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看着船舱内一片狼藉,遭贼了三个大字仿佛刻在了楚留香和胡铁花脑门上。
楚留香无奈一笑,道:“还是两个手脚不太干净的小毛贼。”
不然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胡铁花已有些醉意,一个伤心烦闷的人总是醉得很快,可在他见到这一幕时,陡然清醒了不少。
一阵冷风吹来,他无端感到后背一凉,喃喃道:“总不能见鬼了吧?”
楚留香发觉了枕头底下的异样,将枕头移开后终于看到了藏在枕头底下的东西,竟然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和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楚留香扫了一眼四周,他突然很想见一面这两个妙人。
胡铁花盯着他手中的银票和银子,楚留香了解他,正如他也很了解楚留香一样:“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偷了东西还给钱的。”
他知道楚留香是个穷光蛋,除了特殊情况,楚留香身上不会有太多的银钱,更何况还是这种有零有整的银票和银子。
楚留香闻言一笑:“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胡铁花点点头:“的确很有意思。”
偷了东西还给钱这样的人,迄今为止,他只见过偷东西前还会大张旗鼓告知一声的楚留香。
随即,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问:“莫非有人知晓你我二人的行踪,特意来此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楚留香摇头:“不是,我的仇家里可没有对我扇子情有独钟的?”
楚留香的仇家实在是多得不能再多,很多人都盼着他去死,希望有朝一日他死在女人的床上,却没有一个人稀罕他手里那把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折扇。
他是个武功很不错的男人,不少与他交过手的都认为,如果楚留香也用剑,连西门吹雪都会败在他的剑下。
“扇子?”胡铁花惊愕了一瞬,“谁会偷你的扇子?”
楚留香笑着摇头:“那我可无从得知了。”
“莫非是你的追随者?”胡铁花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
楚留香闻言愣了一下,尔后笑道:“若真的是,也合该见上我一面才值得。”
胡铁花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如此看来,当真是两个了不得的妙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点头赞同:“的确是两个妙人。”
溜进他的房间,却什么也不做,只偷了一把平平无奇的折扇,甚至还留下银钱,当真是妙得不能在妙的人。
楚留香这人好奇心特别重,但他只对特别麻烦、神秘的事感兴趣。
枯梅大师下山,却顶着旁人的身份,这一看就是大麻烦,所以楚留香对此很感兴趣。
遇上这种超级大麻烦,他若不掺上一脚就不是楚留香了。
如今,他又遇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大事。
茫茫大海中,有两个手脚不太干净的小贼潜入了他的房间,还偷走了与他日夜相伴的折扇。
诚然那把折扇并无特殊之处,唯一能说上特别的大概就是那把折扇跟了他很多年,扇面上有他的亲笔题字。
楚留香又想摸鼻子了,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对他的折扇情有独钟?
总不能是想从他的折扇上找到他的弱点吧?
想到这里,他又想笑了。
胡铁花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实在是难得可贵的朋友,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只需一个眼神他们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朋友这个词,本就是很奇妙的一个词,能交上一个称心如意的朋友,更是难得,而这样的朋友,楚留香有两个。
每当遇到大事的时候,他们总会笑一笑,让自己头脑变得清醒些,精神放松。
“老臭虫,你快看!”
忽地,胡铁花从狭小的窗子往外看去时发现了不对劲,江面上雾很浓,但前面的那艘船却渐渐慢了下来,两条船的距离也在慢慢缩短。
两人心底都浮现这样一个猜想:莫非是大船上的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可船上并无半点亮光,楚留香正想叫船行慢一点,却不料大船突然停了下来,另一端已经陷入江水中。
楚留香见状,忽然起身掠起,凌空一转,人已经落在船头,
胡铁花显然也瞧见了正在往下沉的船身,脸色骤变,问道:“船上可还有人?”
楚留香心知他是在担忧高亚男,摇头。
夜色凄迷,江面不见人影。
一阵江风习习吹来,胡铁花竟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声说道:“新船也会沉?船上的人总不能被水鬼拖下水了?”
