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说她没有看我的时候,我的意思是我在看她。
甫一抛出惊人之语,她分开的唇.瓣就重新紧闭,居于正中的几颗牙齿上下两排相向用力,咬住舌尖,隔着这截软肉来回摩.擦。口腔内隐秘的动作使她的嘴唇小幅度向前突出,上下颌骨间的间隙把这张脸拉长了少许。
这是某种密语吗?我模仿着她的动作,只感觉到舌尖传来的些许疼痛。也许她这么做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许她想用适当的疼痛来集中注意力,甚至她可能只是养成了让自己感觉好受点的习惯——人的大脑会在疼痛的刺.激下分泌内啡肽,这种化学物质使我们感到快乐。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从痛苦中感受到快乐。我很少被身体上的痛楚困扰,我不认为自己有过自我伤害的渴.望。但我允许人们伤害我,我总是欢迎他们靠近。一次又一次,从没有真正从中学到过什么。我和这个女孩第一次见面,就已经坐在她旁边,想要了解她,想要读懂她,想要接近她了。这种冲动与逻辑全然无关,更像是一种寻找的本能。就好像我的身体知道我缺少了某种营养,于是驱使我从外界获取它。
可我到底在寻找什么?爱吗?这基本上是最愚蠢的备选答案。无论一个故事中的人物行为多么不合理,只要冠上爱的名义,一切都是能够理解的了。这是因为爱!得到这个理由,人群一哄而散,疑点不再重要了,逻辑的断裂能够解释了。多么可怕的作弊码啊!好一个满足浪漫幻想和浅薄好奇心的最佳工具。
我没办法满足于这样一个万用的借口。它就像那种需要第一个排除的干扰项,一旦把这一要素列入考虑范围内,故事的主人公就无法做出理性的思考。我所追求的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坐在这里?我不知道。
如果我足够渴.望自由,我就不会被返回沃特的想法所诱惑;如果我足够推崇英雄,我就不会放纵自己的道德底线。毫无疑问我是希望得到人们的喜爱的,但这种东西可以是最初的动机,却无法成为最终的目标——它根本不在正确的赛道上。
天哪,我真的没能从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里学到哪怕一点关心他人的皮毛,不是吗?此时此刻,有人在向我求助,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仍然是自己。我,我,还是我,永远是我怎样怎样,永远是关于我的。博士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缺少一颗属于英雄的心脏。玛德琳可以粉饰我的外表,但只有瓦格鲍姆博士才能帮助我把心灵雕琢成英雄的模样。他知道我做不到,在我逃跑之前,博士就已经看到了,我一个人是做不成英雄的。
女孩仍在等待我的回答。她的嘴巴向我发问,眼睛却没有停留在此处,目光遥遥投向我过来时留下的痕迹,在破洞的墙壁和凿开的地板之间游走。
“你要收养我吗?”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这太荒诞了,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一样不符合逻辑。我没有养过任何东西,不是动物,更不是人。但玛德琳养了我,博士养了我……嗯,我想某种意义上我养了L.L.一段时间,因为养育是一定程度的分享生活。这样算来,我是有丰富经验的。
也许我可以试着养好这个女孩,她甚至邀请了我。如果我可以养活凯文两天,那么养点别的东西也不会更困难吧?他们都是超人类,看起来差不多大,照顾起来应该也差不多。
可她问的是收养。收养是一个法律术语,有相应的前提条件。我连最基础的年龄标准都没有达到。我当然不能收养她了。如果我在别的场合下听到一个青少年问另一个年轻人这句话,我会认为这是句嘲讽,或者任何其他不真诚的表达。它不可能是字面上的意思。
但她在向我求助,对吧?凯文从没向我求助,我强行介入了他的个人事务。梅芙也没有向我求助过,我之所以有机会从火场中救出她是因为我没有给她提供第二个选项。只有这个女孩向我伸手,她想要和我进行互动、产生联系,现在她等待着我的回应,就好像她需要我一样。
“是的。法律程序上会有点复杂,但我是为你而来的,”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这是一个错误。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已经开始对她撒谎了。但她的舌头从齿间回缩,她的眼睛就像被点亮了一样。她看上去仿佛我刚刚拯救了她的生命,或者成为了第一个给她送花的人。无论如何,这不是全然的谎言。我是为这里的秘密而来的,眼前的女孩显然包含在秘密的范围之内。我还没意识到自己重新张开了嘴,下一句话已经从喉咙里溜了出来,“而且梅森说得对,我非常非常难杀。”
上一刻她看向我,眼睛一瞬间和房间一样涂成全白。下一刻她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枕在我的胳膊上,抑制不住的敬畏从声音中流淌出:“你真的不受影响。”
