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心想:嗯……你最憧憬我,然后拿着个神奇女侠的钥匙扣。
席格也想到了那个钥匙扣,不禁沉默了一下。蝙蝠侠的周边在哥谭到处都是,最便宜的一个塑胶挂件要8美元,当时他嫌贵没买,现在说话都少了三分底气。
他立刻找借口道:“你的周边太贵了,韦恩家族那么有钱,为什么不把价格定低一点?”
“这个15美元,跨州不包邮费。”蝙蝠侠一只手举起神奇女侠的钥匙扣,另一只手举起他的,“这个10美元。”
席格又咳嗽一声,他情不自禁地用右手食指摩挲左手中指的根部,就像是抚摸一个完全不存在的戒指。这个小动作被蝙蝠侠敏锐的捕捉到了。
“不要拉家常了,话题转回来,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蝙蝠侠回忆他的履历:“你说我是你崇敬的英雄,却没有做出你期待的选择,你想说我让你失望?”
“你想错了,我并不怨恨你。审判罪犯是政府的工作,而拖住你是企鹅人的要求,我给他打工。至于我自己,其实我更想去——”席格斟酌了一下用词,“理解。”
“理解?”
“对,理解。你——还有小丑。”
“如果我没记错,是他杀害了你的家人。”
“小丑伤害过我,但不止如此。我觉得他伤害我,是想教会我一些东西,让我尝试着去理解你和他。”
“理解?你觉得他想让你理解我?”
“对,他向我……呐喊,但我理解不了他。我感到痛苦。为了达成目的,总要做出些改变,很痛苦,但我熬过来了。”席格直视蝙蝠侠,“浴火重生。”
“我不知道你想理解什么,但别再思考这种东西了,这很危险。”蝙蝠侠巍然不动,“小丑没有任何想表达的,你不要把他想象成先知或者哲学家,他犯罪只是犯罪,杀人就是杀人。”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席格猛的抬头,直视蝙蝠侠,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将化作一柄利剑,深深地刺进这位哥谭之子的心脏,“如果不存在某个宏大的景愿,那我的父母是为了什么而死?他又是为什么如此憎恨我?我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得到?”
蝙蝠侠沉默,在滂沱的暴雨中下,他漆黑的身影犹如坚固可靠的墙,牢牢挡在罪犯和普通市民之间。坚若磐石,刀枪不入,最后蝙蝠侠缓缓开口:“我相信哥谭市。”
席格不语,蝙蝠侠继续说:“我不能越过司法去执行正义,我希望由司法会给市民们公正的判决。我相信哥谭会更好,我不能亲手扼杀这个可能,当我越过那条线,我就得承认,哥谭无法被拯救。”
“哥谭市总是在让你失望,你有想过这一天永远不会来吗?”
“今天是失望,不代表明天也是。永远有明天,永远有希望。”蝙蝠侠说,“你家人的事我很抱歉,我没能及时阻止他。”
他艰难地裂开嘴笑了一声:“明天、希望……真是漂亮的词。你就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救我?”
“你想死?”
“这种噩梦一样的人生,活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尽管已经是老生常谈,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蝙蝠侠说,“虽然更多原因是警方需要你的口供。”
蝙蝠侠没说错。伯劳凶杀案的线索少得可怜,哥谭警局唯一持有的直接证据就是指纹。目击者的证词十分含糊,没有什么指向性,只能用作间接证据。在证据链不充分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凶手本人的口供,检察官和辩护律师肯定要找他们麻烦了。
席格又笑了一下,他的眼帘垂了下来,这让蝙蝠侠感到一种强烈到可怕的熟悉感。他的侦探直觉几乎是扯他的耳朵在尖叫:“你绝对认识这个人”!可他究竟是在哪儿见过?什么时候见过?
“‘一切都会过去的’,哈。”席格笑了一声,“侦探,你的父母去世快二十五年了,你觉得这一切过去了吗?”