他本意是想开个玩笑,好缓和一下严肃的气氛,一句话还未说完,他冷不丁地又打了个寒噤,连掌心里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江风滚滚而来,还带着一股奇异的腥臭味,胡铁花轻嗅鼻子,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楚留香的鼻子自然闻不见,可他看见了这江面浮着的黑色油光,一时间竟将他们的船和那艘快要沉没的大船全都围了起来。
还未等胡铁花说完,他的话已经被一阵破空的箭簇打断,只见箭矢带着冲天火光稳稳地落在水面上,很快,整个江面都燃了起来,若有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江面闹了鬼。
云峥和云峰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胡铁花拉着楚留香跳进火光冲天的江水里,他好看的眉目间拧成了一团,语气中颇有几分惋惜:“好无聊的戏码,太没意思了。”
云峰默了一瞬,道:“有惊无险才是楚留香。”
云峥显然未料到云峰会说出这厢话来,愣了一下,眉头一挑,展开从楚留香那里顺来的扇子,轻轻摇了摇,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样子,连带着云峰都瞧了好几眼。
“所以,江湖我们还是要闯的,只不过……”
云峰竖起耳朵,心中那点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只见云峥故作高深地望了一眼远处裹在浓雾中的江面,叹了一口气,云峰更是连呼吸声都不自觉放轻了不少,可云峥接下来的话彻底让他歇其它心思。
“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快些回去歇息才是正事。”
许是折扇日日夜夜都被楚留香带在身边,轻摇晃动间也能闻见淡淡的郁金花香。
云峥手一顿,不慌不忙地收起扇子,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对劲,转身凌空离去,足尖掠过水面时,朵朵浪花在足下绽放。
云峰跟在他的身后,只不过云峰的轻功比不上云峰,因此落后云峥有一段距离,即便他见过云峥的轻功,到最后他还是会觉得很震惊,世上居然真的有如此奇异的功法,能让人如一阵清风过境,若非江面晃动的水纹,云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待他回到楼船上时,楼船里除了他的身影,再也找不到云峥的半点踪迹。
云峰仰着头,喃喃自语:“完了,又被骗了。”
另一边,云峥早就借着卓越地轻功跟上了楚留香,等他二人游回岸边时,已是天光大亮,云峥只好跟在他们身后,见楚留香和胡铁花进了一处泡澡的地方,还是只能男子才能进入的澡堂子。
云峥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便远远地瞧见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人,身上的大红箭衣上绣着金花墨凤,不仅人长得漂亮,通身的穿着也很漂亮。
乍眼一看,倒有几分像极了辣妹子,性子又辣又烈。
不过,这位辣妹子正被一个男人骗走了发冠上的珍珠,男人用的骗术不算多么高明,但骗骗像女人这样的天真小姐足够用。
意识到自己被骗后,那位辣妹子带着人就追进了男澡堂。
这样好看的戏码,云峥怎么会错过。
于是,他也跟了进去。
门口的壮汉没有拦着他,却是拦着了那位性情看起来很火爆的姑娘,在他进去前多看了几眼,毕竟进这个澡堂好看的男人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前些时候才进了两位样貌不错的男人,如今又来了一个样貌俊俏的男人,惹得壮汉多瞧了几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人,自然不能免俗。
云峥进来是为看戏而来,既然那位凤辣子被人拦在了门口,他也寻了个地方坐下,默默看戏。
凤辣子和男人呛了几句,冷笑了几声,声音却是比之前高了几分:“臭小偷,你莫以为逃到了这个地方,本姑娘就奈何不了你,本姑娘告诉你,就算你逃到了阎罗殿,姑娘也要抓着你去见阎罗。”
云峥静静听完她的豪言,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默想,确实很像凤辣子,尤其是说话的这个气势。
凤辣子才说完,又和浴室的掌柜吵了起来,甚至越吵越凶,那掌柜只是大叫了几句,清脆的巴掌声忽地落在掌柜脸上,那巴掌显然用了力,居然打得掌柜一个七尺男儿落了泪,半边脸肿得和馒头一样。
云峥又几分不忍,待凤辣子进去后,他从腰间的钱袋中拿出十两银子,路过掌柜时,塞在掌柜手心里,叮嘱了几句:“做生意嘛,难免会受点气,你的脸还是快些去处理一下,切莫讳病忌医,有冰袋就用冰袋,或者买几个鸡蛋来敷一下也不错……”
他不知道掌柜是否听懂了他的话,看见掌柜还是一脸懵,他很无奈地摇头。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可以蛮横无理,偏生受苦受难的是无辜百姓。
那个姑娘其实他也认识,万福万寿金老夫人的孙女。
这样的人,谁又能惹得起!
