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伊恩轻轻点了点头,她才如释负重。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在期待什么?
越往前,通道越狭窄。忽然转角处阴影朝着此时打头的爱莎袭来,她的军刀还未切断它的头颅,便有一把长剑刺穿怪物的胸腔,这让怪物在猛然的重击中倒飞出去。
特里斯绕过她,切开怪物的四肢,这看上去是唯一能够阻止进攻的方法。
他审视的目光打量爱莎:“你的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我建议你还是在中间稍作休息比较好。”
“哼,比起我,你这小孩子才应该被保护。”爱莎抱着手臂飘起来,直到自己的视线与特里斯平行。她拍了拍特里斯的脸,直到后者的面颊不受控制地布上一层红霞,才满意收回手去。
少年移开眼睛:“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你爱听不听。”
爱莎吹了个口哨,盯着特里斯的眼睛调笑道:“伊恩会保护我的,你说是不是伊恩。”
后者朝她淡淡一笑。
特里斯抓住她的胳膊:“重点是你能不能保护好自己,我很担心。”
爱莎甩开他的胳膊,侧过身去,好让男孩成为打头阵的那个。特里斯投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夹着肩膀从她故意堵住的同道中剩下的一半路上挤了过去,只留给剩下的人一个背影。
越来越多的幻象在她眼前浮现,她几乎无法分辨哪个是真的了。
她看见熟悉的面庞们,他们统一了口径:“天下大同,再也没有犯罪。”
“爱莎,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归一。”
“为什么要害怕,人本来就是无数分子的聚合。”
“我们会亲密无间。”
幻象是一种抚摸,前一刻还面目可憎的人此时慈眉善目,她看见了,再一次,双螺旋,到处都是尸块,她足够聪明。于是她用拳头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地面,她听见远处传来枪声。
6
那个自称为“笑笑”的家伙比看上去靠谱得多。
“我们要找到这个世界的关键点,也就是完成任务。”
尽管克服那种巨大的不适感对阿时而言十分困难,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的来源,是因为恶劣的熟悉还是笑笑本身毫无生机的感觉?他无暇思考这个,那群虫子已经涌入他们附近。
他们冲进看上去是许久未用过的学校一样的地方,顺着肮脏的镜子,阿时惊异地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变化——他的喉结已经消失了,而个子也在变矮,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自己的女性形态——而笑笑身上的铁链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关好门,还不忘上锁。随后,一切荒芜退去,他们站在一间颇具复古风情的旅馆浴室内,笑笑伸手去开门。
坐在刚被自己清理出来的沙发上的亨利抬起头来。
他看见一个怪东西从卫生间里冒了出来,似乎是红披风。随后,一只苍白的手在吵闹声中拽出一套分不出材质的连身服,尽管远在英国,亨利也曾经听说过超人的名号。但与他会顺手买一份在阴雨天时坐在窗前阅读的报纸上常见的形象不同,那件紧身衣上的字母看上去并不是常见的“S”而是一个猩红的“U”。他右手仍旧抓着茶杯纤细的把手,而左手却已经做好了准备,咒语在舌尖上蓄势待发——无论来的是什么。
终于,门被猛然推开,亨利发觉里面竟然有电和光,他眯起眼睛,试图把那一切看得真切。
“What the hell?”
“你是说,这是我们内心的怪物?”
那只被包裹在皮革手套中的手压下门把手,笑笑回过头来,尖锐面具下苍白的脸上挂起讽刺的笑容:“恐怕就是如此。”
阿时打了个寒颤,想不清楚那些汹涌而来的蜘蛛潮水到底代表着什么。轻轻的哼歌声,笑笑只是怡然惬意推开门走出去。
这间屋子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窗外是宁静的夜色。厚重的窗帘看上去就像是等待着有人能把它放下来,阿时的心里一清二楚倘若碰到那些沉寂已久的布料,灰尘绝对能够让她改头换面。
她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笑笑往前走去,他的手很快就要碰到窗帘了,她屏住呼吸。
下一秒!
“咚!”