哦,青少年。她对我用了她的超能力。听上去这还是一种致死风险极大的高危类型的能力。我脑中的警铃完全没有被触动,相反,连往常的空乏也难以感知,它们被不知名的温暖所填补,像是装了许多蓬松的云朵。
也许她的能力真的伤害了我,这就是为什么感觉这么像受到了内啡肽的影响。
很好,我想,这种感觉很好。我正是需要它的时候。因为接下来,我有一整个孤儿院需要沉默,此刻她给我的温暖会对我.日后的睡眠质量有所帮助。其他房间里还有一些孩子,不过没关系,他们都听话地留在原地,对房门外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我要解决的问题只有大人,这些用超声波来驯养野兽的、自以为高超人类一等的恶人。就是这样,他们的角色是要被英雄打倒的恶棍,将他们的罪用鲜血.洗净再合理不过。
我试图说服自己,通过重新定义事情的性质来扭曲这套关于英雄的道德准则,找到一个既能允许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又不会让我感觉这么做是不对的办法。看,这就是道德的坏处。所有的“做正确的事”这样的狗屎被创造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被教导要相信它们的人们同自己的思想打架,所以当他们忙于左右互搏的时候,没有人会去做实际的事情。
我不是那样的蠢货,我会做实际的事情。遥遥地,我朝那些对命运一无所知的罪人扬起微笑。当我在房间里承诺收养时,那些人就在外面交换不解的眼神。他们认为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信息,这副知道哪里有问题却找不出问题所在的模样真是应景啊。我等不及要把这些困惑的眼睛摘下来,装点那张挂在走廊上、写着“红河孤儿院”的资格证书了。
多好的一份欢迎礼物啊!她会喜欢看到那些伤害她的人受到惩罚,可爱的女孩,她会喜欢的。我看过她的眼睛,她可能不想要这个,她甚至可能会为这些熟人的死而短暂地难过,但当这场杀戮最终完成,她不会为此感到困扰。我知道,她的眼睛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深陷于自己的想法中,为最后一道障碍的清除而被缺氧般的喜悦所包围。我明确感觉到自己即将跨过一条看不见的线,线的另一端不再有任何折磨人的英雄诘问,连空气都是狂野而自由的风。然而,正当此时,对面副手模样的人物自以为小声地和负责人咬耳朵:“这是斯蒂威尔女士的意思吗?她有没有向你透露什么?”
这个该死的家伙用一句话轻而易举毁掉了一切。所有甜蜜的眩晕都在那个关键的姓氏下消失了,就像被从迷幻之旅中生生拖拽回现实,我不自主瞪圆了眼睛,重重咬住因先前的模仿动作而徘徊在上下两排牙齿之间的软舌。
咔哒,最后一道密码就位。从看不到这座房子时起就隐隐萦绕在我心中的不祥预感得到了证实。针对性的建筑涂料,沃特下辖的超人类孤儿院,主动关闭的声波武器,对我的闯入警惕、戒备却不敌对的态度……通关的钥匙落在我的手心,如同背负刀叉的烤鹅自己跳上餐盘。我张开嘴,无法摆脱嘴里腥甜的血味。伤口热切地跳动着,徒劳地计数火乍弹永远不会归零的倒计时。
啊,当然,当然了。多么合乎逻辑!就好像这个世界不愿让我彻底陷入恶的一端,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我结下更多血仇。他们不用死了,多好啊,就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一条新的出路出现在我眼前。如此凑巧,何等的运气!我没有理由对这样的便利说不——
更像我一得到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就迫不及待退回了惯常的舒适圈。我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在讽刺,还是真的为此感到高兴。多好啊,我无需做出沉重的选择,我的退路依然畅通无阻。
我牵着女孩的手,告诉那些傻瓜:我此行代表的是玛德琳的意志,红河孤儿院的院长女士信任我,特地交付给我这样一个秘密任务,一个她不想留下可追查的记录,因此由我亲自传达的任务。
是了,这就是我在纽约时错过的那部分信息,为什么玛德琳的地位与我所见的她的工作内容不相匹配。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同时还兼职沃特旗下的红河孤儿院的院长,管理着这些因为无法控制好超能力或者超能力的性质高度危险而沦为孤儿的未成年超人类。难怪沃特会让她来对付我,这份工作履历如此专业对口。
我从那些人的反应中得出结论,沃特的确没有第二个斯蒂威尔,我是对的。就像我想的那样,玛德琳的确和他们中的某些人说过我的事,这其中一定有一个我属于她的暗示。因为这些人信了。他们有那么多顾虑,足以说服彼此。多么,多么甜蜜,我几乎能想象玛德琳私下里如何展示她的资产,提醒特定的人她掌握着我,而我又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
事情有一天会因此变得困难,但现在,它们只是容易得多。
而现在,现在,女孩——娜迪亚·卡亚特——她是我的了。
这是唯一一个让我没有在几十双眼睛前面歇斯底里的原因。