4.
云峥后一步进了澡堂,池子里全是白花花、赤条条的裸男,他默默别开眼去,只不过无论他视线朝哪里放,他都能看见光着身子的男人。
于是,他干脆直接拿出一方帕子,将帕子折成长布条的样子遮住眼睛。
福生无量天尊,非礼勿视。
金灵芝的目光在澡堂里转来转去,看得每个人都捂紧了自己,胡铁花更是被她瞪得头皮发麻。
在“快网”张三进门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趟舒舒服服的泡澡之旅是进行不下去了。
楚留香十分自在地任由红衣女子打量,她身后的那个姑娘已经红了脸,只不过目光时不时地往他那边瞥。
他心下觉得有几分好笑,却在坦然望回去后,原本神色自得的脸色没有那么自在起来,他自然也看见了那位红衣公子的举动,这些举动顶多令他觉得有几分稀奇。
令他感到失态的是红衣公子的下半张脸,他当然记得在不久前他曾经在码头上见过这位红衣男子,所以在见到红衣公子下半张脸时,他才会异常激动,因为那张脸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若一个人的眉眼间距、甚至头骨可以改变,但五官组合出来的距离,任凭易容技术多么高超,也不可能让它失去最基本的模样。
“你是谁?”楚留香当即捞起放在一旁的衣服穿上,走到红衣公子面前。
众人都被他突然而来的变故给惊到了,尤其是池子里的胡铁花,他既要忍受凤辣子直白的目光,还要分出心力照看水里的好兄弟。
楚留香很少有动怒的时候,哪怕是在面对石观音这样的魔头时,也未曾表露出半分怒火。
胡铁花和楚留香一起长大,印象中楚留香一直都是温文尔雅,鲜少有失态的样子,还是对着一个男人,胡铁花对此很意外。
云峥取下脸上的布条,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会听声辩位的本事,眼前的黑暗让他有瞬间无从适足,因此在听到声音的那刻,他毫不犹豫地将布条摘下来。
见到眼前陌生的男人,云峥一脸疑惑:“大叔,你谁啊?”
楚留香的面色有片刻扭曲,他死死盯着眼前人的脸,在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时,语气缓和下来:“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他没有忘记那双淡漠的眼睛,所以他认出了眼前的少年。
云峥感到很莫名其妙,虽然楚留香在江湖上的名声好坏参半,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一定不是楚留香。
金灵芝狐疑地瞧了他们几眼,就大声说道:“方才有个长得和猴子一样的男人进来了,你们可有谁瞧见了?”
云峥往旁边挪了一下,抱臂准备看戏,却不料楚留香突然就挡住了他的视线,引得云峥抬头盯着他:“大叔,有事吗?”
楚留香眉目舒展,嘴角噙着笑,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很莫名其妙:“乖孩子是不能来这种地方的。”
云峥定定地看着他,胡铁花那边已经和金灵芝斗了几句嘴,然后很不厚道地祸水东引,金灵芝也发现了自己被骗的事实,当即抽出腰间的软剑,胡铁花二话不说沉入水底,呛了金灵芝几句,才乐呵呵地从水里起身。
金灵芝被气得脸色涨红,在原地跺了跺脚,就准备跑出去,只不过在门口的时候,被云峥拦下来。
金灵芝没好气地瞪着他,手里还拿着软剑:“你给我让开,你给我让开!”
