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
我呢喃着这个名字。
它很熟悉,甚至可以被看做带着一种过时的、老旧的、大众的普遍,圣母的名字。当一个人名叫作玛利亚的时候,总会让人想到穿着上世纪碎花裙子的、如今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
“玛利亚。”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念诵着这个名字。
我告别老板,他是个年轻的男孩,他在后面冲我说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我向前走,像依靠惯性向前的某种机器人,整个世界都像万花筒一样旋转。朦朦胧胧的香味一股脑地往我的鼻子里钻,就像尸体腐烂在春季的白玉兰树下,月亮、或者是太阳从城市的缝隙里挤进来,那些建筑,全都是墓碑,刻着每个人的名字,还未曾死去的人在里面大声说话、敲击键盘,在脸上挤出带着皱纹和脂肪的表情,把格子间全部变成播放着音乐的棺材。
“玛利亚。”
她讨厌这个名字,所以我得铲除玛利亚,就像是一束花无法同时送给两位女士。我继续向前走,直到白昼变成黑夜,直到旅行到浓雾的边缘。一栋小楼就坐落在河畔,墙壁上挂着几扇亮色的窗。
我看见一个女人,一个有着不算柔顺头发的神色慌张的女人,她穿上一双不合脚的鞋,左右都不一样,朝我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她温热柔软的双手抓住我裸露在外的胳膊,她的嘴唇干巴巴的,急促地一张一合,一些噪音般的声音就从其中涌出来,她盯着我,我看见她的喉咙在与我说话时颤抖。她指了指自己,终于说出了第一个我能听得懂的音节:“玛利亚。”
随后,她的言语清晰起来:“我一直在找你,我是你的玛利亚。”
那个名字——于是我伸出手,我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是想要感受更多从她喉咙上传来的震动,还——单纯地想要掐死她。
我想我已经没有办法彻底地分清楚了。
她用力捶打我,睁大眼睛,我觉得我应该很疼,因为我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她的捶打下咯咯作响。但最后,她的手还是一点一点软了下去,更多的水从她那双就算我无法形容也太过漂亮的眼睛里流出来,只是这双眼睛也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了。
“里克,”她说,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名字,那大概是我的名字,“不管是什么夺去了你,不管你被什么所支配着。”
“回到我身边来。”
她说。
“我爱你。”
触电般,有什么东西把我双眼前的迷雾揭开。我想大叫,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的嗓子被堵住了。她的身子软软倒了下去,整个世界如此清楚,颜色又竟然那样暗淡。
我害怕。
我在流泪,那种东西大概是眼泪,像蚂蚁在爬进我的眼眶。
黑影落在我的面前,我看见另一张熟悉的脸——他带着面具,疲惫得过分了,甚至连一些武装带都没有系好,他落在地上时踉跄了一下。
“还来得及,”红罗宾说,他拍拍我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后我才感觉到疼痛和他手甲的凉意一起传来,我呆呆地看着他,他说,“别担心,里克,玛利亚还活着。”
他勉强笑了笑:“哥谭人可不会那么容易死。”
“还有,我很抱歉把你牵涉进来。”他低下头,我看着怀里玛利亚逐渐变强而且平稳的呼吸,想着红罗宾大抵是垂下了眼帘,他说:“但是现在的你们已经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了。”
凄冷的月亮挂在城市极为遥远的另一端,重腾腾的雾气把这座城市围困成为孤岛。那里面有什么?我问红罗宾,为什么不是蝙蝠侠来。
“因为这里没有别人了。”他说。
入侵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开始,他只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新出现的义警。一个以浮夸风格撑住的少女,她在他们陷入危难时伸出援手,随后便时长跟着他们行动。
“就像是多了一个新的同伴。”
最为和善的夜翼很快就放松了警惕,而新出现的义警“歌者”则更喜欢粘着看上去和蝙蝠系义警若即若离的红头罩。
“红头罩?我以为他并不是你们中的一部分。”
红罗宾帮我把玛利亚放在沙发上,他闯进来的窗户已经在第二天修好了,颇为凄惨地钉着几条木条。屋子里开着一盏小灯,由于算不上稳定的电压,灯泡轻微闪烁着。
我想我听到了红罗宾的笑声:“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能顶着蝙蝠标记在哥谭大摇大摆呢。”
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太累了,否则定不会让我察觉到他们几人之间的关系。我抓住玛利亚的手,她带着一点儿指甲尖的手脱力地垂在我的手掌上,我看着她平稳的睡颜,知道我得保守这个秘密。
“歌者”不是坏人,至少看上去不是,她颇具力量的歌声能够轻易解决掉棘手的敌人,而侦探则是蝙蝠侠和他的家人们的专长。
就连很棘手的最小的罗宾似乎也很喜欢这个突然加入进来的“小姐姐”,理由是有一次看见她从万能腰带里拿出冻干和猫条,才知道她一直在投喂流浪动物。