从隔壁房间里传来巨大的响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冲向走廊,隔壁的门缝中隐约透出灯光。
阿时看了一眼笑笑,后者点点头,她猛然压下门把手——
“没有允许闯入别人的房间,绝非绅士所为。”
他这才看清了那张脸。
身上穿着羽毛般灰色的斗篷,头盔扔在地上,那张脸让他无端眼熟。而后是一个身材健美的**男人,一脸凶悍不耐。
他的咒语还未从舌尖弹出,那凶悍男人便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一般闯出来。
同为男性,亨利还是移开眼睛。
他借着玻璃上模糊的倒影和昏暗的灯光看清那个男人正在奋力把自己重新塞进紧身衣中。这显然是个大工程,于是刚刚整理清洁好的床品散落一地,在绅士不赞成的眼光中被踩了好几脚。
紧接着,便从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与说话声。
亨利清楚地记得,这座小镇已经字面意义上的空无一人。
他往后退了一步,那个带着几分阴沉的英俊男人已经重新带上他与某种鸟类有些许相似的头盔,而凶悍男人则用手捏住茶几的一角。
那看上去尚且坚固的家具顿时碎成齑粉。
亨利知道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于是整理了整理衬衣的领子,保持着自己的体面,走到门前,去听对话。
“看上去你只是那种会乱砍滥伐的人呢,”一个有点儿尖锐的轻快声音,“蜘蛛爬在你的脚上,小小的猫儿四分五裂,要是有谁能够把整个世界玩弄于股掌——”
“那一定是主动参与进来的我!”
笑笑一把拉开房门,迎接他的只有一地死寂。
刚刚还从门缝中透露出温暖光线的屋子此时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好似字面意义上被抛弃了。
阿时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推开站在门口的笑笑,慌慌张张闯进去,被她挤去旁边的笑笑无奈做了个请的手势。阿时在灰尘中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巨大的寒冷生生盯上,那种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想得明白,可以对抗得了的——更何况是在这种阴沉昏暗的天气里。
“咔!”
那张看上去布满了灰尘的床头柜忽然碎成了齑粉,阿时从嗓子里挤出开水烧开一般的惨叫声,她猫耳上的毛全部针立起来,手一抖,那把在笑笑看来华丽过头的匕首就生生刺入了墙壁,仿佛隔开房间与房间的并非是钢筋与混凝土,而是脆弱的纸板。
“这可是我祖传的匕首,”阿时说,猛地回过头去,“要是让我知道谁在故意吓唬我,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亨利猛然拉开房门,迎接他的只有黑洞洞的走廊,有限的几个脚印还是自己留下的。
他回过头,朝着那个猫头鹰打扮的人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穿着紧身衣但胸口有着一个大大的“U”字的改版超人正在试图把他捏碎的床头盔复原,屋子里唯一的照明来自亨利的咒语,然而剩下的两个人看上去也不需要视力的样子。
“噗——”
刺耳的刺入声,随即墙上出现一个长方形的洞。
穿着紧身衣的男人眼中发出令人惊骇的冷光,亨利想那大概是X射线的副产物——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会看报纸的——随后,他一拳打在床上,木质家具应声而塌:“是刀。”
“不管是谁做出这些,我都一定要他好看!”
两道刺眼的红光从他的眼中发出,亨利灵活躲开,于是在他们对面的墙上也出现两个仍旧冒着烟的坑洞。
那个穿着紧身衣的男人看上去愤怒异常,亨利思考着自己要不要找个时间干脆溜走好了,却见那个打扮的像是猫头鹰一样的男人伸出手来:“慢着,终极人。”
“你叫我什么?”
“终极人,毕竟我也不知怎么能称呼你不是吗?”他在那个穿着紧身衣的男人发怒之前,平稳的声音快速说道,“在此之前,我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别把楼弄塌了。”
“哼,反正死的也不是我,还有不要叫我终极人。”那个穿着紧身衣的男人顿了顿,伸出手在那个打扮的像是猫头鹰的人面前摊开手掌,“拿出来吧。”
“什么?”
“把氪石拿出来!我知道你肯定有!”
就在猫头鹰愣神的期间,那个被叫做终极人的已经上手去抢夺:“快给我!吃了氪石,我就可以看见平行世界了!”
“你倒是动点脑筋,看见平行世界的人不最后都毁灭了吗!”
此时的亨利已经溜到了门口,拉开门跑了出去,他听见远处传来的警报声,报丧一般响起。
“警报又响了。”
尽管阿时并没有看见什么危险的东西,她还是飞快离开这间屋子,四周的景色正在不断坍塌,从脚下传来的触感忽然改变,从之前踩在水泥地上的沉闷响声此时却成为了踩在铁丝网上的吱呀声。她低下头,看见那座二层小楼此时已然变成了看不到底的、燃烧着的漆黑深渊。
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身体里冲出来。
笑笑跟在后面。
从地底涌上来的热气把他的衣襟吹得猎猎翻飞,阿时回头去看他,看见他被地底火光映照得晦暗不明的脸上是轻蔑与无奈。她身处的这条狭窄走廊一直延伸,在笑笑的背后狰狞盘踞着,错综复杂,好似她作为一只猫时其实并没有见过多少次的哥谭盘根错节的夜色。
这个人果然什么都无所谓吗?
腹诽着,阿时忽然睁大眼睛。
一条巨大的舌头。
——洞穿。
笑笑低下头去,看见腹部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