云峥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只说了两个字:“道歉。”
金灵芝气得要死:“你居然让我给那个流氓道歉?”
或许是长得好看的人总拥有一些特权,任谁也无法对着这么一张脸生气,更何况云峥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云峥下意识地拧眉,他觉得金灵芝搞错了重点,不得不再次提醒她:“你打了人,就该道歉。”
金灵芝的脸色稍有缓和,道:“他不让我进来,他就该打。”
云峥斜了她一眼,金灵芝忽感头皮发麻,死死咬住嘴唇,一副拒不认错的样子,看得云峥盯着她瞧了好一瞬,金灵芝被她的视线看得心下一颤,拿着软剑的手都在震颤。
四目交汇,那双平淡的眼眸蕴着风暴,平静之下好似海浪席卷,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云峥见状,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前没作任何表态,只是那道笑声一直盘旋在金灵芝耳边,讽刺意味十足。
金灵芝站在原地愣了一瞬,旋即追了出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峥回头望了她一眼,眼眸蕴含的深意一下子就将金灵芝烫了个激灵,她的脸色变了,变得煞白。
金灵芝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这个男人一定得知了什么秘密,她决计不能让他将这个秘密说出去,能保守秘密的自古以来只有死人。
金灵芝正欲挥剑,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抬不起来,因为云峥抓住了她的手腕,无论她怎样挣扎,也未能撼动云峥分毫。
云峥淡淡地看着她,问:“你想杀我?”
他的眸光从软剑一寸寸落在她的脸上,又问:“会用剑吗?”
他轻而易举将金灵芝手里的软剑夺走,打量了一下四周,无奈叹道:“这个地方有些狭窄,你若是想杀我,恐怕不够。”
金灵芝瞪着他,道:“那就出去打。”
云峥淡然一笑,手腕一转,当即向后掠去,长剑斜出,剑锋直指地面,只见他身形凌空一转,长剑舞动间,剑光似有非无,出手的速度也似快飞快,剑路也虚实结合,剑招更是似变未变……
见到这一手剑法的金灵芝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她不仅认得这套剑法,还学过这套剑法。
跟着出来的楚留香也为之悚然动容,只因他也认出了这套剑法,正是华山派的镇山剑法“清风十三式”的第一式:清风徐来。
后面出来的胡铁花更是被吓了一大跳,他不仅认得,还见过高亚男耍过这套剑法,这招清风徐来的剑式他还学过,学得惟妙惟肖,只是未曾学得其间精髓。
枯梅大师门规森严,华山派的剑法不会外传,高亚男也不会把剑法交给别人,所以他也只学到了皮毛。
而这个红衣公子却将清风徐来使得神气十足,剑气盎然,几个来回间,已得见清风十三式的不传之秘。
云峥紧接着又使出了清风十三式的第二式,剑招看似飘忽,实则步步暗藏杀机,如飞花拂柳,清雅淡然……
又是一剑刺出,这次剑招变得有些急切,可他脚下的路数依旧从容不迫,剑气纵横,长剑回转,再次挺出时剑走龙蛇,白光如虹,轻灵若清风无迹,变幻莫测,迅捷无论。
看得懂门路的已然知晓,云峥这一招已经和清风十三式没什么关系,只是形似,其神貌却是另一重剑意,一招一式之间,竟然与清风十三式相互制衡。
周围不知何时围满了人,突然听得有人说道:“华山七剑,这是华山七剑,昔年皇甫高所使的剑法。”
“皇甫高?他不是死了有十多年吗?”
新春快乐!
华山七剑我翻了原著,古龙也没有解释有哪七剑,所以胡乱杜撰的,勿考究。
原著金灵芝就是这个性子
[猫头][猫头][猫头](此乃楚留香新传)
新春吉乐,万事胜意[玫瑰][玫瑰][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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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火凤凰金灵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