“听上去是个很和善的人,但毕竟在哥谭想逞英雄的人比想象中的更多,或者他们自认为自己是,所以很抱歉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红罗宾的肩膀微微松下来,他看上去不是在笑,反而有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无奈。实际上我也不确定他究竟有多大,他平稳地叙述了接下来的剧情。
作为侦探,或者更偏向于侦探的义警,他和蝙蝠侠自然不会这么容易信任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而“歌者”甚至没有掩饰自己行踪的意思,于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歌者的真实身份——刚刚回归韦恩家的、流落在外的布鲁斯·韦恩的亲生女儿,雪莉·苏-韦恩。
也难怪她的歌声那么迷人,雪莉回到哥谭后不久,就在韦恩企业的运作下成为了有名的大明星,听说不久之后,还有进攻好莱坞的打算。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我想起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我勉强回忆起我失去记忆前所遇到的一切。我想起雪莉朝着我伸出来的那只手,想起她的话语。
“你竟然没有被我控制,这不应该。”
我当时想起的是玛利亚,然后她说:“去杀死她。”
是她想要杀死玛利亚,而我只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把刀。如果不是有人来阻止我,我想我会做出令我后悔的事情。
她想要什么呢?看我痛哭流涕?看我后悔到恨不得杀了自己?还是看到一个人为她痴狂甚至杀掉自己的伴侣对她而言很有成就感?那种众叛亲离的疯狂让她着迷?
有一个词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从我的脑海中浮现——“关注度”。
作为韦恩家失踪很久的小女儿高调回归也好,在韦恩企业的资助下成为炙手可热的偶像也好,还是趁着迷雾时代的到来声称自己的歌声能够驱散迷雾带来的黑暗也好。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被更多的人所注视。
我不寒而栗,不知道她,不知道这个被称作为雪莉·苏-韦恩的女人,体内究竟是哪一种生长着的怪物。
“目前,还不能肯定迷雾与那位有直接的关系。”红罗宾搜了搜眉心,我告诉他既然还有很多要说的话的话,不如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他大概是瞪了我一眼,作为普通人谨小慎微地活着大抵还是赋予了我一些特殊才能,比如察觉到别人的目光。
我摸了摸后脑勺:“倒不是说这是什么能够坐下来慢慢谈的事情,而是我不想吵到她休息。 ”
“而且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比上一次更累。”
他看上去倒是轻松了一点儿:“你是在观察我?”
“我还没来之前就听说过很多次,”我给他打开一瓶新的瓶装水,他虽然有点介意,却并没有立刻拒绝,在短暂的休憩过后,他告诉我的那些调查结果证实了我天方夜谭般的猜想。
一开始,只是看似毫无关联的红头罩在“歌者”的邀请下常常与蝙蝠家族(是的,他们竟然有一个家族!这听上去就想是一种玩具因为销量太好而拥有了一大堆延伸周边)一同行动。
然而冲突还是产生了,在一起潜伏任务中,主动请缨去吸引某科技寡头的注意力。然而就在两人相谈甚欢时,伪装起来的红头罩却一反常态撕破了脸,挡在“歌者”与寡头之间。
他的出现打乱原本的计划,也让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雪莉是我的女人。”他说,“未经我的允许,你怎么敢用你的脏手触碰我的女人?”
这并非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若说是他的率性而为,两人之间的转折也未免太过突兀。男人强壮而充血的肌肉隐藏在他熨烫服帖的衬衫下,鼓鼓囊囊,揽在雪莉的肩膀上时,稳定得像他熨烫服帖的衬衫下,鼓鼓囊囊,揽在雪莉的肩膀上时,充满了令人羡慕的男友力。
可是在任务目标看来,这就像是挑衅。他把手中的香槟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中,活动了活动肌肉。二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剑拔弩张起来,来不及顾及这边发生的混乱,趁着与会众人注意力的吸引,蝙蝠家的人立刻按照原定计划潜入。
待数据被下载、病毒被植入之后,他们才又像没事人一样回去,大厅仍陷入混乱,两个男人谁也不让谁,在地上扭打起来。
只有“歌者”无助地站在混乱的中心,一束冷光从她的头顶打下来,反而衬得她更加无辜可怜,
瓷白皮肤的肩膀颤抖着,她眼底说不清楚是无奈还是嘲弄:
“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为了我再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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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番外】第一周目:居民里克-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