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是怎么想的,曲泠不得而知。
他们二人又去了一趟外面,在外面吃了晚饭回来,敲了李寻欢的房门,没有回应。
曲泠再敲,再推,门一动不动。
她有不好的预感,恰巧小二端着餐盒路过,认得她们一行人,随口问道:“姑娘你还没走吗?”
“我走什么?”曲泠反问。
“姑娘你没退房吗?你同行的其他两位,半个时辰多前就退房走了,厢房都别的住客包了。”小二说。
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曲泠皱眉,约莫是李寻欢一醒来就要走,铁传甲终究没拦住。
“怎么还是这样……”她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样子。
发带垂下来,漂亮的小脸苦成一团,她像极了只被水淋湿了的猫猫。
阿飞道:“李大哥有他要做的事,怕是一刻也不愿等。”
“……嗯,我们也不能强迫李大哥。”猫猫一拍脸,振作起来,“他们有留话给我们吗?”
小二一指曲泠阿飞的厢房:“其中有位说在你们的房内留了信和谢礼,姑娘自己去找找吧。”
两个人打开自己厢房的门,一进去,陈设依然和离开前一样,摆放的井然有序,唯一的变化就是“飞少爷”。
“飞少爷”脑袋缩在翅膀下面,它的位置比曲泠走前放下它的位置高了一点。
曲泠把“飞少爷”端给阿飞,它身下压着一封信和大把银票。
信只有短短一段话: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情谊深厚难以相偿,只是事出突然,只好先行离去,不必来追。若待他日有难,必以命相报,今日只能暂酬以些许身外之物,请不要推辞务必收下。
落款李寻欢三字。
曲泠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连声叹气。
李寻欢不希望他们去追,他们追上去也没有立场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就此别过,此次一别,不知再会又是何时。
说不准,就相忘于江湖了。
只希望事件背后的真相不要太错综复杂,希望李大哥一路平安。
阿飞对离别并不在意,他过去18年生命里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匆匆一面的过客,即使是母亲,也早已经离开他。对于李寻欢的离去,他不做言语,只看着曲泠的反应,迟疑地说:“你若放心不下,我们入城后,可以去兴云山庄拜访李大哥。”
是了,木道人薛衣人论剑的地点,和兴云山庄同在一座城。
曲泠点头,她明白着急也是徒增烦恼,把情绪甩出脑袋,转而去清点李寻欢留的银票堆。
不清不知道,一清吓一跳:“三三三三三十万两?!”
些许?谁家些许三十万两!
巨大的数字吓得曲泠浑身一震,她数来数去,整整三十二万五千两。
他可以给三十万两,三十二万两,可偏偏给了三十二万五千两。
曲泠看出李寻欢拿出了身上的全部家当,不知他身上还剩多少,眼眶一湿。
李大哥,李辅导员,真的是个好人。
她的江湖第一桶,挣得好大。
李寻欢在信里写明了要他们收下,曲泠不推辞也推辞不了,数出一半与阿飞分了,阿飞拒而不收,全送给曲泠。
曲泠把手背到身后:“我才不收,你一个人闯荡江湖还不会照顾自己,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阿飞不语,把银票放下。
“我没出多少力,跟着你走了两趟而已。”言下之意是他不会收这笔钱。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收,哪怕是曲泠和他犟着也是一样。
曲泠连着几天都碰了他的硬脾气,一时间没话说,瞪他,过了会儿才想到要说什么,威胁道:“那我独吞就很像话吗?你不收摔你脸上哦?”
阿飞眼神一闪,从坚持上李大哥的马车那次开始,每到这样该对视的时候,他总是不和曲泠对视。
然而不论如何,似乎是从那天就注定他一定会落入下风。
片刻不到,他说:“我收。”
曲泠哼一声,一抬下巴:“那就对了嘛。”
.
李寻欢走了,曲泠一下子没了能干的事,回想到上午堆的雪人,堆到一半就和阿飞打闹去了,晚上她打算提着灯笼接着堆完。
买了根胡萝卜捅上去当鼻子,插了两个松果做眼睛,再找跟豆角做嘴巴,一张可爱标准的雪人脸就完工了。
曲泠左看右看,刚要夸自己,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迅速裹紧大氅。
灯笼朦胧的灯光下,显得雪人十分呆萌,她怎么看怎么满意,恨不得给自己的大作画像一幅。
曲泠还没欣赏够,光忽的没了。
原来是她拿的灯笼装的蜡烛太短了,一阵子便烧完了。
曲泠一撇嘴,她还没给雪人戴围巾呢,特意找的布条可不能浪费。
她正要翻出备用的蜡烛用火石点火,一阵光亮起,阿飞的身影出现在了附近。
他从屋檐下走出,身形清瘦,澄澈月色下俊秀的面孔别有风采,披一件外衣,和第一次见他相比显得没有那么单薄了。
一盏油灯被他提在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曲泠往左挪一步,给阿飞看她伟大的作品:“看,这是我的雪人!”