娜迪亚决定拜访她的玩伴,某个叫做托尼的小男孩,完成某种仪式性的告别。我纵容她,只是因为我可以。同时,我得以利用这些时间欣赏她的档案。我不会对自己说谎,它们并不完全是我所期待的那样。
首先是年龄,不是我猜测的十四,而是更幼小的十二,所以她真的是个孩子。
在此声明,我没有不喜欢孩子,我只是反感“孩子”这一用语背后所暗示的那些信息,失权的、无能的弱者,不被视为可以独立决策的附庸。这些特性与超人类的本质完全相反。当然了,我还没有绝望到否认每个人都要经历孩童的阶段。这不是偏见,我只是不喜欢。这太可怜了,我想到娜迪亚,想到一整座房子里的超人类儿童,怜悯,因为我已经熬过了那个阶段,而他们还在其中挣.扎。
然后我看到了对于她的超能力的描述:理论上来说是适用更加广泛的血液操纵,实际表现出来的却是形式单一的爆头。能力的发动依赖于视线接触,全力催动时使用者会呈现出眼白覆盖住眼球的外观。文字描述的后面还有几张彩色.照片作为附件,记录着凶案现场的血腥场景。这就纯粹属于意外之喜了。
我端详着照片里颓然倒地的无头尸体,试图想象一个更加年幼的娜迪亚。以这种形式发现自己的超能力,听起来简直是会变成噩梦素材的悲惨经历。但然后我想起在我回答了她的收养问题后,娜迪亚瞬间变白的眼睛,不是轻微的试探,一上来就是能够致死的最大强度的攻击。纵使有我难以杀死的承诺在前,这也不是一个受到创伤的好孩子会做的事情。
无论当初的事故实情如何,我今天所见到的这个女孩一点也不无辜。我一直在想娜迪亚为什么会让我联想到救援训练里的假人,我不会无缘无故陷入与现实毫无关联的回忆,我的联想从来都是有依据的。如果我找不到其中的联系,那一定是我的意识错过了潜意识捕捉到的信息。然后我想起,训练用途的仿真人偶没有与语音中的情绪相适应的表情,而娜迪亚,看着我的娜迪亚,向我伸手的娜迪亚,期待着我的回答的娜迪亚,依偎着我的娜迪亚,她的语气与表情也并非从头到尾全然相符。
娜迪亚问我是否要收养她,听起来那样忐忑,仿佛我的回答至关重要。她让我觉得自己被寄予了期盼,是她过期不候的救赎,但我们分明不过初见。我闯进这里的方式一点也不平和,如果换做是成年人,他们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这人是来收养小孩的”,但娜迪亚还是个孩子,孩子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很正常。是了,在真正狡猾的生物那里,孩童是绝妙的伪装色。我不够聪明,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从来没能很好地利用自己无害的外表。我时不时就提醒沃特一次自己的危险性,折断钢笔和其他更坚硬、更柔软的东西。
娜迪亚不是这样,她在对我发动能力之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危险的迹象。野兽什么时候会收敛獠牙?两种相反的情况:不想伤人的时候,以及想要更好地伤人的时候……那个改变了我的决定的问题并不重要,不是吗?它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娜迪亚为自己创造的条件,以便应付可以预见的她会在动手后受到的盘问。她无往不利的能力没能杀死我,恐怕这才是这个小陷阱里真正的意外吧。
我回味着互动的细节,回想娜迪亚在发动能力后如何把脸贴近我的手臂,藏起可能泄露情绪的表情,似乎每一处疑点都在验证我的猜想……这可真是,真是——
不,关于我的想法的这些冗词赘句已经够多了。再说下去,就算是愿意把宝贵的时间耗费在我身上的你们,恐怕也要不耐烦了吧。你知道吗?上面那一通想法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不管先前的原因是什么,娜迪亚表面的举动之下又隐藏在什么样的真实想法,它们都不再重要了。就是这样,意义的轻重是由人所赋予的。我会再解释一次,我愿意重复一次又一次,向世界展示单词与单词之间的衔接让句子听起来如何悦耳。因为,你看,她是我的了。
新的连结于此处形成,这不再是等式右端的结果,而是下一个、下下个、往后许许多多个算式左边给定的已知条件。允许我得意一回吧,让我用文字大声说出没有人知晓的思想:
历史从此而不同!
对看过原作的朋友们:Bingo,所以约翰遇上的小女孩是纽曼,让我们恭喜他成功截胡(?)了埃德加的秘密武器:D
约翰:我们穿越者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也是能扇动蝴蝶的翅膀的(bu)
对于没看过原作的朋友们:简单来说就是oc干扰了原作的剧情节点,当做无关紧要的彩蛋就好啦,不了解原作也不会影响阅读的)
这次更新的理由是什么呢?因为读书好累我真的好想写文(划掉)嗯,就作为对六月开播的黑袍第四季的庆祝吧!
看在约翰这章都脑子进(出)水(血)的份上,审核不要再卡我啦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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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收养,诱骗和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