现连环车辆追尾交通事故,那准是在这里。”
她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检查一下吧,小女士,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我轻声嗯了一下,轻轻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纸袋的重量:“感觉错不了。”
苏珊娜瞪大了眼睛,眼角的皱纹挤在了一起:“啊,你是南部人吗?真可爱,你说话时的口音听起来就像是唱歌。”
我只是微笑,然后打开了黄色的牛皮纸袋。一把老式的左轮手.枪在月光下散发着冷冽的金属的光泽。成色完美,重量不错,大小也非常适合随身携带。一小盒子弹安静地躺在手.枪旁。
“绝对完美。”我轻声喃喃,借着夜色和她身体的掩护,把子弹装进了弹仓。
苏珊娜轻轻地笑了起来:“可不是,这把左轮老古董了,就算弄丢了,也保证查不到型号——绝对查不到你身上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继续无所事事地闲聊:“我只是好奇你这样的大小姐为什么需要这样的东西。你只需要给那些阴沟里的男人一个眼神,他们肯定就会前仆后继的为了你送死。你没有必要亲自弄脏自己的手。”
有点太夸张了。
“这和弄脏自己的手是两码事。”
我把枪放进了我的包里,随意地观察周围的夜色:“也没有那么离谱。比起让其他人笨手笨脚毁了我的一天,我更希望自己亲力亲为。”
弄脏手?算吗?我觉得不算。
况且,这一切重要的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那些想要抓住我的人能够证明我做了什么——物证,人证,口供。我不觉得他们能拿出来。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手套,枪支弹药的去处,监控,不在场证明,甚至买通了清洁工和保安为我做口供。
对她点了点头,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在打开车门离开之前,在她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交易货款的去向。
苏珊娜喜笑颜开,捂着嘴偷笑,她的声音被车发动的声音抛在了后面:“喔,那么祝你玩得愉快——小女士,去大闹一场吧。”
夜色在逐渐变浓。
*
推开酒吧的门时候,昏暗闪烁的灯光和充满酒精迷蒙气息的空气像浪潮般扑面而来。嘈杂的调笑声,交谈声,音乐声充斥着整个房间,背景音乐播放着爵士乐版本的《Wonderwall》。墙壁旁是精致的现代风格卡座,而调酒师则有条不絮地在闪烁的灯光下摇晃手里的酒杯,让杯中的液体反射诱人,如金刚石般的光泽。
我走到吧台,点了一杯招牌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和冰块碰撞,闪烁着有些柔和的光芒。那股混合着烟熏、木头和皮革的味道在舌尖肆虐,随后顺着食道流动到了胃袋里。
我还是不太喜欢喝酒。但是它很好的平衡了我的情绪,让那股莫名的烦躁也尽数被我混着酒精吞咽了下去。
衣着光线的男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啜饮杯里的液体,或是扭动身躯,翩翩起舞,这些人群里时不时爆发出剧烈的笑声,引得全场瞩目。而有趣的是,他们脸上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华美的,精致的,搞怪的,甚至有几个人打扮得极其滑稽,像是刚从超现实主义绘画里走出来。
路西法站在了二楼的高台上,以一种睥睨全场的姿态和身旁的男男女女交谈。还是那副风度翩翩且优雅的作态,只要遇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他便会体贴地往前倾身,以表达自己的尊重。气氛在逐渐炒热,背景音乐里的女声在萨克斯的旋律下显得缱绻而沙哑。
一种古怪的诡异情绪攀爬上了我的脑海,我的嘴角抽搐:这个魔鬼也许比我想象得还要容易和人类打成一片。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计划。
我端着酒杯,避开了监控,和卡座上一位落单的男士亲昵地交谈:“先生,吧台上那位染着红发的女士说想要请你喝一杯。”
男人的眼神变得诧异而热情,也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看起来极其大胆,甚至不来不及确认,对我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然后立刻端起杯子,匆匆赶赴他那并不存在的约会。
我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拿起了他落在桌上的黑色面具,遮挡住了大半张脸。接着走向路西法所在二楼。靠近了一看,果然是先前的那张熟悉的脸。除了他,还有谁会胆大到叫自己路西法呢?要么他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狂热信徒.......
——要么他就是魔鬼本人。
路西法面带微笑地和周围簇拥着他的人们交谈,他们的话题随意而没有限制,从司法**到股票涨势,从人命案件再到纸醉金迷的宴会,他竟然真的像个英国人一样开始闲聊最近的天气。
我径直走向他,铆钉靴厚重的鞋底碰撞大理石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酒杯里的冰块也随意地开始晃动,碰撞杯壁。
路西法被这引人注目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周围的人群试图继续和他交谈,但他却似乎心不在焉。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打量我这熟悉的穿着。然而当他的视线停驻在了我脖子被取出上的羽毛项链时,如焦糖般的棕色眼睛里的瞳孔骤然放大——
我对着他扬起手里威士忌,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敬路西法。”
路西法的嘴唇轻轻张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很快就被打断了。
砰!砰!砰!砰!砰!
左轮手.枪的五发子弹,裹挟着巨大的爆破声冲击到了他心脏前的布料上。带着浓重火药味的烟气随着音乐声缓缓漂浮。除此之外,所有的交谈声,调笑声,全部停止了。离得近的人群纷纷张大了嘴巴,因为这突发情况而瞪大了双眼,一声声急促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酒杯和冰块碰撞的那点杂音也消失了。周围一片死寂。
直到我打开弹巢,准备换弹,子弹的金属铜色的外壳自动脱落,掉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了一点清脆的声音。人群才像重新活过来般,桌椅互相碰撞,酒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爆发出混乱尖锐、扭曲的求救声。
轻轻抿了一口杯里的威士忌,我依旧保持着举杯的动作,对着烟雾那头的人影轻声呢喃。
“To Lucifer.”
猫好,你请猫喝酒,猫请你吃花生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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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越努力越不幸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