阿飞愣是没看出来这堆是个什么:“人?”
哪里的人长得这么……别致?
曲泠挨个介绍:“这是它的眼睛,这是它的鼻子,嘴巴,还有这个。”
她把围巾围了上去,捅两根树枝:“这是它的衣服和两只手。”
阿飞实话实说:“看不出来。”
“唉?”曲泠歪头,想到阿飞应该确实是没有见过这类形象,“看不出来不要紧,它很可爱对吧?”
阿飞有权保持沉默。
曲泠:“……很可爱对吧对吧对吧?”
她期待的目光下,阿飞犹豫地说出了:“看不出来。”
达成了弱点击破,曲泠破防了:“明明就很可爱,你没品味呜呜呜……”
道心破碎的曲泠也要坚持妆点雪人,她指挥阿飞站好位置给她打光,好让她更好的看见雪人。
阿飞顺从地换了位置:“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曲泠头也不抬:“马上就好,你不想等可以把灯留下继续练剑的。”
“我练完了。”阿飞提醒,“估计又要下雪了,回房吧。”
“回房怎么玩?屋子里除了书还是书。”曲泠拒绝阿飞的提议。
她埋头苦干拍打雪人的脸,试图让雪人的头变得更圆。
玩雪让她的手指发红,雪夜的寒冷也染红了她的鼻尖和耳朵,阿飞静静地看着她。她也许是天生就不会难为自己,忧虑不会在她心上留痕,曲泠的眼里只有她的雪人,别的一概都没有,也因此气息格外洁净。
精致的美人面端详下来毫无缺陷,仿佛在凡尘之外。
阿飞等着她,等到她恋恋不舍地完工,拍拍衣服拍拍手:“现在好了,回房间吧。”
她看起来是很想再玩点什么,对阿飞说:“我们明天打雪仗吧,反正后天才启程。”
“你赢不了我。”阿飞说。
曲泠垮下脸:“可恶,毫无游戏体验。”
“但是也有别的游戏。”
“是什么?”
阿飞欲言又止,还是说不出口,自己起的话头一下断在自己嘴里。
曲泠细思:“是不是你今天说过的那个,你擅长的那个?”
“只是会玩。”他说。
“所以说是什么?”
曲泠步步紧追,咄咄逼人,她非要问出来不可。
阿飞竟被她逼退一步,油灯撞在树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曲泠贴近他:“说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阿飞慌张地向后靠,但要是落荒而逃又太落魄。微弱的光下,隐约能看到他不自在的表情,更多的再看不出了。
明明是冬天的夜晚,说不定下一秒雪就会降下,偏偏他活像大热天闷在蒸笼里。
他舒出一口气,视线一动,空的另一只手抬起。
手中是曲泠长长一条的发带,曲泠一贯喜欢这种,只要有风来就会随风飘扬。
阿飞说出了三个字。
曲泠以为自己听错了,让阿飞大点声,阿飞紧闭双唇,不肯说话。
曲泠就知道没听错。
她露出了个大脑空白的表情。
紧随其后,她亮起了眼睛。
.
一场合格的战争需要什么?
严肃的战士,激烈的厮杀,还有振奋军心的目标口号。
那就是——
“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曲泠点燃一根崭新的蜡烛,跪坐在床上盖好被子。
阿飞被迫把铺盖挪到了她床边,坐得笔直。
他们二人之间,是一根曲泠的发带。
曲泠把它首末两段打结连在一起,战争的战斗方式堂堂出炉。
没错,阿飞刚才说的三个字就是——“翻红绳”!
无聊得只能学习的夜晚,谁能拒绝来上一局紧张刺激的翻红绳呢?
起码曲泠不能。
她给阿飞科普了石头剪刀布的规则,催促道:“快点,我喊三二一了,三、二、一!”
阿飞涨红了脸,百般无奈也只能坐在这里猜拳。
翻红绳是他年幼时母亲教他的,那也是他母亲唯一会的游戏了。
他出了个布,输给了曲泠的剪刀。
曲泠捏起红绳,缠在手指上翻飞,不一会儿一个样式就出现了。
她抬手到阿飞面前,阿飞握紧拳头,指甲在手掌心掐出红印,又松开。
他的手指穿进红绳交叠的缝隙里,一挑一翻,红绳到他的手上,构建出一座小山。
阿飞的动作生涩,技巧一点也不差,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曲泠盯着红绳的图案,奇道:“你真的还挺擅长的唉。”
她再翻,翻出一个菱形来。
蜡烛慢慢地融化,烛泪融成灰白的一滩,窗外的雪无声无息地来到,飘零洒落,品尝掉了客栈的所有声音,别的住客都要歇下了。
唯有两道身影,投射在墙上,被轻轻一条红绳连接。
床边的小本记着战争的胜负,正字累计得越发多,“飞少爷”打了个哈欠,决定不管这两个人类。
天晓得今天他们要闹到几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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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翻红绳之战