蝙蝠侠又沉默了。
席格摇头,脸上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迷茫:“欢乐只能一时,岁月总是漫长。”
他的年纪比蝙蝠侠还小,那张脸那么年轻,看上去仅有二十出头,可眼神已经老了。
蝙蝠侠看了看远处,警灯闪烁跳动的光辉刺破雨幕,戈登局长正带着一队警察往这里赶。他必须离开了,哥谭的司法部门可不怎么喜欢他。他搀扶着席格从蝙蝠车的引擎盖上走下来,让他坐在路边一块削平了的大理石块上。
蝙蝠侠点点头,站起身来,拉开蝙蝠车的车门,准备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拉开锁链碰撞的声响。他回过头,席格竟然站了起来,他带着手铐,一只手放在胸前,弯腰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神色活像按着《圣经》发誓的神父。
远方的白桦树高大素立,层层叠叠的影子如水墨晕染,寒冷的风卷起了他潮湿的衣摆,席格静静地站在雨中,给人一种松林般霜冷的感觉,仿佛周身缭绕着一层清寒的宿雾。
他抬眼看着蝙蝠侠,很快又低下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那双宝石般的瞳孔闪闪发亮,恍然间竟有泪光闪烁之感。
他说:“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蝙蝠侠没有说话,大踏步转身离去,他知道席格接下来要说什么,可留在这儿接受一个小丑的受害者的祝福,比听对方破口大骂更令他煎熬。
他逃的飞快,可那最后一句话却越过肩头,远远追来,说不清像赐福还是更像诅咒:“侦探,愿上天保佑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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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另一端,大大小小的灯光渐次亮起,勾勒出城市的轮廓。哥谭宛如老电影中穿着天鹅绒长裙的古典淑女,那灯光就是一串闪亮的钻石项链,挂在这位女士的脖颈上。
在夜幕中,席格坐在警车后排的椅子上,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点了根烟。烟雾袅袅,模糊了他落在车窗上的倒影。
他不喜欢这张脸。
席格思想着,用手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腹部,隔着衬衣和皮肉,他隐隐摸到了一个硬物的形状。
用别人最无法面对的伤痛来转移视线,真是卑鄙。
席格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他写在档案上的经历,他的动作,他的神态,他吐出的话语,都会让蝙蝠侠想起他八岁时在电影院后街经历的夜晚,还有一年前被敲碎了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又被炸得死无全尸的罗宾。
父亲用最残酷恶毒的手段虐杀了蝙蝠侠心爱的孩子,打残了蝙蝠侠的助手和朋友,给了给予蝙蝠家族永远不能弥合的创口。儿子时隔近一年给他勉强粉饰好的疮疤再来一刀,之后还要继续利用第二罗宾杰森·托德的死亡和芭芭拉·戈登经历的不幸。两个人真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亲生父子,席格完美地继承了小丑伤害蝙蝠侠的天赋。
英雄的孩子长大会成为英雄,人渣的孩子即使读了书也会去做人渣。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这是普世真理。
席格默默地坐着,将一根香烟吸完时,蝙蝠车正呼啸着开过罗伯特·H·凯恩纪念大桥,溅起一阵水花。
“您的心率告诉我,您现在相当烦躁,布鲁斯老爷。”通讯器里传来老管家阿尔弗雷德的声音。
蝙蝠侠说:“情况怎么样?”
“夜翼他们已经找到神谕了,除了减轻了几磅体重之外,她没什么危险。约瑟夫·威廉姆斯的身份证件完美无缺,血液检测报告已经交给蝙蝠电脑进行分析了。也许我们不该再把视线放在他身上——有线人报告企鹅人二十分钟前越过文斯芬克尔大桥向西海岸逃窜,需要我帮您导航吗?”
“不用了,暂时让他逃一会儿吧。”
阿尔弗雷德不说话了,他看着巨大的电脑屏幕上那个闪亮的红点,拐过了路易斯·E·格里夫纪念中学,往米勒港口的方向驶去,最后停留在一个长方形的地标上,旁边有一行小字:温莎公墓。
八个月前,他们在这里埋葬了年轻的杰森·托德。
夜幕已经降临,温莎公墓四下无人,蛛网般的细雨飘落,蝙蝠侠如幽灵般无声地走过林立的墓碑。道路两侧的低矮灌木久未修剪,枝叶肆意生长,毛茸茸的草坪上盛开着雪白的野花,宛如散落在天鹅绒上的珍珠。
一刹那间,蝙蝠侠想起的是席格的眼睛,当他眼帘低垂时,天蓝色的瞳孔中跳动着着光辉,宛若丝绒。他说:哥谭总是让你失望。
细雨打湿了蝙蝠侠袒露在外的下半张脸,他心想:是的。可我也总是再让杰森失望。
墓园沉静肃穆,砖墙是了无生气的深灰,这死气沉沉的颜色一路延伸到尽头。然而在那里,一抹洁白却倏忽间撞进了蝙蝠侠的视野,像昏暗中一束迸溅的花火。
蝙蝠侠咦了一声,他走过去,只见杰森的墓碑前,放着一束雪白的山茶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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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